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聞記者 朱軒
今年24歲的馨馨是一位職業伴娘。她扮演新娘的密友,在婚禮會場察言觀色,關照新娘們最細微的需求。她協助保障接親、拍照、舉行儀式和敬酒等每個環節順利進行,婚禮完成後,她一般能獲得幾百到一千左右的酬金。
婚禮上,作為職業伴娘的馨馨。本文圖片均為受訪者 供圖
二手網絡平台上有不少職業伴娘“出租”或者招聘的信息,近年來,也出現了專門的伴娘租賃App。這些平台上,伴娘可以上傳自己的身高、體重和照片等信息,新娘也可以在平台上發布“租賃”需求,匹配後可以進一步商談。
在馨馨看來,當代人“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願意欠人情”,租借伴娘也是如此;另一方面,晚婚的群體增加,等到他們結婚時,身邊未婚的女孩已寥寥無幾。
平台對伴娘的要求很簡單,隻限定未婚女子,但新娘們有各自的标準,或要求伴娘要漂亮的,婚禮上有面子;也有要求不那麼漂亮的,不搶主角風頭;還有些會有身高、才藝甚至學曆方面的偏好。
接了不少婚禮的單,馨馨見證了夢幻的婚禮現場、搞怪的堵門遊戲,也和多數新娘一起經曆了結婚儀式前夜的焦慮、不安或者興奮。她說,這份工作對她來說還有特殊意義。“因為父母和姐姐婚姻的不完美,我一直對戀愛和結婚保持謹慎,我媽催婚我也明确告訴她,遇不到喜歡的,我會選擇單身一輩子。但挺幸運的,我在一次婚禮現場遇到了現在的男友,有了一起走下去的念頭。”
以下是馨馨的口述:
租來的“閨蜜”
我今年24歲,四川人,學的是幼師專業,2020年畢業後,在幼兒園工作了幾個月,但工資太低也很忙,逐漸産生了換工作的念頭。後來,我去了醫美公司,休息時間可以自己安排。有空時,我就會接一些伴娘的單子。
網上對這個職業炒作挺厲害,說一單兩三千、月入好幾萬,我覺得不太現實。我接一個單子一般幾百元,最多的帶上新娘給的紅包,有一千元左右,而且也不是每次都有。
我主要接川渝的單子,也有伴娘會全國範圍内跑,但是不把掙錢當目的,隻是想四處旅遊,因為很多新人不一定報銷路費,傭金可能抵不過過去的費用。
之所以萌生做職業伴娘的念頭,也是因為一場婚禮。
今年1月,我和閨蜜一起去朋友的婚禮做伴娘,當時覺得很好,可以見證新人的儀式,又可以吃席又有紅包。事後,我就上百度查了下,還真有“職業伴娘”的工作,我覺得很有趣,也想試試,就下載了一個職業伴娘的App。下載後的大半個月,我都不敢在線上接單,怕被騙,觀望了一陣子覺得可信後,才認證了個人信息,看到合适的需求就試着報下名。
對于伴娘,平台的硬性要求并不多,隻有“未婚未育”“成年人”兩點,其他的都是看雇主怎麼選擇。我們會在App上填寫自我介紹,列出自己的一些優勢,我的話可能會強調自己做過幼兒園老師,會一些舞蹈、音樂,人也比較細心、有親和力。在App首頁,新娘發了訂單之後,伴娘可以看有沒有合适的,有合适的再去報名,再和新娘溝通,進一步自我介紹、推銷自己。
一旦雙方滿意、合作成功,伴娘可以拿到300到600元之間的傭金。不過,如果新娘覺得你人特别好,特别滿意你,她會給你一個紅包,可能有個小幾百塊。
接一個單子,一般要預留兩三天時間,如果可以報銷路費和住宿,我一般會在前一天下午或者晚上到新娘家,提前去布置婚房,彩排一下第二天的流程。大部分流程都是根據新娘的要求走的,每一場都不固定,不過有個差不多的時間線。
婚禮上的職業伴娘。
婚禮當天,我會很早起床,自己化個淡雅點、不搶風頭的妝容,提前想好接親遊戲,比如堵門、藏婚鞋這些,搞一些互動小遊戲,活躍下氣氛。
其實,整場婚禮跟下來還是挺累的,我平時出去玩喜歡穿高跟鞋,但去婚禮都是穿平底鞋,因為滿場走太找罪受了。我們會一直忙、一直走路,但真真切切參與其中,幫到新娘,還挺幸福的。
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有次接親,新郎在網上買了一個特别大的喇叭,沒進小區的時候就能聽到他的喇叭在喊,新娘我要娶你啦,我們覺得有點“社死”,堵門的時候就會為難他一下,得做俯卧撐啥的,或者是玩一些整蠱遊戲,比如讓新郎用勾兌了一點芥末的牙膏刷牙。有時候伴郎為了喜劇效果,也會穿着奇裝異服接親,戴着假發穿着海藻裙,跳搞怪的舞蹈,我覺得還挺有意思的。
還有一次,新娘給男方媽媽敬茶,說了一聲“媽,請喝茶”,男方媽媽給了她一個紅包作改口費,不知道新娘是太緊張了還是嘴瓢了,拿了紅包後就說了聲“謝謝阿姨”,大家都在笑,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喊錯了。
我們川渝這邊的婚禮,基本上都是走個吃飯和儀式,不會鬧得很大,玩一些小遊戲就行,不能把人家整得不高興了,所以還得會看新人臉色。比如堵門的時候,伴娘們不能一直堵着,要不然會耽誤時間點,也會搞得人家不高興,整個婚禮流程的時間都是提前商量好的,每個環節做什麼事;堵門的時間拖延了,接下來拍外景、吃飯的時間都得往後拖。
婚前焦慮
伴娘一般都是雙數,有些新人喜歡場面大一點,想找個4對或6對伴娘,但身邊又沒有足夠的未婚姐妹,就會找職業伴娘;還有一種情況,就是新人和伴娘定好了時間,因為疫情或其他原因,原定的人選來不了,隻能臨時找人替補。
當下很多年輕人覺得“能用錢解決的事情,能用錢最好”,不想欠人情,不想麻煩别人,花幾百塊錢讓職業伴娘幫忙,好過讓好朋友忙東忙西,畢竟婚禮流程還是很累的。即使從成本的角度來說,叫自己的朋友得給紅包和伴手禮,還不能太低檔,訂來回車票和酒店,把她照顧得比較周到,負擔也是有的。但請一個職業伴娘,她是來服務你的,更會整活兒,也懂流程,省事省心,心理負擔也小。
新娘是我們主要的“服務”對象。
在結婚儀式開始之前,我們會和新娘待一段時間,她們多少都有婚前焦慮,傾訴欲望很強烈,很難入睡。
有些新娘會因為期待第二天的婚禮而興奮失眠,也有些新娘突然有種“不想嫁”的心理,會受到網上和身邊言論的影響,說結婚後男人都變了,家暴出軌之類的;她們也會害怕自己為人妻之後,面臨類似的處境,要照顧丈夫的父母,要做家務又要生小孩,擔心會特别多。
她們談戀愛時可能都是快樂幸福的,想得也比較少,但到婚禮前一天晚上情緒會爆發,突然慌亂,就像考試前的學生,臨時抱佛腳,開始思考:婚姻是不是愛情的墳墓。
我會安慰她們,大部分時候是聽她們傾訴。很多新娘慢慢就睡着了,因為第二天還有很多事情要忙。等第二天醒來後,大部分新娘情緒又會轉變,會很興奮,因為穿着那麼漂亮的婚紗,有化妝師給她們化妝,進入流程後,她們的狀态就變好了,想要保持最美的樣子。
馨馨記錄的一些婚禮場景。
有的新娘注重儀式感,早上起來會拍晨袍的照片,接完親也會拍外景,之後再坐車去酒店。期間,我們會幫新娘整理裙子、頭紗,看她有沒有需要的東西,站在她旁邊充當氣氛組,在酒店外面幫忙迎賓等等。
如果儀式上沒有安排小花童遞戒指,這個任務也是要交給伴娘的,還有在給雙方父母敬酒敬茶、給改口費的環節,伴娘也要站在旁邊,新娘手上不方便拿東西,我們需要幫她遞茶和收紅包。
等台上的儀式結束了,我們會幫新娘換衣服,再拿些煙啊喜糖啊在手上,陪着新娘去敬酒,适當幫她擋一下酒,但基本上都是喝水和飲料。
這個過程中,伴娘腦子一定要靈活一點,要會看眼色,看人家需要你做什麼。比如新娘口渴了,你要給她準備一些水,最好拿根吸管,因為當天她會化着很精緻的妝容,不好弄花了口紅。
心理上,我們真的要把新娘當成自己的閨蜜,要把她照顧好。有時候,她們一整天也吃不了什麼東西,我們需要準備一些好入口的小零食什麼的,給她墊墊肚子;為了穿上大婚紗,新娘需要穿高跟鞋,在她們休息時,我也可以準備平底鞋,讓她坐着歇一會。
我們會代入自己就是新娘真正的朋友的角色,也有一些新娘在婚禮結束後還和我保持聯系的,偶爾我也會和她們聊聊她們的現狀,婚後的生活如何。
很長一段時間,我對婚姻是恐懼的。我學的幼師,後來做醫美,基本都是在女生圈子裡打轉,也有一些男生追過我,但我沒什麼興趣,也不太想談戀愛。
期望輕松愉快的婚禮儀式
其實,這和我原生家庭也有關。我從小到大的印象裡,父母關系就一般,時常大吵大鬧,還動過手。初中的時候,我爸便基本不在家了,一年回來幾次,和我們關系疏遠,但還是會給一點生活費。是我媽媽把我和我姐撫養長大的。
我媽和我奶奶也經常吵架,奶奶有重男輕女的思想,而我媽又生了兩個女兒。但即使這樣,我媽對于婚姻的态度還是很矛盾,她自己的婚姻不是很幸福,但她還是希望我趕緊結婚,找一個好男人。
我姐在23歲時結婚,婚前男方甜言蜜語的,對我姐很好,我也參加過他們的婚禮。但婚後感覺變了。我姐懷孕時,他也沒怎麼照料,經常打遊戲,都是我媽媽在養着我姐的身體。男方媽媽也比較喜歡拿我姐和他弟媳婦比較,她不太喜歡我姐。
我姐和男方經常吵架,當時我還在準備高考,晚上下晚自習回來寫作業,聽到外面在摔東西,罵得很難聽。總之,他們兩個很不幸福,不到一兩年,便急急忙忙扯了離婚證,當時小孩才幾個月大;我姐雖然沒有犯錯誤,但相當于淨身出戶,還有孩子要撫養。我當時就在想:婚姻到底能給女人帶來什麼?
過年的時候,我媽開始催我相親,并開始介紹對象給我。我當時反駁說,如果是我媽和我姐這樣的婚姻,我甯願單身,如果遇不到喜歡的人,我就自己一個人過,絕對不會随便找個人應付。我跟我媽說,你要做好準備,我這輩子都可能不會結婚。
23歲之前,我不敢也不想接觸男生,總感覺一個人比較好。我甯願一個人租房子、存錢買房子。我不需要一個人和我一起,過得又不幸福,但又得為了孩子維持婚姻,除非真正遇到情投意合的人。不過,我自己也沒想到,做職業伴娘後會遇到現在的男朋友。
幾個月前,我在平台接單後添加了一位協助提現傭金的工作人員,聊過幾句。那時,我微信朋友圈是打開的,他估計也看過我的照片。
巧合的是,後來我接了個在重慶的婚禮訂單,雖然傭金不多,但我還是報名了,也是因為我閨蜜在那邊,想找她玩。總之,我當時特别想去那場婚禮,還和新娘毛遂自薦,說不需要報銷車費,我自己本來也要去重慶,又有很多次參加婚禮的經驗,最後給新娘說動了,我就過去了。
婚禮當天新郎接親時,有個伴郎,高高瘦瘦的,一直盯着我,我還擔心露餡了,因為做職業伴娘不能讓别人看出來是請來的。後來我們坐一個車,我才知道他認識我,他就是那個平台的工作人員。
婚禮中,我覺得他挺照顧人的,對他印象很好。後來,我們開始了有一搭沒一搭的線上聊天,從客套話到逐漸熟悉起來。一個多月之後,他從重慶跑過來成都,給我帶了一束自己設計的花,等在我下班的地方。我當時又驚訝又高興,我們一起吃了飯,他按照我照片上手的尺寸,給我定制了戒指,吃飯的時候,他掏出戒指,表白了。
在相處中,我覺得他很真誠,也讓我改變了之前對戀愛和婚姻的一些認知,我很相信他,想一起好好走下去。
做了這段時間的職業伴娘,我也期待過自己的婚禮,我希望現場是很有少女心的布置,希望是旅行結婚或者是開小派對,就是那種輕量化,不用特别隆重的儀式,可以請樂隊來演奏,朋友都能自在、輕松,自己也能輕松地跟着音樂跳一下。
責任編輯:馬世鵬 圖片編輯:朱偉輝
校對:張亮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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