德瑞姆心理咨詢中心第二屆年度專業研讨會

第五位分享嘉賓：徐建琴主題：用漢語成語理解潛意識溝通

費城精神分析學院

候選精神分析師

徐建琴

漢語習語和成語中用“潛台詞”和“畫外音”、用“弦外之音”，“言下之意”和“話裡有話”這樣的說法，來表達字面的說法底下有隐含的意思。日常生活中，我們不難領會，比如，你兒子跟媽媽說，”我們班上誰誰談戀愛了。“這後面有沒有潛台詞？他也許是在說：”我其實很羨慕人家有女朋友。你對這事會是什麼态度呢？“

還有來訪者進門就跟你說：”這路上堵死了，而且每周都要來一趟！“這肯定是話裡有話，他可能在表達的意思是說：”費這麼大功夫來，你給我的幫助值不值？“

不少成語明确地講隐性的内容比字面意思更重要。比如說“含沙射影”，比如說“借題發揮”，比如說“顧左右而言他”，比如說“明褒實貶”，比如說“指桑罵槐”，比如說“借古喻今”。

來訪者要跟你講，”我的女朋友聽不懂我講話，跟她講話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大家不能光聽他在抱怨女朋友，要思考TA對咨訪之間的交流滿不滿意？你要有一根弦，TA在講别人的時候，是不是在”含沙射影“地指向咨詢師。再有一位男性來訪者，他在抱怨他的生意夥伴非常的不靠譜，我們要反應的是他是不是在講我這個治療師有不靠譜的地方。

明褒實貶太多了，來訪者說“徐老師你好忙哦！”，TA實際上想說的是“你那麼忙，哪裡顧得了我啊，你早就把我忘記了。”所以一聽到來訪者在褒你的時候，你耳朵要支起來，TA可能在貶你。

我再給大家講一個借題發揮得特别明顯的例子。今年疫情，這是過年後的那段時間，人心惶惶，有位來訪者說這段時間天天在家，把所有關于瘟疫的電影都撈出來看了一遍，然後特别提到一部電影，影片中緻命的病毒肆虐，人們一個個死掉，這是末日災難片。我很耐心的聽TA用了兩個時段講這個故事，很奇怪，”TA這麼着重講這些，是想表達什麼？

“故事大概意思就是凡是染上病毒的人一個個被抛棄，甚至最後哥哥染上了病毒，弟弟把他殺了。我們腦子裡要有根弦，來訪者講任何的事情都是講TA自己，我的解讀是，“來訪者在說自己患抑郁症，治療時間長，而且花錢太多，TA怕自己像患上絕症的人一樣，被家庭抛棄，還有，最後被我抛棄。”這叫借題發揮，叫顧左右而言他，來訪者繞來繞去地講這個，講那個，講的都是TA自己。

除了叙述的内容之外就是叙述的方式，即語法、音調、節奏、停頓、語氣等等。兩個人說同樣的話，但語氣不同，表達的意思肯定不一樣。比如說兩個人講了都報告說，“我搬家了”，一個氣若遊絲，另一個慷慨激昂，大家能體會到後面的情感不一樣吧？也許氣若遊絲那位覺得壓力太大，老婆逼着TA買了新房，負擔太重，力不能勝。另外一個慷慨激昂或中氣十足，可能覺得“我在上海混了這麼多年，終于有房子了！“後面是自豪。

描繪這種語氣、音調、節奏的詞很多，比如說“半吞半吐，閃爍其詞，旁敲側擊、口若懸河、誇誇其談，語無倫次”等等。

除了這些言語的信息外，是非言語信息。非言語的信息指的是姿勢、體态、舉止、面部表情和動作。來訪者進了你的咨詢室，你要把所有感官都調動起來， 同時又是放松的。如果不放松的話，你會漏掉很多的信息。

你得察言觀色，知微見著， 觀察TA的舉止，TA的穿着等等。比如說一位正襟危坐的來訪者可能是緊張、拘束、忐忑的；也有可能這個人對道德要求是高的，或者TA在權威面前感覺不安全。哪一天正襟危坐的來訪者穿了一件吊帶衫，而且領口還低，在你眼前晃來晃去，你要想想看她在表達什麼？TA對你産生了什麼樣的移情？

成語中”攢眉蹙額、眉目傳情、泥塑木雕、滿面羞慚，面若死灰，賽雪欺霜，巧言令色“講的都是人的姿勢，舉止，眼神和氣色。

此外，潛意識還在沉默當中。中國人最理解沉默的含義，成語中的”諱莫如深“，或者”噤若寒蟬“，講的就是沉默後面有重大或特别的事情。中國人講的“于無聲處響驚雷，此處無聲勝有聲”，講的是沉默的意義和價值。

所以來訪者不說話時，你腦子要開始轉，這個沉默是什麼意思？此時不光要用頭腦，還要用上你的感覺。遇到話少的，需要多觀察多思考，做一些探索性的解讀，TA會覺得咨詢師是理解我的人。

關于夢，精神分析的觀點是“夢是通往潛意識的康莊大道”。中文故事裡邊有莊周夢蝶，有人這樣解讀：夢蝶是莊子的潛意識的渴望，他希望像蝴蝶一樣地自由快樂。至于口誤，弗洛伊德說“所有的口誤都是潛意識的真實流露”。中文中沒找到類似的表達，中國人對于說錯話好像非常警覺，有”禍從口出“的說法。

潛意識還存在于治療師的反應中。咨詢室裡有兩個人，一個是來訪者，一個是你。在關注來訪者的非語言信息和言語信息的同時，也要注意自己的反應，注意自己的言語和非言語，注意自己的口誤和夢。這裡邊都暗含了來訪者的潛意識信息。

我們自身就是治療來訪者的工具，會不由自主的被來訪者牽引和影響。創傷越是嚴重的來訪者，侵入我們越深，TA必須要找到一個途徑來表達自己，必須要找到一個人來理解TA的體驗。這種”從我的反應中理解你的感受“的說法，我在中文中還沒有找到。

到此為止，講了如何用漢語習語來理解潛意識，但是我的探索遠遠超過這些。剛才我講到緣起，我想要用中國人的話來講解精神分析的概念，比如說投射，我能想到的習語，比如說“以己度人”，“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還有一個故事叫“鄰人偷斧”。一個人丢了斧頭，他覺得鄰居偷了斧頭，然後他左看鄰居像小偷，右看鄰居像小偷，上看鄰居是小偷，下看鄰居還是小偷，結果後來他斧頭找到了，原來沒人偷他的斧頭，他一下子覺得鄰居好正直，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樣子。這就是投射的一個例子。投射這個概念蠻豐富的，這個例子隻能說明投射的一種意義。

另外，投射性認同是如此重要的一個概念，以至于我們特地翻了一本書，專門講解它。那麼中文中有無相應的故事呢？我覺得一則關于蘇東坡和佛印的故事可以說明這一概念。蘇東坡和佛印是好朋友，他們兩個人一起打坐，蘇東坡覺得自己打坐很好進入了境界，挺得意的，問佛印，”在你眼中我是一個什麼樣子？”佛印說：”你像一尊菩薩。“佛印問他，”你看我呢？“蘇東坡是惡搞先鋒，跟佛印說，”在我面前，我看到了一坨屎。“一坨屎和一尊佛像相差很大，蘇東坡很得意，覺得自己占了便宜。

之後蘇東坡跟他的妹妹蘇小妹很得意地說了這事，蘇小妹的解讀是：”佛印心中有佛，所以看你是佛。因為你心裡有屎，所以你看佛印是一坨屎，誰的境界高呢？“這裡講的是投射---”我心裡有什麼，就把什麼放在你身上。“ 故事中蘇東坡很得意佛印看他是佛，他應該是認同了；而佛印沒有說”蘇東坡這樣一個大文豪都說我是一坨屎，我肯定是一坨屎，我真的很慘很慘，我真的很糟糕很糟糕。“，佛印的表現是笑一笑，他沒有認同蘇東坡的說法。

剛才有說到強迫性重複是弗洛伊德最重要的發現之一。我找到的中文故事是”刻舟求劍“，強迫性的重複指的我們不斷回到當年的創傷事件中，想要扳回來，即在類似的情境中修複。這種狀況幾乎在每個人身上都有，所以很奇妙的造就了不一樣的人生。刻舟求劍說的是一個人在船上丢了寶劍，為了尋回寶劍，他在丢寶劍的時候，在船上刻下印記，以為以後回到丢寶劍的河段，找回寶劍。人生是一條船，一直往前開着，而我們指望在今天創造同樣的情境修補以前的創傷，豈不就是“刻舟求劍”麼？

其他重要概念，如移情和反移情等，我還沒有找到很合适的對應。也許大家可以給我更多的建議，說說看你們腦子裡有哪些成語、習語和故事可以講解精神分析的概念。謝謝大家。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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