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覺中國供圖
□ 缪貞誼
秋日村居，書齋閑靜。翻翻這本，又翻翻那本，實在翻不出興味來。發着呆，忽然，一隻跳蛛從書架上跳了出來，着實讓人驚喜，這無聊的光景，總算有了一絲生機。
跳蛛，個頭豆粒大，體色褐黯，足短善跳，四處遊獵，是我們鄉下十分常見的小蜘蛛。它們或伏趴于牆角垣邊，或隐身于菜畦瓜架。若是夏夜，與好友燈下對弈正酣時，這小機靈倏地跳入棋盤，躍上棋子，瞪着大眼，左看看、右瞧瞧，那副唯我獨尊、叱咤将相的威風，定會讓棋手分了神。
村裡人稱跳蛛為“捕蠅鈎”，大概因為是蒼蠅的天敵，加上捕抓神快，宛如垂釣高手，抛竿即去、收鈎即得。這個不結網的跳蛛，卻編織着村娃們的七彩趣事。男孩們常把跳蛛養在密封的玻璃瓶内，抓來蒼蠅去飼養；有時趁女孩們不注意時，把跳蛛放入她們的文具盒中，等待驚叫的場景。
村娃如此喜愛跳蛛，而長輩态度卻截然相反，甚至還流傳着不少貶義的民諺。比如“捕蠅鈎，溜個達，不去結網怎成家”，暗譏跳蛛遊手好閑、不務正業；又如“小蛛小蛛，一掌清除”，可事實上要拍打到又何曾是件容易的事；再如“隻會治蠅不會治蜂”，諷其欺軟怕硬，隻敢捕蠅不敢惹蜂。央視《人與自然》曾播過跳蛛捕捉蜜蜂過程，我想長輩們大概都沒親眼見得且又錯過這個節目，所以才謬傳至今。
這些年的暑假，我都要網購一兩箱書籍回村，名曰避暑苦讀，其實大多書是束之高閣的。當然，開卷總歸有益。前些天，讀到宋代衛忠武《蠅虎》詩句：“狀有類蛛蝥，見物常勇投。奮身如虎猛，所得亦蠅頭。”此詩“蠅虎”就是指“跳蛛”，逼真描繪了其形其動，寥寥幾字，意味隽永。我對“蠅虎”這一稱呼，甚為中意，如同壁虎不是“虎”，蝸牛不是“牛”，但聽起來自信滿滿。
村頭老中醫告訴我，跳蛛可以入藥，用于跌打損傷，具有活血通脈的功效，在藥典裡學名也叫蠅虎，還有蠅狐、蠅豹等别名。村中有人在外經營寵物店，曾跟我說過，近年不少城裡人把跳蛛當成養寵，依據品種不同，價格在百十元間不等。噫嘻，區區跳蛛，用途如此豐實，看來我真是小觑它了。
回過神來，跳蛛已不知去向了。自踱書齋，尋尋覓覓，望着窗外濃翠樹葉，有的靜蹲，有的遊移，有的閃躍，這一蹲一移一躍，俨如跳蛛，隐現在村子裡的每個角隅。
（作者系中國民間文藝家協會會員、中國壽山石館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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