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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潮歌的無邊界美學

圖文 更新时间:2024-11-13 05:34:41

  王潮歌的無邊界美學(封面王潮歌為藝術瘋)(1)

  本刊記者 王海珍

  “王潮歌,表揚你!”

  7月7日晚,《又見馬六甲》在馬來西亞古城馬六甲首演成功,王潮歌發了這樣一條信息在朋友圈。

  2013年9月和10月,中國國家主席在出訪中亞和東南亞國家期間先後提出共建“絲綢之路經濟帶”和“21世紀海上絲綢之路”的重大倡議,得到國際社會高度關注。《又見馬六甲》正是在的見證下簽約的。籌備期間,李克強總理又先後兩次去演出場館工地視察,此間意義,不言而喻。

  曆時五年,這部跨國巨制終于向全世界亮相,獲得盛贊。王潮歌有理由給自己一個由衷的贊。

  作為中國實景演出的開創者及中國文化産業領軍人物,王潮歌一向被外界譽為中國“最具創新精神”的導演。她曾經以經典的山水實景《印象》作品系列以及之後的室内情景劇《又見》作品系列享譽全國,被稱為“中國最具有票房号召力”的“現象級導演”。

  颠覆

  一個人能這樣坦蕩天然地活着,真實的天性不受任何拘束與改變,是幸運的。但是這幸運的背後,需要用才華和勤奮支撐。

  在王潮歌和張藝謀、樊躍結成“印象鐵三角”之前,她已經是業内有着奇特才華、總是能夠創作出匪夷所思的舞台形象的導演。“我喜歡颠覆。”王潮歌說。

  她的第一個舞台作品是1995年的《華夏民族魂》,作為中國服裝服飾博覽會的開幕式晚會,在人民大會堂上演。在這個作品中,她破開荒地使用了藏區最純樸的藏民作為演員(穿着他們從藏區帶來的隻有節慶舍得穿的皮袍和祖輩傳家的珠寶首飾),與楚楚動人的時尚模特同台,形成了特殊的舞台語彙,體現出華夏民族的厚重與包容,讓首都舞台為之一震。這一次使用原生态演員的成功,也為她日後在印象系列的演出中大量使用當地農民作演員打下的伏筆。

  她的另一個特征就是她的作品在表面華麗、輕快益人的内容節奏中,總是能夠超越當時流行的電視晚會的美學層次,以一種極具文學色彩的細膩的語彙,表達出具有哲學含義的内容。從她作品的名稱中,人們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一點,比如《以和平的名義》《為你而生》《印象春天》《在燦爛的陽光下》。

  對于王潮歌來說,一切都不是偶然。但這其中的又确實孕含着許多諸如機會、運氣之類的東西。2003年她和樊躍一起在廣西桂林完成博鳌論壇旅遊分論壇的開幕式晚會,被張藝謀看中,就此結成後來廣為人知的“印象鐵三角”。當時首先映入張藝謀眼簾的是作品,在那個晚會中,觀衆坐在岸上,演員則在象鼻山前面寬闊的水域上面、劃船、鼓聲、漁火、紅綢,一場從來沒有過的視覺盛宴。

  “印象系列”的開山之作是《印象劉三姐》。《印象劉三姐》的成功,有效地帶動了陽朔旅遊經濟發展,當年的旅客總量隻有60萬人次的小縣城,後來成為全中國第一個遊客到達了上千萬人次的旅遊勝地,一個新型的文化産業就此成形。之後陸續誕生的《印象麗江》《印象西湖》《印象海南島》《印象大紅袍》《印象普陀》《印象武隆》等作品不斷夯實印象大家族,成為中國近代文藝演出史上的光輝一章,不僅受到文化界的注目,也受到旅遊界和投資界的高度重視。

  在“印象系列”已然成形為金字招牌,全國各地幾十個城市紛紛前來接洽引進“印象”品牌的時候,王潮歌卻幹了一件特别匪夷所思的事情:終結“印象系列”。

  “我非常害怕我延續了自己曾經創作過的某些痕迹,我希望我的每一分鐘都是創新的,我希望每一次創作都是革命性的,我希望颠覆我自己。”這就是王潮歌。當一個成功的王潮歌站在人們面前的時候,另一個王潮歌已經啟程。

  “在創新的過程中,我從來不去想我‘要什麼’,我想的是我‘不要什麼’。”王潮歌這樣總結自己的創作規律:“我不要‘重複’,不僅不能重複他人的,我更不能重複我自己的。”

  王潮歌的第二個系列叫“又見系列”。與“印象系列”實景山水不同的是,“又見系列”是室内的。大家可能以為室内?不就是劇場嗎?是的,你可以把它叫做劇場,但是它是一個你沒有見過的劇場,是一個不在你的經驗範疇裡的劇場。在古城平遙,王潮歌的《又見平遙》劇場有10000平米(北京保利劇院7500平米),劇場裡面搭了兩條街、三個院落、一個城門樓。觀衆開始沒有座椅,需要站着看,需要在行走的過程中看,就如同一次主動的穿越。觀衆有時像一個看客,有時又身在其中,是一個親曆者。因為演員和觀衆間沒有界限,他的呼息可以噴到你的臉上,他撩起的水會濺到你的身上。

  “又見系列”目前已經完成的五部,《又見平遙》《又見五台山》《又見敦煌》《又見國樂》,和7月7日首演的《又見馬六甲》。《又見馬六甲》的劇場座落在馬六甲海邊,距離海水僅100米。同其他幾部“又見系列”一樣,這個劇場的設計、建造也是一個王潮歌創作的一個組成部分。劇場的外觀創意是:海雲之間,大象無形。它的外觀造形透出一種高貴而神秘的氣質,它是雲和海,動和靜,東方和西方的不期而遇。劇場的内部則蘊含着巨大的能量,是她标志性的360度旋轉舞台。

  “觀衆坐在我的旋轉舞台上,就如同坐在一條時光大船上。600年前鄭和帶着船隊來到馬六甲,在世界面前揭開了馬六甲的面紗,馬六甲從此站到了東西方交流的前沿,今天我們的‘大船’,不僅能夠回逆曆史,也能駛向未來。”《又見馬六甲》的内容情節從馬六甲的曆史講起,到鄭和下西洋,到幾百年來馬六甲的曆史流變,再到傳統手藝人的堅守,再至未來。這艘時光船載着萬家燈火,一幕幕在觀衆眼前閃過。

  在王潮歌的劇目中,絕沒有通常大晚會的那種載歌載舞的廉價的歡樂。她更關注的人文、曆史,關注人的情感和人的内心。王潮歌說:“我不希望一部劇看完了就哈哈一笑就過去了,唱歌跳舞那就是消磨時間。觀衆把他人生中寶貴的兩個小時時間交給我,我就要讓他們有所收獲,要有一些有價值的内容,在這兩個小時内去打動你,擊中你。”所以每一部戲王潮歌都會深入研究當地的人文曆史,把最悠久的曆史裝載到最前沿的戲劇理念中,這次在《又見馬六甲》中,她嘗試了“打破即有空間、打破即定時間,再重新建立舞台上時空體系,讓迷幻的穿越感出現。多維度延展戲劇的語彙,嘗試新的手段,用以制造陌生感。”這種陌生感正是她的興趣所在。

  王潮歌一直在和自己叫勁,一直試圖打破局限,包括自己的局限。将來的王潮歌會怎麼樣?王潮歌說:“我也挺期待。”

  王潮歌的無邊界美學(封面王潮歌為藝術瘋)(2)

  融入

  王潮歌的性情大開大合,清朗疏闊,泾渭分明,少有中間地帶。但是在她的作品中,她常常又是很講究融入,她總能将一些看起來不搭界的元素融合在一起。

  在談到對當地文化的融入時,王潮歌說:“我認為是一個藝術家一定要有一種能力,就是紮入那片土地的能力,去了解當地的人民和情感,然後再表達出來。”“比如說在國内,我是一個北京生北京長的北京人,北京人有北京人的特點。但是我去做四川的項目的時候,我去做桂林項目的時候,我去做山西的項目的時候,他們都認為我是他們的人,因為我完全把握住了他們的情感。我不是用北京人的評判标準再來說山西人,而是我用山西人的思維方式說了山西人。我去了那裡,他們就說歡迎王導回家。”

  在《又見馬六甲》中,融入顯得更為珍貴和溫暖。

  《又見馬六甲》是王潮歌第一部在異國執導的劇目。很多人都會關心這些問題:有文化差異嗎?如何克服這種差異?幾乎她見到的每一個人都會有這樣的問題:一個中國導演在異域,如何去面對文化沖撞?

  王潮歌的回答是:”文化差異,當然有,最重要的是表達文化的這個人。如果一定要把自己的文化放在一個很重要的位置上,那麼跟對方的文化開始融合,我覺得這是一個很麻煩的過程,也不應該這麼做。”王潮歌說,“雖然我是中國導演,但我不認為我應該用中國的心态來去揣度馬來西亞的文化。到了馬六甲以後,我就忘了我是誰,我忘了我是中國人,我忘了我是王潮歌,我應該站在馬來西亞,站在馬六甲的土地上,思考他們要什麼、他們的文化應該怎麼表達、他們希望我做到什麼、我可以做什麼。”

  “我不認為我們中華文化應該覆蓋他們,或者要跟他們合在一起,我不認為。我應該把馬來人想要表達的事情表達出來。”文化之間,沒有強弱。不需要覆蓋,隻需要展示。于是,很多看起來似乎非常嚴重的沖撞就消失了。王潮歌在這裡顯現的,是有一種更為寬宏的曆史觀。

  王潮歌的無邊界美學(封面王潮歌為藝術瘋)(3)

  王潮歌在排練現場

  瘋魔

  東晉書法家王徽之雪夜披蓑泛舟去訪友,待到友門口,不敲門,不會友,返身而歸。人問其故,答曰,乘興而來,盡興而返,又何必見呢?每每讀此典故,就會心神蕩漾:乘興而來,興盡而返,遼闊山河,雪迎雪送,何等曠達,人生詩意盡在于此。

  王潮歌的人生追尋中,也有此曠達和詩意。她的每一次選擇都在昭示:人生短暫,要盡興的活,隻問盛放,不問結果,隻問初心,不問西東。她的每一天努力都在說,應當愛我所愛,行我所行,人生應當拼了命,去盡興。

  2018年6月,在中國傳媒大學的畢業典禮上,作為師姐的王潮歌面對五千名即将離開校園的畢業生發表了一個演說。她說,人生一共就是短短兩三萬天,為什麼不盡興的按照自己的心意活過呢?為什麼不能全身心投入自己的愛好呢,為什麼不能瘋魔一把呢?

  不瘋魔,不成活。這就是王潮歌。王潮歌的“印象系列”和“又見系列”無疑是當今文化創意産業的标志性作品,目前8個作品在全國穩定上演,每天2-3萬人觀看,其中《又見敦煌》今年曾經創造過每演11場的輝煌業績。在外人看來“又見系列”正為王潮歌打開一個廣闊而美好的前景,但她又一次選擇重新出發:《又見馬六甲》是我‘又見系列’的最後一部作品,我的下一個系列叫‘隻有系列’。《隻有紅樓夢》,《隻有峨嵋山》,《隻有河南》,三部作品正在同時籌備。”

  從“印象系列”,到“又見系列”,再至“隻有”系列,二十餘部劇,每一個劇目的完成,王潮歌都會經曆“生不如死,起死回生”的階段。她就像一個闖關者,永遠不知道前面有什麼困難埋伏着,不知道是一會兒掄過來一鐵錘,還是蹦過來一青面怪獸。她沒有其他選擇,唯有聚精會神往前走,見山開山,遇水架橋。沒有武林秘笈,隻有心口一個“勇”字,往前走,不回頭。

  所以,她可以在一個系列成功之後,毅然決然地放棄,再去開拓新的路徑。每新排一個劇目,都是一次巨大挑戰,不眠不休,連軸轉考驗着身體,這是工作常态,如果隻是這些,也就罷了。藝術家最瘋魔的地方在于,她要把過去的成功經驗抛棄,不斷地創新,每一天都要把昨天成功的自己打倒,再去尋找一個未知的自己。

  因為不斷地重組、新建,有惶惑也有新奇,而人生的樂趣就在于此。相比結果,王潮歌更在意過程,人生盡興在于一尋,而不是在于一見。

  她的瘋魔另一個特點就是追求完美,追求極緻。“我每一天都在走鋼絲,經常跌入萬丈深淵,又攀着一根細絲爬上來。”王潮歌說。那根鋼絲,是她給自己的緊箍咒。完美,極緻。達不到,就會一直腦仁疼。

  她可以不那麼累,不那麼拼命三娘,可以選擇悠閑的生活。但她并沒有,因為在這之前,她已經做出了選擇,她選擇了以自己摯愛的導演為職業,選擇了藝術家這條不歸路,“我很幸運,我選擇了可以讓我把命放進去的職業,可以為它死,為它活。我承受着它帶來的巨大挑戰,也享受着它帶來的巨大幸福”。

  所以,她可以為着一個細節,反複打磨,以追求最好的展現效果。以近乎瘋魔的狀态朝聖着她的熱愛。為此,她願意承擔着走鋼絲般的壓力,一次又一次突破極限。像爬山運動員,向上攀一點,再攀一點。

  生命對她或許也是有損耗的,但是她的再生能力,充血能力太強了。像森林裡不斷生長的大樹,不斷地剝落舊葉,不斷地生發着新的綠色。落葉偎在樹根下,不斷地循環,新陳代謝着,大樹始終保持着旺盛的昂揚的生命力。

  “王潮歌以後會有什麼驚喜呢?拭目以待吧。”王潮歌說。

  王潮歌的無邊界美學(封面王潮歌為藝術瘋)(4)

  又見馬六甲演出劇照

  拒絕佛系做瘋系年輕人

  《中華兒女》:新近全球公演的《又見馬六甲》,是否延續了之前的風格呢?您對這部戲最大的期望是什麼?

  王潮歌:《又見馬六甲》是我“又見”系列的封官之作。需要說明的一點是,我沒發現自己延續了之前自己做過的任何一點東西,我每次新劇目排練時都會問别人,你看這跟我之前的作品像嗎。他們如果說,有點像,那就改,趕快改。我非常害怕我延續了自己曾經創作過的某些痕迹,僅僅顯露出這種痕迹我都會非常害怕。我希望我每一分鐘都是創新的,我希望每一次創作都是革命性的,我希望颠覆我自己。

  我們都知道,613年前一個叫鄭和的人,他七次下西洋,五次落地馬六甲。所以我覺得這樣的友誼和文明的溝通,已經在我們的上一代的上一代的上一代已經開始了,那麼到我們今天,我們為什麼不持續下去呢?我們為什麼,我當然不能像鄭和一樣開一條大船來,但是我為什麼不能建造一個整個的劇場,讓這個劇場也變成一隻船,變成一個時光的船,再一次帶來我們的文明和友好呢?

  《中華兒女》:在今年中國傳媒大學畢業典禮演講中,你提到拒絕佛系,做瘋系年輕人,并提到了民族大義,在很多人沉溺與“小”的語境,你在說一種大胸懷,這讓人很振奮,這點能再深入說一下嗎?

  王潮歌:佛系,在有的年輕人當中很流行,安逸,舒适,沒有危險,不興奮。我特别不喜歡佛系。為什麼?第一我認為他們誤解了佛。佛是普渡衆生,真正的佛,不是獨善其身,而是幫助他人。第二,如果我們這個民族,所有人都把自己放在舒适區,沒有掙紮感,不去奮鬥,那些好日子怎麼來的?它是怎麼來的?

  這個國家不是靠佛系活下來的,我們這個民族的強大不是靠佛系活下來的。不是安然、舒适活下來的,是我們的努力追求和奉獻。我說到奉獻,說到追求,說到民族,大家會覺得大而無當,但實際上,年輕人,你們今天能享受這樣的生活,是因為曾經那麼多人抛家舍業,那麼多人付出巨大犧牲,滿身傷痛,才使我們有追求夢想的自由。你們沒有資格躺下來說,我佛了它,我安然了它,你沒有這個資格。每一個時代有每一個時代的貢獻,尤其是年輕人。

  我喜歡一個詞,我自己創的:瘋系。不瘋魔,不成活。我們不怕犧牲,我們不怕苦難,我們不怕失去,我們不怕承擔,我們為了理想,瘋狂的追求。這多好,這樣活一輩子多麼精彩。

  編輯|安吉

  王潮歌的無邊界美學(封面王潮歌為藝術瘋)(5)

  王潮歌的無邊界美學(封面王潮歌為藝術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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