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篇第5章
子曰:“誦《詩》三百,授之以政,不達;使于四方,不能專對;雖多,亦奚以為?”
誦:諷也。從言、甬聲。《周禮·大司樂》:興道諷誦言語。注:“背文曰諷,以聲節之曰誦。”
誦的原義是:用有高低抑揚的腔調念。如朗誦、誦讀。如《禮記·文王世子》:春誦夏弦。又如《國語·楚語》:宴居有師工之誦。
誦也指歌頌、頌揚,如《後漢書·何敞傳》:使百姓歌誦,史官紀德。
誦也指背誦、學習,如《論語·子罕》:子路終身誦之。又如《玉台新詠·古詩為焦仲卿妻作》:十五彈箜篌,十六誦詩書。
《詩》三百:即《詩經》,共311篇,其中6篇為笙詩,即隻有标題,沒有内容,稱為笙詩六篇。
相傳《詩經》為尹吉甫(周宣王時的太師,西周時期著名的賢相,輔助周宣王中興周朝,被尊稱為中華詩祖,尹姓和吉姓始祖)采集、孔子編訂。
《詩經》在先秦時期稱為《詩》,或取其整數稱《詩三百》。西漢時被尊為儒家經典,始稱《詩經》,并沿用至今。
錢穆注解說:《詩經》“風雅頌”三百首,實際上是西周一代的曆史、内政外交、風土民情、無所不包。讀通了《詩經》,就能通達治國理政、外交等。
《詩經》集西周文明之大成,在《毛詩序》中說:“先王以就經夫婦,成孝敬,厚人倫,美教化,移風俗。”
《詩經》起到的作用,讓夫婦之間有合理的相處之道,讓人們能夠孝敬父母,尊敬師長,讓人民能夠注重倫理綱常,讓人民能夠注重教化,形成良好的社會風氣。
學習《詩經》可以用三種形式:誦,弦,舞。即誦讀,彈唱,舞蹈。
孔子曾教導他的兒子說:“不學《詩》,無以言。”足見熟讀《詩經》的重要。
不能專對:不能恰當地賦詩應對。古代使節出使,遇到問題需要賦詩應對,不同場合、不同問題要随機應變。
《公羊傳》有雲:“聘禮,大夫受命不受辭,出竟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者,則專之可也。”
意為:關于外交,隻要接受上級布置的任務,而如何完成則可以靈活應變,不受上級指令的約束。
亦奚以為:又有什麼用?
全文理解為:
孔子說:“誦讀《詩經》三百篇,交給他政務,卻不能勝任。派遣他出使四方,卻不能獨立應對。讀書雖然多,又有什麼用處呢?”
孔子曾說過:“學而時習之”,意為學習應該和實踐相結合,在實踐中再學習。王陽明闡發出“知行合一”的理論。
學習一定要落實到“用”,學習不是做做樣子就可以了,也不是為了裝點門面而學習。
民間流行一句話:百無一用是書生。這句話就是諷刺那些學習了不懂應用的“書呆子”。
書讀得好,擁有淵博的學識,這當然是一件好事。但光有書本知識而不進行實際操作,不用實踐去檢驗,永遠隻能是“行動上的矮子”,是不可能做好事情的。
孔子還說過:“學如不及,猶恐失之”。意為學習一定要深刻,不然容易失去。學習要深刻掌握,融會貫通,然後才能靈活應用,“學以緻用”才是我們的終極目标。
學而能用,方為真才!
子曰:不學《詩》,無以言。在春秋時代,誦詩和禮儀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賦詩誦詩是那一時期王公貴族們的必修課,不認真賦詩甚至有可能會被大家驅逐,甚至危及生命。
春秋後期魯國司空、“三桓”之一的孟僖子随同魯昭公出訪楚國時,途徑鄭國和到達楚國時,皆不能以禮處理外交事務,孟僖子深以為恥,遂發奮學習周禮。
前518年,孟僖子将死,深感學習禮儀的重要行,所以囑咐二子(孟懿子與南宮敬叔)拜師于還隻是個布衣的,年僅33歲的孔子。
那麼,除了禮儀,賦詩有多重要呢?詩和禮是密不可分的,詩中有禮,禮中有詩,恰到好處的賦詩,可以帶來外交上的轉折和勝利。因為詩對于當時的諸侯、世家來說,相當于一個約定,一種認同。
齊國名相晏嬰曾因為能靈活應用《詩》而保住了自己的性命。
崔杼殺了齊莊公以後,把滿朝文武都集中到了姜太公的廟裡面,要大家歃血為盟,去效忠他,不服的人都被殺了。
輪到晏嬰了,他說:“我隻忠于君主和國家,拒絕盟誓言。”崔杼就用劍逼着他,晏嬰說:你讀過詩經嗎?詩曰:“莫莫葛藟(同蕾),延于條枚,凱弟君子,求福不回。”
這首詩出自《詩經》中的《大雅-旱麓》,意為:“葛藤一片到處長滿,蔓延纏繞樹枝樹幹。和樂平易好個君子,求福有道,不邪不奸。”
一句“求福有道,不邪不奸”,讓崔杼放下了屠刀。可見學通《詩經》的重要性。
《左傳》中有記載一件事:穆叔如晉,報知武子之聘也,晉侯享之。金奏《肆夏》之三,不拜。工歌《文王》之三,又不拜。歌《鹿鳴》之三,三拜。
韓獻子使行人子員問之,曰:“子以君命,辱于敝邑。先君之禮,藉之以樂,以辱吾子。吾子舍其大,而重拜其細,敢問何禮也?”
對曰:“三《夏》,天子所以享元侯也,使臣弗敢與聞。《文王》,兩君相見之樂也,使臣不敢及。《鹿鳴》,君所以嘉寡君也,敢不拜嘉?《四牡》,君所以勞使臣也,敢不重拜?《皇皇者華》,君教使臣曰:‘必咨于周。’臣聞之:‘訪問于善為咨,咨親為詢,咨禮為度,咨事為诹,咨難為謀。’臣獲五善,敢不重拜?”
白話文:公元前569年,穆叔(叔孫豹)到晉國回訪。在招待他的宴會上,晉國國君以鐘镈樂器演奏《肆夏》三章,但叔孫豹并沒有回禮答拜。
待樂工歌唱《文王》三曲時,叔孫豹也沒有答拜。直到宴會中開始演唱《鹿鳴》三曲,叔孫豹才一連三次答拜。
晉國的執政大臣韓獻子對此大為不解,派人去問叔孫豹,他為什麼舍棄大的禮儀,而再三答拜小的禮儀?
叔孫豹回答說:《肆夏》是天子用來招待諸侯領袖的禮樂,他作為使臣不敢聽;《文王》是兩國國君相見的禮樂,他作為使臣也不敢聽,而《鹿鳴》是君王用來嘉獎大臣的,他怎敢不拜謝嘉獎呢?
孟僖子是“三桓”中孟孫氏的宗主,因不懂禮而被人恥笑,叔孫豹是“三桓”中叔孫氏的宗主,因為懂禮而成為美談。
公元前546年,齊國的大夫、權頃一時的慶封(崔杼弑君的幫兇)到魯國聘問。當時慶封坐的車子很漂亮。對此,叔孫豹的判斷是:“服美不稱,必以惡終。車子漂亮有什麼用呢?”
當叔孫豹招待慶封吃飯時,慶封表現得也很不恭敬。為此,叔孫豹為慶封賦詩《相鼠》:“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人而無儀,不死何為?”意為:老鼠都有皮,人怎麼可以不懂禮儀?
但是,慶封不明白這首詩的意思,也不知道叔孫豹在諷戒自己。回國不久慶封即被斥逐。一年後,慶封逃到魯國避難,這次他把車子獻給季武子。
叔孫豹再次設宴招待慶封,慶封在宴席上遍祭諸神,叔孫豹對慶封的這種行為很不高興。他讓樂工誦《茅鸱》一詩,以諷刺慶封,但慶封仍不明白。
後來,慶封殺了崔杼全家,從此獨攬朝政,有一次慶封見到家臣盧蒲嫳的妻子貌美,便和她私通,盧蒲嫳知道後也不生氣,幹脆兩家同住一處,飲酒歡谑,兩家妻妾,彼此相通。
後來盧蒲嫳的弟弟盧蒲癸謀攻慶氏,慶封的兒子慶舍被殺,慶封逃到吳國,聚斂的财富比過去更多,并得到了一塊地,還把族人也聚到一起。
魯大夫子服惠伯聽到這消息,對叔孫豹說:“難道是天降福給壞人嗎?慶封又在吳國富厚了。”叔孫豹說:“善人家裕,可說是賞賜;壞人富厚,可說是災殃,慶氏的災殃到了,慶氏全族聚集,将要被一舉而滅盡。”
7 年後,即公元前538 年,楚率諸侯聯軍伐吳,“使屈申圍朱方。八月甲申,克之”(《左傳·昭公四年》)。慶封全族,被楚人全部誅戮。
叔孫豹從《詩經》中悟出的道理再次得到了驗證:求福有道,不邪不奸!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