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瀾滄貧困深度

生活 更新时间:2024-12-17 03:03: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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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民桑培要到鎮上采購糧食,出發之前,他在自家的倉庫裡搜羅了幾個大的牛皮和布袋子,把它們疊起來放進車後備箱。它們在家裡閑置了很多年,滿是塵土,商店裡出售的東西都有輕便的一次性包裝,實在也用不上它們,但這幾年他又把它們翻了出來。為了不把垃圾帶回草原上,在鎮上,他總是讓店家把東西直接裝進自己的袋子裡。

桑培所居住的地方,在青藏高原海拔4000米的一個偏僻山谷裡,那裡連手機信号都沒有,若是從州府玉樹開車,要颠簸四五個小時才能抵達,但是易耗的包裝袋和塑料瓶罐早就随着牧民的摩托和越野,遍布四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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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區牧民和僧人一起清理草原上的塑料垃圾。 本文圖片除注明外均為采訪對象供圖

2016年,這個山谷裡54戶300來位牧民決定要徹底清理遺留的垃圾,他們花了整整7天,從各個山溝裡收撿來的垃圾裝了24車之多。為了禁止塑料使用,他們又從各家的房屋和帳篷裡,清理了750個塑料桶,有的桶原本是用來裝汽油等生活用品的,在草原上,卻被用來盛放酥油、酸奶。

桑培的改變來自山谷裡的德伽尼姑庵主持降央西然,在藏傳佛教中,他被稱為堪布。當高原上許多村子還在為漫山遍野的垃圾所困,中國的城市連推行垃圾分類都舉步維艱時,堪布卻提出了一個看起來激進的目标——做高原上第一個“零廢棄”社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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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迦位于玉樹的尖作村,那裡有一寺一庵,和星星點點的房屋、帳篷錯落的排列在河谷的兩側,那兒還是瀾滄江的源頭,本該是真正的淨土,但有研究發現,全球的海洋垃圾絕大部分來自于十條河流,發源于青藏高原的三大江河黃河、長江和瀾滄江竟都在其中。那些垃圾管理不善、人口衆多的下遊城市自然是一大原因,但如果有在青藏高原旅行的經曆,就會發現源頭的污染不可小觑。

北京零廢棄聯盟的發起人陳立雯在青海考察,看到的是一個完全被塑料制品所壟斷的草原。各式各樣的瓶裝飲料擠占原來奶茶、酥油茶在帳篷裡的統治地位;一向秉持傳統的寺廟也非例外,僧人們的日常用品同樣充斥着廉價的塑料,和普通人家沒什麼不同,許多的祭祀用品也抛棄了傳統可降解的材料,改用便宜但難以處理的塑料和化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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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待客人時,藏族家庭裡常常擺滿了各式飲料。

45歲的堪布也曾經酷愛瓶裝飲料,走到哪都常拿着雪碧。除了講經,他年輕的時候就開始學習藏醫藥,騎在馬背上,誰家有病人就去誰家。後來他發現,牧民們生各種各樣過去不常見的病,他開始把這些和正在逐漸改變的飲食與生活方式聯系起來。

遍地垃圾影響到的不僅是人,堪布還曾看見天上飛的秃鹫腳上叼着塑料袋,河裡的魚被垃圾纏住,牛羊殺了胃裡竟然也殘留着塑料。“佛法講,生命生存要依靠環境,也教育人不要去傷害任何生命,”堪布說。後來,他給人看病就多了一項内容,除了給藥,還要勸解人們放棄垃圾食品,更不要用塑料的一次性包裝。

一些環保組織和社區的志願者開始關注高原的垃圾治理問題。在玉樹的許多社區,撿拾垃圾都是環境治理的第一項内容,形形色色的社區志願組織因此而生。

但是,堪布降央西然想要走得更遠。在他心裡,“零廢棄”雖然是個外來詞,但傳統的遊牧生活本來就是“零廢棄”,他隻是想要回歸傳統。

青藏高原上,牧民們吃牦牛肉、喝牦牛奶,把牦牛的糞便收集起來生火取暖,最傳統的帳篷也是牦牛毛編織的。原來堪布騎馬給人看病,他裝草藥的袋子也是牛羊皮做的。隻是過去20年左右,才被外來工廠的産品取而代之。

桑陪記得,2016年4月,堪布把寺廟附近各戶的代表召集到廟前,解釋長期吃垃圾食品和亂扔垃圾的壞處,這些東西堪布在各種場合已經宣揚多次。但那一次,堪布問,“牧人過去是怎麼生活的?塑料這些東西過去都不用,那我們就不用,從寺廟開始。”

第二天,廟裡的塑料制品就先被清理出來,堪布又在藏藥房取締了西藥。他說,西藥的包裝留在草原上也是垃圾,如果是小病,藏藥可以醫治,如果是大病,也看不了,牧民們都會到鎮上的大醫院去。

僧人在社區裡受人尊重。青海本地的民間組織三江源生态環境保護協會多年來在一些社區推動垃圾減量,秘書長東周說,很多時候他們說多少話,也不及堪布活佛們的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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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布站在收集起來的垃圾堆旁邊。

不過僅僅堪布一人做表率還不夠,東周又協助寺廟組織了兩場活動。先是播放介紹海洋垃圾的紀錄片,影片裡說扔到瀾滄江的垃圾流經六個國家,最後又到了海洋裡。然後又請來專家講解加工食品存在的健康隐患,讓牧民們動手調配那些看起來可口卻多了各種添加劑的飲料。

桑陪覺得這些東西給了他很大的觸動,他坐在客廳沙發上說,“原來這些飲料都這樣調出來,我們以為外面買的貴的才好,沒想到還是自己傳統的東西好。” 他家的茶幾上,零食早已替換成了更傳統的藏區食物,盛裝零食的盤子也都換成了木盒子、銅盤和陶瓷盤。

他的父母經營着山谷裡唯一的一家小賣部,除了賣摩托車的零配件,每個月飲料和零食的銷售還能有一兩千元,小賣部逐漸就沒了生意,他隻好把存貨給批發商退了回去,小賣部關停。

除了可以販賣牦牛換得收入,在德伽,牧民們每年春天都會上山采摘蟲草。玉樹的中小學還給學生放“蟲草假”,小孩子們都紛紛加入這隻草采摘的隊伍,給家裡補貼家用。對于桑培來說,蟲草換來的現金對維持家庭開支更為重要,這讓他覺得關掉小賣部并不是特别大的損失。“因為也知道這些東西對身體不好,”他說,隻有孩子們會念念不忘,不過他們做不了主,也沒辦法。

相反,桑培現在也着實看到了“零廢棄”的好處。堪布組織大家監測周邊的動植物,他發現“原來河道裡都能見到垃圾,現在覺得水幹淨了,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

禁了瓶裝飲料,但堪布覺得他還得讓大家喝上可口的東西。六月滿山鮮花盛開時,他帶着人上山采桂花。淡粉色的桂花曬幹入茶,滿口清香,回味甘甜。

到了九月,高原上的秋天轉眼就要走了,枯草漸長。寺廟和協會從成都請來農業專家,幫助他們搭建一座小型的蔬菜大棚。專家說,堪布交代,不僅要種出來,還得摒棄殺蟲劑化肥,隻能用草原上最天然的養料——牦牛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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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左)和牧民一起曬牛糞。 澎湃新聞記者 柳婧文 圖

牧民們原本都在自家屋前有一小片菜園子,但隻能在短短的夏天兩個月吃上,堪布盼着大棚裡長的蔬菜能多供應幾個月,讓僧侶和周邊的牧民們吃得更健康一些。這也是他“零廢棄”計劃裡的一步。他解釋說,那些被化肥和殺蟲劑催大的食物,不僅對人身體不好,回到地裡,對土壤也是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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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廟裡的尼姑和其他工作人員一起學習做手工皂。 澎湃新聞記者 柳婧文 圖

草原畢竟不是自給自足的社區,廚房的油鹽醬醋、卧室的洗漱工具和穿的衣物都要從外面買,總有一些垃圾産生。在德伽,堪布鼓勵大家盡量物盡其用,實在用不了的,再拿到鎮上的垃圾處理廠回收和填埋。

在衣食住行的細節上,堪布也希望做得更好。他的一把牙刷原來用幾個月,現在要用兩年,衣服鞋子也号召大家買結實耐用的,不要穿幾個月就扔掉。有志願者給環保學堂送去容易降解的竹漿衛生紙,但是堪布看見東西放在那裡就總有人拿去用,他幹脆禁了衛生紙,讓大家還是用傳統的方法解決衛生問題——就地取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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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布(左一)和東周(右一)坐在剛剛籌建的學堂裡。

堪布還和牧民們商量,在寺廟旁建了一所德迦環保學堂,這樣社區有了交流議事的地方。學堂是個L型的藏式建築,建在名為“鷹山”的山腰上,一磚一瓦都是僧人們到鎮上拆遷房裡收集來的廢料。在學堂裡,牧民們選出代表成立了他們的環境監測小組,細分為植物、動物、水源監測和環境教育組。

去年10月時,監測小組的兩位成員發現了一隻受傷的雪豹,這隻雪豹被安置在學堂裡,成了學堂第一位”客人“,後來被轉移到西甯野生動物園救助,取名“淩霜”。淩霜的救助情況由動物園在網絡上播報,雖然德伽的牧民們看不到這些,它卻得到成千上萬人關注。

在堪布眼裡,他們所做的這些工作,都和佛法教給他的道理相通,草原是牧民的,但也是野生動植物的,“可是它們不會說話,我們這就是在幫它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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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周和堪布希望今後“零廢棄”能夠推廣到高原上更多的社區,不過至少近期看起來還挑戰重重。德迦所在的尖作村有超過300戶牧民,真正參與“零廢棄”的隻是緊靠着寺廟和尼姑庵的45戶。東周發現,距離城鎮越近的地方,推廣就越難。

在玉樹另一個緊靠州府的村子,三江源生态環境保護協會統計發現那裡的17戶牧民為了慶祝新年,僅是購買瓶裝飲料就花去了15萬元,他們也找來同樣的專家講解飲用高糖飲料的壞處,幾番工作做下來,總消費減少卻禁不了。東周說:“我問他們能不能不買,可大家說要是來了客人家裡就會沒有面子。”

東周與其他環保組織交流經驗,人人都覺得德伽的故事雖然美好,但對于其他社區來說,目标未免過于高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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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環境研究所的項目官員彭奎說,在那些離城市不遠的社區,随着生活習慣和欲望的改變,零廢棄就很難在短期内實現。他所在的機構同樣在玉樹的社區推行社區環境保護,“相當于零排放,很難大範圍推廣,卻是追求的終極目标和觀念。”

在玉樹的其他寺廟,瓶裝飲料仍然大受歡迎,不僅如此,紅牛和可樂等等,還被進獻到了佛像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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