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素老三,中國作家。2021年實行節儉計劃,飲食上“十塊錢過一天”,用每月1280元退休金過有趣的節儉生活。6月份開始,我去做保姆,體驗人生百态。
看了朋友們在我文章下面的評論,很有感觸。雖然有的評論我沒有回複,但我把每條評論都看了。不能一一回複,完全是時間的關系。比如有的評論我剛要回複,卻有工作需要做,就岔過去了。等重新拿起手機尋找剛才要回複的那條評論,卻找不到了,那條還沒回複的評論像一滴水溶于杯中,無迹可尋。
當然也有例外,有的評論很犀利,一時讓我找不到恰當的詞語來回複,我斟酌再三,覺得還是不回複為好,免得話不投機,引起矛盾和誤解。
也許,我是戴着有色眼鏡看小妙吧,小妙的一言一行在我眼裡,總是帶着不同的目的。一個要取代我的保姆,比我年輕的保姆,比我更多地獲得雇主認可的保姆,讓我心裡不免生了點醋意。
我是一個比較複雜的女人,有時單純,有時内心也層層疊疊。有朋友們評論我是完美的女人,我先感激這樣的溢美之詞,但這話我真不敢照單全收。世間哪有完美的人?貼上這樣的标簽,我将寸步難行。這就跟給寡婦貼上貞潔烈女的牌坊一樣,她就再沒機會戀愛了,我就再沒機會犯錯了。
有時候,能犯錯,敢犯錯,也是一種有趣。
水至清則無魚。
小妙這個女人有很多優點,廚藝好,幹活麻利,能說會道。不過,她有點急功近利,她還喜歡占别人的便宜,能省勁,她不會繞遠路。有機會得到好的工作,她肯定會竭盡全力去争取,把跟她在一座橋上奔向唯一目标的人,毫不猶豫地擠到河裡。
不過,她讨好男主人應該不是為了改換自己的保姆身份吧?在我看來,她讨好男人就是達到自己的目的。說白了就是利用男人,利用完了就完了,沒有以後。
小妙私下跟我示弱,她說大姐曾經對她說,家裡其實想雇一個住家保姆,如果小妙幹得好,就雇她做住家保姆,工資可能翻倍。
小妙說:“我幹完活累一天,最不想回家對着那個懶蟲,我一直想幹住家保姆,可是用住家保姆的人家活兒多,一天累得要死,沒時間休息,要不然就是單身老頭用住家保姆,有的老頭有歪心眼兒,我最膈應這樣的老頭,身上都是老人味。隻有老許家,二哥沒架子,老太太沒脾氣,我幹活就舒心,紅姐你在二哥二嫂面前,多幫我說說好話……”
我對小妙的話持同情态度。不過,有些女人向你示弱,就想在職場上壓過你,更上一層樓。
當許夫人問我小妙的優缺點時,我隻說了小妙的優點,沒說缺點。說句心裡話,與其說我在幫小妙,不如說我在幫自己,我也是有私心的人,我不想在許夫人面前暴露我“搬弄是非”的一面。哪怕我明天就離職,我也想留個好印象。
至于許家用不用小妙,許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打算,用不用保姆,怎麼用保姆,每個人的看法都不會一樣。
小妙試用期的最後一天,傍晚,她紮着圍裙在廚房裡忙碌豐盛的晚餐。
許先生要的牛排六分熟,智博要的牛排八分熟。小妙把要烤的牛排放在冷水裡解凍。
許家大姐要的披薩,小妙已經在和面制作了。
我問小妙:“給大娘準備了什麼?”
小妙說:“那你就别管了!”
她臉上是帶着笑跟我說話的,但我覺得她的口氣有些硬。
她自己也覺得口氣硬了吧,随後她又加了一句:“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我轉身出來,想收拾一下客廳和陽台。
小妙回身吩咐我:“哎,大姐讓你收拾一下客廳,還有陽台——”
小妙的口氣,大有已經是正式保姆的感覺,吩咐人的時候很有派。
我看到案子上有兩袋意大利面,估計是要給老夫人做意面吧?
我沒忍住,又叨叨起來。“你确定不用我幫忙?”
小妙頭也不擡地說:“你忙你的去吧,做頓飯對我來說小菜一碟。”
我已經向廚房外走了,可還是覺得有必要叮囑小妙一句,說:“意大利面有點硬,你煮的時候要多煮一會兒,大娘吃的面條你不能用涼水拔,那就拔硬了,要放在一邊晾涼——”
小妙不耐煩地沖我揮揮手,意思是:“趕緊滾蛋吧,啰嗦個甚?”
哎,忍不住又犯了大姐的錯誤,看來好為人師這個毛病不僅是大姐的錯誤,也是我的錯誤。
我悻悻地開始打掃客廳和陽台。
用抹布擦亮房間裡的每一樣家具,心情漸漸地好起來。把家具上的灰塵拂掉,家具就一點點地凸顯出本身的光澤,這感覺讓人心動。
我幹得來勁,還要擦拭玻璃。老夫人從房裡出來,急忙招呼我:“那活兒你可别幹,危險,改天找專業的人來擦吧。”
老夫人穿了一件黑色西褲,裡面是件繡花的白襯衫,外面還罩了一件米色的風衣。
我說:“大娘你要出門啊?”
老夫人說:“你陪我去買花吧。”
我拿着助步器先下樓,在樓下等着老夫人。要是我在老夫人身後走,她就會着急。一着急就會邁錯步,容易把自己絆倒。
本來我要擡輪椅了,但老夫人拒絕坐輪椅,她覺得坐在輪椅上被人推着走,感覺自己像個廢物。老夫人很剛強,能走,就絕不坐輪椅。
我看老夫人穿着風衣,就問:“大娘你咋穿這麼多呀?”
老夫人說:“天涼了,我就得多穿點兒,要不然就冷。”
我說:“天涼了,我也就是穿一個長袖呗。”
老夫人說:“沒法跟你們比,天涼了,我就得穿兩件兒。我最不願意過冬天,冬天穿的衣服太多了,太沉,我就覺得可累了。”
我想起前一陣兒伏天的時候,我熱得坐在桌前吃飯都順臉淌汗。老夫人說你是幹活累得滿頭滿臉的汗?我說是熱的,天氣太熱了。老夫人說,我可真羨慕你們還能出汗,我都好幾年不出汗了,我身上總是涼,人老了,身上的熱乎氣兒就一點兒點兒的少了,沒了——你想想,肉都沒了,就剩骨頭了,骨頭棒子能熱啥呀?要是身上胖點,多點肉,還能熱乎點。
我真希望老夫人胖點,最起碼不會這麼怕冷。
在樓下小區,又遇到那些打撲克玩單杠遛鳥的老人們。人群中有人喊:“小玫瑰,嘎哈去?”
老夫人笑着說:“管得着嗎?”
在單杠上玩耍的老頭說:“哎呀,羨慕你啊,兒子給你雇了個保姆,天天伺候着,這小日子過得賊滋潤!”
老夫人沖單杠上的老頭說:“别跟我裝了,你家想雇倆也能啊。”
那老頭從單杠上輕巧地落到地上,陪着老夫人走了幾步,說:“哎,我就喜歡自己過日子嘛,有個保姆全天‘監視’,哪能像現在這麼自由啊!”
老頭忽然想起什麼,說:“對了,我差點忘問你了,前兩天咋回事啊,大半夜的你們家忽然唱起歌了,狼哭鬼嚎地,在家開KTV了?”
老夫人說:“咋地呀,不行唱咋地?有能耐你也唱呀!”
老頭說:“我唱啥呀,我五音不全,跑調——”
到花店買花。花店老闆娘說:“大娘咋這麼長時間沒看着呢?幹啥去了,不在我這兒買花兒啦?”
老夫人說:“别提啦,前一陣兒差點沒死了。”
花店老闆娘說:“大娘病了咋地?看起色挺好啊。”
老夫人說:“前一陣可不住院了咋地——”
老夫人跟老闆娘講述,多虧我幫她打電話,送到醫院治療。
其實那件事我并沒有幫多大的忙,隻是打個電話。
老夫人買了花,我陪着她往家走。路上,老夫人忽然問我:“紅啊,你是不是覺得我不好相處?”
我詫異地看着老夫人,說:“沒有啊,你好相處,大娘你咋這麼問呢?”
老夫人說:“那你咋就不在我家幹了?”
我說:“啊,大娘你問這事啊,你家要用全天的保姆,時間太長,我幹不動,我當時到你家來,不是說好隻做一頓飯嘛。”
老夫人說:“你幹不動就歇歇,在我房間躺着,那屋子也不用成天的抹,都擦抹得沒人味了,菜也不用做那麼多,有倆足夠了,一頓飯能吃多少啊——”
我摩挲着老夫人的肩膀,說:“大娘,要這樣的話,你容我考慮考慮。”
說完我就愣住了。我是在安慰大娘呢,還是在開玩笑呢?
華燈初上,小妙已經把飯菜端上餐桌,牛排,披薩,意面,紅酒,都齊了,餐桌正中放着一隻細頸花瓶,花瓶裡插着老夫人買回的一支紅玫瑰。大家都已經入座了,可左等右等,許先生還沒回來。
小妙忍不住問許家大姐。“大姐,我二哥呢,剛才不說下班了嗎?”
大姐說:“吃吧,别等了,海生剛才來電話,說不回來吃了。”
小妙臉上露出失望的表情。她還想詢問大姐,但看大姐埋頭吃飯,就沒有再問。
老夫人問大女兒:“海生嘎哈去了?晚上有飯局啊?趕緊給他打個電話,讓他别喝的迷迷瞪瞪的,回來該撒酒瘋了,半宿半夜的在浴室裡唱歌。下樓人家老曹頭兒都問我了,你們家幹啥玩意?半夜狼哭鬼嚎的——趕緊給他打電話告訴他,喝多了就别回來了。”
大姐說:“媽你别操心了,海生沒喝酒,去省城了,給人家媳婦過節去了。”
小妙忍不住問:“過節不是明天嗎?”
大姐說:“這不是提前預備着,明天一早上就開始過節嘛。”
大姐看着小妙,忽然想起什麼似的說:“對了,你三天試用期過了——”
小妙豁然開朗,臉上滿是驚喜地看着大姐。
大姐說:“我是覺得你不錯,我要是雇主,我肯定選你做保姆。不過,這是我兄弟家,等他們明天回來,看他們的意見吧。”
小妙臉上的表情風雲變化。
小妙做的飯菜滋味不錯,我和老夫人吃意大利面,别說,意大利面煮得挺軟,應該是沒用涼水拔過。
客廳裡電話響,小妙欲起身接電話,老夫人卻對我說:“紅啊,你去接電話。”
咦,老夫人聽到客廳的座機響了?
我去客廳接起電話,是個女人的聲音。找智博。
原來是娜娜打來的電話。
“智博呢?我找了他好幾天,不是關機就是不接電話,他啥意思啊?想跟我分手就直說,以為我找不到帥哥啊?我甩了他許智博,身後馬上一堆帥哥排隊等着跟我約會。就我家的身份地位,跟他許智博處對象,是擡舉他,他還不識擡舉——”
我淡淡地對話筒裡的娜娜說:“稍等,我去叫智博——”
智博聽說是娜娜打來的電話,沒說什麼,就起身去客廳了。隐約聽見智博嗯啊地說話聲,完全不似之前娜娜來的時候兩人的黏糊勁了。
小年輕的談戀愛,黏糊的時候兩個人捆在一起都嫌不緊密。說分手呢,互揭老底,啪啪抽臉,立馬成仇人。
晚飯後,大許先生忽然來了。大概是每個周末他都來看望老母親吧。以前我晚上不在許家做飯,不知道情況。這次大許先生是一個人來的,長衫西褲,胳膊上搭着一件暗色的夾克。司機在他身後擡上來一些豆角,南瓜,還有幾個西瓜。都是大許先生農場裡的蔬菜。
大許先生陪老夫人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大姐在廚房切了西瓜,讓我端到客廳。我又拿了小半個西瓜,拿了小勺進客廳。把切的西瓜放在大許面前的茶桌上,把小半個西瓜遞給老夫人,又把小勺交給她。老夫人習慣用小勺摳着西瓜瓤吃。
大許先生看了一會兒電視,忽然問老夫人:“媽,你也不問問我生意做的咋樣?”
老夫人正一邊看電視,一邊用小勺摳着西瓜瓤吃,她說:“還用問呢,我看你那臉就都知道了。”
大許先生用手掌蹭蹭自己的臉,他鬓角的一簇白發很耀眼。他說:“别人都說我臉上啥也看不出來——”
老夫人說:“是啊,我啥也沒看出來,那就是說你沒啥事呗。”
他們娘倆說話把我逗樂了。
大許先生隔一會兒又說:“媽,有時間你說說你老兒子。”
老夫人說:“我說他幹嘛呀,他都40多歲的人了。”
大許先生說:“就因為他活40多歲了,你得勸勸他,别天天不務正業,東溜達西逛蕩。那天我上他辦公室,你猜我看見啥了?”
老夫人說:“你能看見啥?你看海生啥都是毛病。”
大許先生說:“媽,我可沒說屈他,他跟着那個小司機在辦公室下跳棋呢,你說那影響多不好啊!”
老夫人淡淡地說:“在辦公室下跳棋不正對嗎,那你讓他上局子裡下跳棋去?”
大許先生忽然笑了,然後說:“媽,我算知道海生随誰了。”
老婦人說:“随我呗。”
大許先生笑而不答。
老夫人說:“要是随别人,那就竄種了,随我就對了。大兒子,你就知足吧,你要是攤上一個天天跟你算計心眼,要跟你争權奪位的弟弟,你不更鬧心呢?你腦袋從小就好使,那就用你一個腦袋呗。海生願意玩就玩去吧,人生就這麼些年,他還能玩幾年?”
大許先生說:“媽,我老弟給老姜家那個項目整黃了,你知道我費了多少心才搶到這個項目?”
老夫人說:“哦,黃了就黃了吧,咱家的錢下輩子都花不完,還非得跟老姜家做買賣?瞅他家姑娘那樣他爸也好不到哪去!”
大許先生忽然站起來。
我以為大許先生生氣要走了。不料,大許先生來到老夫人身後,伸手輕輕給老夫人揉搓肩膀。老夫人把頭向後仰,靠在大許先生的懷裡,輕聲說:“别太累了,歇歇吧——”
許夫人第二天晚上就從省城回來了。她自己回來的,許先生沒回來。她一進門,就對老夫人說:“媽,海生被大哥叫去了,不用等他,咱們開飯吧。”
(我是寫作者素老三,謝謝各位朋友的閱讀!請朋友們幫我轉發和分享,讓更多的朋友看到!再次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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