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Tom Hartley (約克大學的心理學高級講師).
失去對現實的掌控是什麼感覺?
三十年前,我經曆了一次可怕的精神病發作,持續了大約24小時——這段經曆給我帶來了不小的病恥感,多年來,除了我最信任的朋友和家人,我對所有人都隐瞞了這段經曆。
不過我如今還是決定分享這段經曆。
隻有更公開地談論精神疾病,才可以把它帶到陽光下,鼓勵人們更緊迫地去面對它:我們可以做些什麼,來避免或減輕自己或親人的精神疾病?我們如何才能最有效地幫助那些忽然出現精神問題的人,并幫助他們身邊的人?
作者在精神疾病發作的時期(有點痞帥痞帥的)
那是一個下午,我和幾個朋友在酒吧,突然有人在身後叫了我的名字,是個陌生人——這就是導火索了。
我有點慌,開始思考這是什麼人,為啥認識我?越想越不對,越想越偏執,然後我仿佛能聽到酒吧裡所有人都在議論我。我覺得他們是想殺了我,不知為啥,我還知道他們已經帶好了作案工具:鑿子和磨尖的螺絲刀。
我試着讓自己保持正常,但根本做不到,我連坐都坐不住。于是我決定趕緊離開這裡,去朋友家住。
然後我出發了。沒想到,這一路更驚險。
首先,我感覺周圍所有的人和事物都在暗示我:一定要在皮卡迪利廣場下車。我照做了——但我并不是真的看到或聽到了什麼,隻是我周圍的一切似乎都被賦予了一種特殊的意義,而這一切都與我有關!似乎每個交通信号,每個閃爍的路燈都是為我而設的。不經意間聽到路人的談論,也是在聊我,我太慘了。
我開始懷疑,我是不是活在一個真實的間諜場景裡?比如我其實是個007般的人物,隻是短暫失憶了?敵人終于查到了我,所以來要我命了?
在我感覺自己可能會被弄死的危在旦夕之際,現實呈現出一種更為緊迫和絢麗的氣氛。我所到之處,音樂震耳欲聾,城市的燈光閃爍不定,像極了間諜電影裡的追逐場景。
盡管很害怕,但這并不是完全負面的體驗,必須承認,我感覺還挺爽。為了甩掉追蹤者,我在倫敦市中心逛了大半天。我嗖嗖嗖的快步走,時不時地轉個彎,左拐右拐,保證追殺我的人摸不透我的路線。
過了很久,我發現我還活着,看來我暫時戰勝了這批追殺者。但我又在懷疑,是不是有人在看着我?難道說這其實是一種測試或者考驗?
然後我被附近一座高樓上一個焊工的手電筒閃爍的光芒吸引住了。它是皇家法院綜合大樓的一部分,正在進行建築工程。不知怎麼地,我偷偷溜了進去,還和建築工人一起坐上一個外部升降機,擺出了木匠的姿勢,看起來很專業。
然後我居然就上了頂樓......這是最可怕的體驗,我記得從屋頂向下看倫敦,忽然感到徹底的疲憊、無助和困惑。
再後來,我又發現自己躺在一間律師辦公室的地闆上,裡面堆滿了法律文件。我确信我的間諜身份就藏在這些文件裡。我開始讀那些文件,它們似乎都與我的秘密任務有關。我又看了一會兒報紙,結果在地闆上睡着了。
幸運的是,我沒有被發現。早晨我離開了皇家法庭,鬼使神差回到了我住的地方。這時我仍然有點妄想,但妄想已經開始減弱。我還是不明白該如何完成我的任務,所以我去停車場轉悠,尋找一輛白色的便衣警車,它會來接我,帶我去執行任務。
下一段記憶,我就回到了我的公寓,室友把我放在床上。我神志不清了好幾天,每天睡18個小時。
我和我哥講述了這段奇怪經曆,他跟我解釋說我遇到的那些事物并沒有任何反常:聽到的音樂、閃爍的街燈等等,都沒什麼問題。隻是我的思想出了問題——賦予一切以意義,并把一切與自己聯系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我無法完全擺脫自己形成的幻覺;另一方面,我又害怕自己的理智随時再次消失。
當時我正在學習心理學,所以我知道偏執和妄想之類的概念。我也從研究中知道,精神錯亂是精神分裂症的一個典型特征,精神分裂症是最常見的精神健康狀況之一,它可以影響一個人很多年。所以我更擔心這隻是一個開始,未來還會發生更多類似的、甚至嚴重的事情。
我所受的訓練可能也提高了我對精神病的潛在恥辱感。如果我說漏了嘴,人們會足夠信任我,讓我做一份負責任的工作嗎?
幾個月過去了,幾年過去了,我沒有舊病複發,但我依然苦惱。我始終不知道那次發病是什麼原因,我擔心自己可能有什麼毛病。它是否揭示了我性格中的一個潛在缺陷或我心理構成中的一個弱點?
幸運的是,有一個機會,讓我能與劍橋大學健康神經科學教授、精神病學家、精神錯亂的專家保羅·弗萊徹(Paul Fletcher)一起回顧我生命中的這一段經曆。下面是我們的一部分讨論:
保羅·弗萊徹(以下簡稱PF):
首先,重要的是要記住“精神病/精神錯亂”不是診斷。它是對一系列經曆的描述,這些經曆廣泛地包含了與他人正在經曆并認同的現實失去聯系。
精神病有很多原因,從大量的身體疾病、壓力、睡眠不足,到嚴重的精神疾病,如精神分裂症和雙相情感障礙。
考慮到你的經曆是一次性的,沒有複發,我們可能會想到一些急性幹擾——壓力、睡眠不足或一些身體疾病。
我:我感覺這些症狀可能反映了我性格或人格中根深蒂固的某些方面,甚至是缺陷。
我經常擔心我所經曆的妄想症,比如我成為一個間諜故事的主角,可能反映了我性格中自私的一面。如果我是不是一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也許就會有不同的症狀?不管真假,這次經曆讓我更加小心地管理自我,讓我在感覺自己變得過于自信的時候,能夠提醒自己謹慎一些。
PF:偏執型思維是把自己放在事物的中心,感覺一切與你有關,這是精神疾病的一個常見特征。當然,我們很多人都有這樣的傾向,尤其是在某些特殊情況下。但如果這已經是你的習慣性思維,那就更像是一種偏執型人格特征,這樣的人傾向于從“他人有意傷害自己”的角度來解讀他人的言論和行為。
我:經曆這些症狀的人應該做什麼?
PF:不是每個人都有可以信賴的朋友或家人,但首先要找個人傾訴,尋求支持,如果有必要的話,尋求專業幫助。聽起來你哥哥在正确的時間說了正确的話,幫了大忙。
我:事件發生後不久,我非常震驚和害怕,我發現很難去看醫生......這正常嗎?
PF:是的,有時候,這種經曆的本質會讓一個人避開專業人士。我與患有嚴重精神疾病的人共事的經驗通常是,他們在幾個月的時間内變得越來越專注于一些想法,開始是一個小想法,但後來逐漸覆蓋了他們的整個生活。他們感到有動力去理解新的想法,而這可能成為一個包羅萬象的探索。
正如你所描述的,他們覺得有必要把謎團解開。這可能伴随着一種孤立感和退縮感,他們可能會對周圍的人失去所有的信任和信心。這正是會讓事情變得更糟,因為他們的想法可以在沒有任何來自家人或朋友的進一步的現實檢驗的情況下獨立地成長和發展。
PF:重要的是不要進一步孤立和疏遠似乎有精神病症狀的人——避免憤怒或不屑一顧的反應。相反,你應該支持他們,認可他們,願意談論他們的經曆。在可能的情況下提供保證,并通過提供不同的觀點來非常溫和地挑戰他們的信念。
目前研究表明,那些經曆過短暫精神病發作的人中,大約有一半會發展為長期精神疾病,如精神分裂症。最初經曆的持續時間似乎并不是這種情況是否發生的重要因素。
相反,重複的經曆,或涉及更危險或更令人不安的症狀的經曆,暗示着更大的風險。但許多可能像我一樣有過孤立的、短暫的經曆的人仍然會被忽視。
我想說的是,任何有過精神病症狀的人都應該尋求專業幫助。一個小插曲不一定是嚴重和長期精神疾病的前兆,但我的經驗表明,那是一個強烈的、令人不安的經曆。目前的精神病學觀點認為,早期的幹預可能有助于将罹患更嚴重、更長期的精神疾病的可能降至最低,因此親友可以通過維持信任幫助人們所需幫助方面發揮重要作用。
如果被診斷出患有精神分裂症等長期疾病,這會是個很大的挑戰,但還有救。現代的治療方法包括社區支持、抗精神病藥物和心理治療,通常能讓患者有效地控制症狀,避免嚴重的複發。
同樣,家人和朋友可以幫助病人監測他們的精神狀态,鼓勵他們堅持服藥和治療。
即使我們自己沒有受到直接影響,我們都可以參與到與精神疾病的鬥争中。為了對此做好準備,我們需要了解精神病是如何使人變得孤立,讓人們不信任他人甚至自己的。我希望通過打破禁忌和恥辱感,來幫助人們共同面對精神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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