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賣部裡“蹭話題”,直播間裡賣粉條,他帶頭用“新農具”學“新農技”
教村民做“網紅”的“粉條書記”
田昕在馬橫嶺村的大棚内直播介紹種植的仙人掌(10月12日攝)。 本報記者李嘉南攝
他讓手機成為農民的“新農具”,電商直播成為農民的“新農技”,打開了扶貧和鄉村振興的新思路
一開始,他覺得“粉條書記”的稱呼有點土,可了解粉條制作的過程後,他有了新的認識。粉條制作過程不簡單,隻有經過開水燙、大力揉、沸水煮、冷水冰、風吹日曬後,才能真正成為一道美味。這就跟青年幹部成長的過程一樣,經曆過磨砺和鍛造,才能成為一名合格的人民幹部
3年前的冬天,河南鶴壁市淇濱區大河澗鄉牛橫嶺村南頭的小賣部來了個年輕人。
他一副城裡人模樣,自稱是村裡新來的第一書記。他不買東西,就愛往人堆裡紮,跟人閑唠嗑,接連幾天都是這樣。
小夥名叫田昕,一米八三的個頭在人群中很顯眼。他圓圓的臉上挂着一副眼鏡,斯文中透着股精神氣兒,話音爽朗,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
“瞧瞧他,來了也不去村部,天天擱這湊熱鬧,淨聽些家長裡短,能扶啥貧。”大家議論紛紛,并不看好這個第一書記。
“愛湊熱鬧”的小田書記
35歲的田昕是共青團鶴壁市委的一名幹部,2017年,他主動請纓來到鶴壁市淇濱區大河澗鄉牛橫嶺村擔任第一書記,成為一名駐村幹部。
牛橫嶺村是太行山東麓的一個省級貧困村,237戶人家,105戶是貧困戶。
雖然駐村之前田昕已經有過5年的鄉鎮工作經曆,但深入農村直面貧困還是頭一回。“扶貧工作關鍵是要真正融入群衆,他們才跟你掏心窩子,才能避免工作浮于表面。”田昕說。
為此,一駐村田昕就琢磨:除了村幹部介紹和入戶走訪,還有什麼途徑能夠了解到村裡的實情?
田昕注意到,小賣部開在進村的三岔路口處,門前有個大大的場面,農閑的時候,村裡人喜歡聚在一起曬太陽聊天。所以,他一有空就跑去“蹭話題”。去的次數多了,田昕就成了村民口中那個“啥事不幹,光湊熱鬧”的第一書記。
其實,他心裡很清楚,要想下好脫貧攻堅這盤“棋”,摸清村情是第一步。
正是通過“打入”這個信息“集散地”,他了解到:70多歲的低保戶牛天保,獨自照顧90多歲的母親,平時要去得更勤一點;47歲的脫貧戶張記香,家裡有學生需要花錢,注意不能因學返貧;76歲的貧困戶劉振龍和老伴兒兩人都有慢性病,這要盯緊點,不能因病加重貧困……
不到半個月的時間,田昕就把全村的五保戶、低保戶、建檔立卡貧困戶的情況全都摸清楚了,甚至連每一家在村裡的具體位置,他都說得上來。
這讓61歲的村幹部牛路平大感意外。“一進村就每家每戶調研,解決了不少難事,看着是個陽光大男孩,心可細着呢,不能小看了年輕人啊。”牛路平說。
去貧困戶牛和平家串門時,田昕發現,牛和平的妻子高位截癱,可家門前的台子高,每次推她進出都很不方便,田昕就幫他修了一條無障礙通道;村裡的路燈年久失修,一到晚上大家都不敢出門,去的第一年,田昕就給村裡裝了121盞太陽能路燈;一些貧困戶家的房子破舊,保暖性差,在田昕的協調下,找來愛心企業幫助大家改善居住條件。
田昕湊的“熱鬧”還不止這些。
知道村裡老百姓愛聽戲,為了更好地融入群衆,田昕特地學了幾段豫劇。那段時間他車上聽,路上唱,時間久了,手機樂庫從流行音樂全變成了戲。
“第一首學的是現代戲《吃虧歌》,唱給村幹部聽的;第二首《幸福歌》,唱給老百姓聽的。”田昕說。這個辦法果然很奏效,把村民逗得前仰後合的同時,也拉近了與老鄉心的距離。
如今,村民聚在一起時,大家夥熱鬧了就會起哄,“田書記,唱一段吧。”
“中!”
就這樣,愛“湊熱鬧”的小田書記跟村民們打成了一片。走在村裡,遠遠看到鄉親,田昕都會“嬸兒”“叔呀”的熱情打招呼。而村民隻要兩天不見田昕,就會互相打聽,這小田書記去哪了?
有辦法的“粉條書記”
賣粉條,是田昕上任第一書記後,牛橫嶺鄉親們向他提出的第一個請求。
駐村的第一個農曆新年臨近,田昕去貧困戶牛莊成家走訪。臨走時,牛莊成拉着田昕的手欲言又止,最後才開口說:也沒啥别的難事兒,就是老伴兒癱瘓住院後花了很多錢,家裡800斤粉條沒銷路,要是能想辦法賣出去,過年也就有了活錢。
田昕聽完,絲毫沒猶豫便應了下來,自己先買了10斤。
随後,他抱着一捆粉條,讓牛莊成給他拍了一張照片,配上文字發了這樣一條朋友圈:“我是第一書記,我為牛橫嶺粉條代言。各位需要的親,你下單扶貧,我給你送到家。農家自産純紅薯粉條,絕對零添加。”
讓田昕沒想到的是,在回村部的路上,他就收到了兩個訂單。那一下午時間,朋友圈裡全是轉發他賣粉條的信息。
牛橫嶺粉條在朋友圈刷屏了,“訂單”不斷湧來,村裡其他的貧困戶也找了過來。
與大多數貧困村情況一樣,牛橫嶺村年輕人外出打工,留守在村子裡的多是老人和孩子。山裡地薄,家家戶戶都會種紅薯這種好生長、不挑地塊的作物。吃不完的紅薯冬天就加工成粉條,一部分自己留着吃、一部分出售。
令村民發愁的是,牛橫嶺村地處山區,交通不便,信息也閉塞,大量的粉條隻能囤積在手裡,始終打不開銷路。
朋友圈賣粉條成功後,田昕做了一個決定,先解決貧困戶的粉條銷量問題。“一戶一百斤,應該問題不大。”田昕說。
然而,當6000斤粉條堆滿整整一個屋子的時候,田昕傻了眼。
“量太大,朋友圈已經使不上勁了。”田昕一宿沒睡好,不能隻在網上賣。随後,田昕跑了市裡很多家酒店、商鋪,說服他們作為牛橫嶺粉條的義賣點,這得到了不少商家響應。
訂單上來了,送貨的任務也落到了田昕的頭上,他的私家車成了送貨車。
那段時間,田昕和淇濱區園林局駐牛橫嶺村扶貧工作隊的隊員們每晚都開着滿載粉條的車到城裡送貨。“最多的一天晚上,我連續送了360斤粉條,送完最後一單回到村裡時,已經夜裡12點多了。”田昕說。
春節前,田昕累計賣出了一萬六千斤粉條。一時間,他成了鄉親們口中的“粉條書記”。
田昕記得,粉條款發放的當天,很多貧困戶都在抹眼淚。他們沒想到,多少年困擾的問題,被這個年輕的後生給解決了。
到了第二年冬天,眼瞅着地裡的紅薯都刨了出來,田昕升級了“打法”,搞起了直播帶貨。“既然抖音上聚集了這麼多人,那能不能利用這個平台,為村子做點事?”田昕想。
2018年,他注冊了抖音号@戴草帽的85後,開通了直播功能,還去參加了字節跳動組織的扶貧達人培訓,學習新媒體運營技巧。
一條手拿A4紙求關注賣粉條的視頻發布後不到24小時,播放量就達到上千萬次,獲得50多萬人點贊。
他在牛橫嶺村給全國網友直播做粉條制作、晾曬、打包的全過程。通過直播分享,第二年他為牛橫嶺村賣出近兩萬斤粉條。
如今,田昕已是擁有3萬多粉絲、抖音官方認證的“抖音扶貧達人”。他還與鶴壁市180多名第一書記一起,組成了“第一書記聯盟”,幫助農副産品上線,為鄉村代言。
教村民做“網紅”的“田老師”
除了帶貨,田昕也開始“帶徒弟”了。
深秋的山裡,充滿寒意。在一個火龍果種植大棚裡,43歲的村民田利華正在直播給火龍果修枝。這是田昕帶出的第一個“徒弟”。
田利華去年承包了6個大棚種植火龍果。兩個多月前,她給田昕打電話,詢問直播架在哪裡買。
沒想到,兩天後田昕來到她的大棚,不僅幫她買來了直播架,還教她怎麼用。
“一開始是田昕在播,播到一半,讓我試試,我結結巴巴不知道說啥好,練了好幾天才成。”田利華說,第一次抖音直播當天,就有兩個人城裡人買了她的火龍果。
今年的盛果期,田利華一個棚就賣了15萬元,還帶動了周邊49個貧困戶就業。
“什麼樣的老師帶出什麼樣的徒弟,今年最後一批果子也快熟了,我都不敢播了,怕不夠賣。”田利華樂呵呵地說。
在田昕看來,直播帶貨是互聯網經濟下的創新舉措,對助力脫貧攻堅起到了非常積極的作用。在他的帶動下,如今更多的牛橫嶺村農民拿起手機當作“新農具”,直播帶貨也成了他們的“新農技”。
又一年冬天要來了,但曾經靠抖音直播出名的“粉條書記”今年可能要“失業”了——牛橫嶺已經沒有太多粉條可賣了。
“地都不種了還哪來的粉條。”47歲的脫貧戶張記香笑呵呵地說,把家裡的2畝多地流轉出去後,她來到村裡的果木種植基地上班。今年冬天,她不用再為粉條的事情發愁了。
脫貧攻堅以來,牛橫嶺根據村内實際,逐漸找到發展的支點——發展特色果木種植。村裡引入仙果源農業發展有限公司,栽植猕猴桃、葡萄、草莓等特色水果,發展休閑農業。“前期流轉了280畝地,今年又增加了80畝。”田昕說。
“土地流轉的租金,再加上每月1500元的工資,一年能收入近2萬元。”能在家門口實現這樣的收入,張記香很知足。
果樹開始挂果時,田昕就帶着大夥在網上推廣“快樂農夫”“果樹認領”等網絡銷售模式。“消費者認領一棵果樹,不僅樹上的果實全歸樹主,還可以在微信群裡實時了解果樹的生長狀況、灌溉情況等,果子成熟後可以到果園親自采摘。”田昕說。
看着網上“秒殺瘋搶”果樹,村民紛紛說,田書記的點子真是多。
在田昕和駐村幹部的帶領下村子還發展起鄉村旅遊,新建了小雜糧倉儲生産基地。村幹部牛路平說,現在依托特色果木種植,牛橫嶺村集體經濟收入實現了215萬元的突破。
2019年底,牛橫嶺村所有的貧困戶全部摘帽,貧困發生率為零。
瞧着越來越好的牛橫嶺,田昕忍不住編了一個順口溜:土地流轉拿租金,就地務工賺酬薪,産業分紅發股金,外出打工能放心。
如今,“失業”的“粉條書記”反倒更忙碌了。
在短視頻平台上,田昕利用自己熟悉短視頻傳播的優勢,宣傳山村風光,推介鄉村旅遊和特色農産品,同時也記錄鄉親們的美好生活。滿園的陽光玫瑰青提,枝頭搖曳的甜杏,熟透了的沙瓤西紅柿……田昕的抖音賬号裡,拍的都是鄉親們緻富的希望。
俺們的田書記
自從田昕來到牛橫嶺,牛天保大爺家的門欄改了三次。
75歲的牛天保是村裡的低保戶,家住村部旁邊,上個坡就到了。這是田昕最常去的一戶人家之一。這座老房子院門低矮,一米八三的田昕每次進屋都會碰一下頭。
“沒事,碰一下是為了讓我加深印象。”田昕把一旁不好意思的天保大爺逗樂了。
隔幾天再去的時候,田昕發現,天保大爺家原來的木門框拆了,換成了更高的鐵絲門框,而且中間的橫梁還被掰成了拱形。結果還是不夠高。再隔幾天,田昕發現門框又變了,中間拱起來的部分用布條包了起來。
“不用問也知道,天保大爺怕我再撞上疼。”田昕說,村民的這些小心思總能讓他心頭一暖。
田昕就住在村部,和村民熟了之後,今天這個嬸子送來剛蒸的豆包,明天那個大娘送點新腌的鹹菜,後天老牛叔喊他去家裡喝碗小米粥。有時下班回到村部,房間的門把手上還會挂着一兜洗幹淨的青菜,都是鄉親們自己種的……
“我一個外地人,與他們過成了一家人。很多駐村書記都累瘦了,我倒好,吃胖了20多斤。”一說起這些,田昕笑得像個孩子。
采訪中,記者聽鄉親們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俺們的田書記”。而田昕的朋友圈,幾乎所有的狀态都與牛橫嶺有關。
“駐村快三年了,媽媽說我成熟了,媳婦說我曬黑了,村民說我長大了,我覺得自己舍不得了。”田昕的駐村任期快要結束了,他一直沒想好該怎麼跟牛橫嶺告别。
最近,田昕又去了趟天保大爺家,把自己吃不完的小米雜糧也捎去了。誰知,天保大爺一看這些東西,立馬抓着田昕的手警覺地問:“你給我帶這些東西幹嗎?是不是要走了?”
被識穿心事的田昕慌忙說“不是不是”,給圓了過去。可回到住處,想起像家人一樣的鄉親,鼻子一酸。田昕再次打量這個住了三年的地方,看到牆上還挂着他剛來時找人寫的那副字:
“待入塵寰,與衆悲歡,始信叢中另有天”。(記者桂娟、史林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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