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海航首次進入世界500強企業榜單，排名第464位，海航創始人陳峰說：

“未來10年，海航的目标是進入世界500強前十。”

2017年，海航排名上升至170位，在全球航空業中排名最高。

第二年，在海航聯合創始人王健意外去世的第16天，海航跌出了世界500強名單。

2021年1月，海航破産重整，确定債權超1萬億！

從高高的雲端，突然垂直墜落。在商業史上，前所未有。

其實，海航創業之日起，就一直伴随着各種争議，關于“看不懂的海航”、“危險的海航模式”、“誰的海航”等等，不絕于耳。對于“海航資金斷裂”的傳聞，幾乎每年都有報道。

在一片質疑聲中，海航存活了32年。從一家隻有1000萬的公司，成長為一個資産超過1.1萬億的商業帝國。

縱觀商業史，找不到一家公司像海航那樣，在如此短的時間裡，實現了如此大的财富躍遷，又突然倒塌。

如彭博社所說：“海航是一家讓世界擔心的神秘公司。”

想知道海航是一家怎樣的公司？先去海口的總部大廈看一看。

大廈外觀就像一尊盤腿而坐的釋迦摩尼佛，大廳放着一尊高大的木雕佛像，辦公大樓裡遍布大大小小的佛像，終日香火不斷。

機長的工牌背面印着佛像，普通員工胸牌吊帶印着藏傳佛教六字箴言，據說都是高僧開過光的。海航的空姐全招圓臉美女，因為圓臉有佛像，面相溫和，服務乘客有優勢。更誇張的是，有段時間，海航人會見客戶都是行單手施佛禮。海航高管到了一定級别，都要到青海拜活佛為師。如高管犯錯，處罰的方式是到普陀山禅院思過、寫心得。

海航的兩位創始人陳峰和王健都信佛。陳峰信佛主要是抄經、寫日記，王健則是堅持吃素。

相比神神叨叨的佛系企業文化，海航的經營管理卻很狼性。

在海航，任何一個部門的重要考核指标隻有一個：“融資”。

采購部門常常為飛機預付款和租金的周轉焦慮不安。但陳、王兩位老闆可不管，“借的錢當然越多越好！拿錢去買飛機，買了飛機去變成錢。”

參與過并購新華航空的人員曾透露，海航從來都是不計一切代價推動并購。“當時人家東航和新華航空的轉讓協議都已經快簽了，海航一下派了幾十個人的工作組進駐新華航空，認識誰就請誰吃飯。結果一夜之間，把新華航空從中層到高層，全部搞定了。”海航硬是撬了東航的單，把新華航空收入囊中。

海航的發家之路，就是一條瘋狂擴張的并購之路。

1989年，在海南省政府劃撥1000萬資金的支持下，陳峰和王健一同從中國民航局辭職，創辦海航公司。

1000萬，用陳峰的話來說，連個飛機翅膀都買不到。但是，陳峰用自己“擅長講故事”的能力，硬是把公司開起來了，而且還越做越大。

這個“講故事”的精髓，就是融資借錢。

陳峰先是說服政府，完成了海航的股改；然後憑着國内首家股份制航空公司的招牌募集到了2.5億資金；接着拿着這筆資金，作為信用擔保遊說銀行，将6個億的貸款拿到手；然後再用這筆貸款，買回了兩架波音737飛機；再然後，又繼續騰挪，以這兩架波音737作為擔保，再購入兩架新飛機。

海航完成了“空手套飛機”後，巨額債務的“黑洞”也從此打開。當銀行不再給海航放貸，海航踏上了海外融資的道路。

萬達董事長王健林說過：“清華北大，不如膽子大”。不得不說，在天橋說過書、到部隊當過兵、還去過一趟英國的董事長陳峰，膽子的确很大。

他和副董事長王健，提着包一起跑到華爾街，通過各種渠道和關系，擠進各種大小會議。在會議現場操着一口蹩腳的英語，逢人便講海航1000萬起步的故事。

沒想到，索羅斯的投資總裁還真的被陳峰的故事打動了，掏出2500萬美金，買下了海航25%的股份。有了索羅斯的投資，海航順利完成了“首家中外合資航空公司”的蛻變。

其實，索羅斯隻在1995年和2005年給了海航兩筆投資，這位投資家在累計獲利10多倍後，早在2010年便揮一揮衣袖，全身而退了。如今回頭看，索羅斯才是海航唯一的赢家啊。

在國内，海航的資本運作也取得了進展。海航借助企業改革，在1999年成功上市，融資超過9億元。借助資本，海航出資7.8億控股海口美蘭機場，兼并山西航空、長安航空和新華航空。

海航希望能借助新華航空上市，實現退出和資金回籠。但最終新華航空上市失敗。如果不是後來的救市政策和房地産價格暴漲，海航早就破産了。

融資，成就了海航。融資，也讓海航遭遇了财務危機。

2003年非典期間，運營10年的海航首次虧損。資産負債率超過94%，虧損近15億元，而淨資産隻有14億元。如果不是海南政府拿出15億元注資海航，資金斷裂的海航很難脫險。

2008年的金融危機，油價爆漲讓海航業再受重創，政府又拿出了15億救了海航一命。

兩次危機挺過去後，原本對外宣布不再做金融的海航，再度開啟資本運作模式。海航集團利用與上市公司之間的資産騰挪，實現盈利，可謂巧取豪奪。

2008年12月，海航以旗下海南航空名義投6億參與北京科航大廈項目，然後以成本價回購，然後海南航空又以17.28億元的價格，向海航收購科航大廈95%的股權。一來一往，海航獲得了近10億元的利潤。

海航還把觸角伸向了海外。

從2011年到2017年，海航海外并購超80筆，總投資高達520億美元。其中最大手筆的包括：

100億美元收購CIT Group的飛機租賃業務；180億人民币收購瑞士空港公司wiss Port；60億美元收購美國電子産品分銷商英邁；65億美元收購希爾頓集團約25%的股份，成為最大股東；還收購了英國路透社總部大樓和法國旅行集團；成為德意志銀行的最大股東等等。

此外，海航還以88億港币和272億港币分别拍下香港地塊，成為“香港地王”。然後又重組了香港中富航空和香港快運。

在運輸、旅遊、酒店、房地産和金融等領域，海航開啟了多元化布局，一路“買買買”，成為了全球矚目的明星企業。

當時海航酒店流傳着這樣一句話：“海航的飛機飛到哪，酒店就收購到哪。”

在國内外資本市場的成功對接，為海航的快速擴張提供了資金保障，讓海航的資産規模呈幾何級數增長。在鼎盛時期，海航面上資産超過1.2萬億，旗下公司多達2000多家。

但是，海航在越飛越高的同時，也逐漸偏離了方向。

2017年6月，金融形勢風雲突變。銀監會要求排查巨頭企業的授信和風險，在“去杠杆、防風險”的政策加碼下，融資環境收緊，借錢沒那麼容易了。海航不得不踩下刹車，開始抛售資産，回籠資金。

賣飛機、賣酒店、賣地産；減持股份、轉讓股權；七大業務闆塊砍掉五個，隻留航空和物流。2018年，在王健林賣掉萬達700億元資産斷臂求生時，海航也處置了3000多億的資産，還了1300億的債務。

然而2020年突如其來的新冠疫情，成為壓倒海航的最後一根稻草。稻草化成大山，壓了下來。

其實，在光鮮靓麗的外表下，海航早已千瘡百孔。光是海南航空就巨虧640億，海航控股被占用資金375億元，其中大股東兌付員工理财就高達8.2億元。

2021年春節剛過，債權人申請法院對海航進行破産重組。被破産重整而不是破産清算，這大概是海航最後的體面了。

海航的故事離不開陳峰和王健。

1993年5月2日，海航第一架從海口飛往北京。在飛機上，副董事長王健給乘客辦理值機服務，董事長陳峰親自在機上給乘客端茶送水。滿滿的儀式感。

這是創業初期親如兄弟的王健和陳峰。

可後來，外界以“海航内鬥”來形容王健和陳峰的關系。

據坊間傳聞，海航内部有一個不成文的規定，陳峰用過的人，王健不會用。而王健用過的人，陳峰也不會再用。

但是，在這樣的雙巨頭管理方式下，還是成功地将海航送進了世界500強。

江湖上關于王健才是真.話事人的謠言滿天飛。

果然，後來一場“逼宮事件”，陳峰“被退休”，王健大權獨攬，成為海航唯一的“話事人”。業内人士認為是海航大地震，可陳峰本人卻很淡然，隻說了一句：“中國人一塊打天下，共患難可以，共享福不行。”

之後2015年到2017年的兩年期間，陳峰潛心學佛，王健運籌帷幄，将海航的總資産從4687億元增至1.5萬億元。其中的一大半資産，都是王健操盤收購而來的。

但是，在百強榜上升到第170位的華美袍子下，其實内裡已經爬滿了虱子。2017年底，王健給銀監會發函，表明海航的最高負債為7000億。

和喜歡講故事的陳峰不同，王健在生前幾乎沒有接受過媒體采訪。在他去世的前3個月，破天荒第一次接受了《中國經濟周刊》的專訪。但沒想到這也成了最後一次。

在采訪中，王健說：“做企業很難，好也不行，壞也不行。好，有人來搶你。壞，有人來害你。”

陰謀論的有無我們不知道。不過，在王健身後的海航，大廈将傾。

王健去世後，65歲的陳峰回歸海航擔任董事長，對海航進行包括縮減業務、大量裁員、甩賣資産等等各項改革，加大了處置資産的力度。

可面對7000億的債務，實在是回天乏術。陳峰在接受采訪時曾反思：“溝壑難填，欲望太大，能力不足，埋下禍端。”

然而埋下禍端之嚴重，是陳峰始料未及的。

今年9月份，陳峰因涉嫌違法犯罪，被依法采取強制措施。

兩位聯合創始人分别踏上了各自的不歸路，“巧取豪奪”而來的财富即将清零。真真“好一似食盡鳥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幹淨。”

不知關在裡面的陳峰，在盤腿打坐冥想時，會不會對曾經的搭檔王健說：“兄弟，從一開始，我們就偏航了。”

從1千萬到1萬億，海航通過不斷重組并購，完成了航母級的野蠻成長，走的其實是一條過度舉債發展的不歸路。

大規模而無序的負債，讓海航形成了債務問題的層層嵌套。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海航的負債情況到底怎麼了，沒人能說得清楚。

資本運作産生的資本增值，并非真正的财富創造，而是“擊鼓傳花”的虛假增值。當潮水退後，呈現的結果則是——嚴重資不抵債。

進駐海航的聯合工作組花了将近一年時間，才理出了海航集團的股權關系圖。這份密密麻麻的股權關系樹狀圖，一共三張，每張近三米，堪比“清明上河圖”。

從2021年1月起開始正式進入破産重整期的海航，最後的方案揭曉——遼甯方大集團接盤。

在剛剛過去國慶節，經濟觀察網的記者從可靠渠道了解到，海航系321家公司，1萬億的債務将全部通過信托計劃來實現資産管理和債務的清償。

海航沒有公布2019年和2020年的财務數據。但根據2018年底的數據，海航的總資産為1.07萬億，帶息債務為5594億元。目前來看，海航集團的總資産仍在萬億以上，有息債務估計在6000億元左右。作為海航優質資産的航空主業，截止2020年底，共有668架商用飛機，132架通航飛機，客運航線數量超過1500條。

海航想要走出困境，自身的主營業務是關鍵。而毫無航空經營經驗的方大集團，能讓海航重生嗎？

但願中國商業史上的傳奇，不要就這麼黯然謝幕。

參考資料：

中國新聞周刊《海航董事長陳峰“落幕”，為何發生在海航破産重組之際？》

中國與全球化研究 《龍永圖對話陳峰：中國企業的全球化之路》

中國經濟周刊《海航内幕：陳峰和王健怎麼評價對方》

環球旅訊《海航：流沙上的金融帝國》

市值觀察《争奪中國第四大航空集團，最有希望赢的人都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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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十月波斯菊】

【編輯| 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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