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想沿上一次的話題，談談怎樣與自己的孩子一起練字的問題。具體談兩點：

一是，什麼時候開始練字都可以，早一點當然更好；

二是，和孩子一起練，用一句時髦的話——“和孩子一起成長”。

陸九淵 像

一、 “我們是成年人還練得好字嗎？”

今天的題目是《與孩子們一起練字》，過去我鼓勵一些語文老師練字，常有人問我：“我們是成人了，還練得好字嗎？”我說：“當然練得好！美國人還有九十幾歲獲大學文憑的呢。這三十年來，上海的老年大學到處都有，學書畫的、學鋼琴的、合唱的，甚至還有學瑜伽的、舞蹈的，五花八門。據我看，隻有學太極拳和寫字畫畫的，效果最好，符合老年人心理生理特征。我的一些老同學學畫畫寫字學得很好。寫字不是數理化，什麼時候學都不晚。”

注意我講的是“練字”，主要是練硬筆字，而不是毛筆書法，當然想學毛筆，那自然更好。但是，毛筆字太難，現在孩子太忙，不太有時間。凡是學一樣東西要從容易的入手。如果一樣東西一開始就把你難倒了，你就很容易産生抵觸情緒，許多孩子不喜歡“奧數”，原因就在這裡。所以著名的美籍數學家丘成桐對中國孩子過早學奧數很反對。宋代教育家陸九淵說：“易簡功夫，可久可大”，這句話來自《易經·系辭》，大體意思是：容易的東西學起來快，簡單的東西易獲成功；學起來快，就能堅持下去；獲得成功了，這個“功業”就會越做越大。

我看到美國人有一個帖子說：一個人鍛煉的方法有很多：長跑、瑜伽、太極拳、健身房……，唯有散步快走能夠堅持下去，因為它容易，不需要很強的意志。多年來，我嘗試過各種鍛煉，但是隻有每天快走路，堅持下來了。回想自己的學習任何一樣東西都是從“易簡”開始的，我一輩子相信這八個字，所以願意與各位朋友分享。

再回頭說毛筆字，古人說“字無百日功”，百日入門還差不多，要達到“工”是不可能的。現代著名書法家潘伯鷹說：“俗語所說‘字無百日工’作為鼓勵之語是不妨的，作為真理則确乎是謊言。”所以，外面辦學機構廣告吹噓的“三十天”或“十六天教你寫一手好字”那當然是忽悠你的謊言，絕不可信。依我的經驗，大約三個月，你就可以練一手較好的鋼筆字，當然也要方法正确，要動手動腦，持之以恒，如果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則斷無成功可能。

八十年代中期，我的一位大學老同學辦過幾期“百日鋼筆書法函授班”，全國著名硬筆書法家盧前是特聘教師，面向全國招收學員，這些學員一共交五次作業，為了賺錢，我擔任業餘教師批閱這些學員的作業。這些學員大多數是文職人員，有的是機關幹部、有的是秘書、有的是中小學教師，不少人有大學畢業文憑，因為工作需要來學寫字的，所以，是“我要學”。結果我發現，每一次他們的字都有進步，到三個月以後，多數人的字改變了一個模樣——入正道了。有的人就參加第二期學習。我記得當時還有一位女孩給我來信，表示感謝，還問：“以後如果寫字又退回到原來的樣子怎麼辦？”，我對她說：“會有這種現象，但是隻要用心，就不會退回去。三個月隻是入門，寫字是一輩子的事。”所以，我知道隻要用心，三個月是可以練好鋼筆字的，至少是可以寫得很像樣。當然，如果不動腦子或者不能堅持，那就什麼事也做不成，“不獨書（字）為然，天下事皆然”。

二、和孩子一起練字，好處多多

我為什麼又要強調父母和孩子一起練字？這是因為：

1. 給孩子做榜樣，古人所謂“言教不如身教”；

2. 通過自己練字，知道寫字的一些規律，有助于你輔導孩子；

3. 你如果把字寫得好一點總不是一件壞事，如果你本身寫得很好，你就可以練毛筆書法了。

蘇洵《道中帖》

中國古人有所謂“易子而教”的講法，用通俗的話就是“自己的頭要讓别人剃”。這是為什麼？法國教育家阿蘭說：“是父親就要像父親那樣行事，是老師隻應像老師那樣行事。”因為父親因為愛子心切，會感情用事，會在教學過程中失去分寸：孩子成功了，喜形于色；孩子犯錯了，他會感到丢面子。而老師一般不會有這些問題。這個現象貫穿在孩子整個成長過程中，我以後還會談到，而且有經驗教訓。

但是，中國古代又有“言教不如身教”的說法，所謂“以言教者訟，以身教者從。”就是說，你老是唠唠叨叨教育孩子，會發生争論，你如果以身作則，孩子是會受你影響的。近代教育家魏源在《默觚》裡這樣說：“‘及之而後知，履之而後艱’烏有不行而能知者乎？繙（翻閱）十四經之編，無所觸發，聞師友一言而終身服膺者今人益于古人也。耳聒義方之灌，若罔聞知，睹一行之善而中心惕然者，身教親于言教也。”

蘇轼 書 《歸去來兮辭》

這些話聽起來有些掉書袋，其實意思很簡單：“（韓愈）說：‘接觸了實際才懂，經過實踐才知道困難’，哪裡有不行動而有知的？翻閱十四經，心裡一點沒有感覺，聽老師朋友的一番話，就一輩子相信了，這是今人比古人有利的地方；耳朵了天天聽仁義道德的灌輸，置若罔聞，而看到一個好的行為心中感動了，身教重于言教。”

據我看，與孩子一起練字第一個好處就是給孩子做榜樣。小孩子的注意力容易轉移，寫字臨帖又是非常枯燥乏味的，如果由父母同他一起寫，他一定會安心不少。美國教育心理學家加涅說過：“在形成學習态度方面，榜樣的力量是非常重要的，這個榜樣包括偶像人物、父母、和教師。”我常常回想起自己小時候怎麼會寫毛筆字的？怎麼養成記日記的習慣？就是看到爸爸這麼做的。父親的行事方式，往往會影響孩子一輩子。我以後還要談談怎麼教孩子記日記、寫作，這裡先打住。

蘇轍《懷素自叙帖題跋》

第二，通過自己臨帖練習，你會發現每一個漢字的組成是有規律的：哪一筆長，哪一筆短，筆畫之間的關系，間架結構的組成，都是有一定規律的，你隻要用心，就可以發現這些規律。過去讀書時忙于考試，無暇顧及寫字，現在要教孩子了，就必須耐下心來，邊臨帖，邊思考，會有事半功倍之效。臨帖的人還可以多識許多繁體字，幫助你提高閱讀古文的能力，孩子也信任你，那時候輔導孩子就更容易了。

第三，你自己練好了字，本身就有樂趣。我有幾個老朋友，現在有的退休了有的将要退休，不少人都在學毛筆書法，書法是個好東西，為什麼這樣說？可以提神醒腦養生益智。這些好處，年輕的父母可能暫時還無法體會。大家想一想如果不是好東西的話，為什麼辦學機構有那麼多的書法班？你去問問當官的或明星“你有什麼愛好？”，不少人會說“我喜歡讀書”；會拿毛筆寫寫的一定會說：“我會書法”，然後附庸風雅到處題詞。可見，書法确實是個好東西。你練好鋼筆字，就可以練毛筆了，當然我們是為了提高自己的修養和品味，不是為了給别人看，這就是所謂“古之學者為己，今之學者為人”。練鋼筆字也好，練毛筆也罷，都是“為己”之學。下次再具體談談怎麼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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