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父親的心願，三畝地，二頭牛，老婆孩子熱炕頭，自傳體家史小說，再現家族曆史，尊重史實，尊重曆史人物，謹以此文紀念我的父親母親。by 王志華

我的童年是在黑龍江省望奎縣，惠頭鄉敏頭大隊王朝佐屯度過的，這小山村解放後叫敏頭村，改革開放後又改為衛星鎮敏西村。

我出生日是農曆十月十九日，按公曆是11月18日。當時的農村，人們習慣按農曆計算日子，後來我的履曆将錯就錯，填寫的是10月19日了。娘說，我是在夜裡子時出生的，是一位薛姓老奶奶來家裡給接的生。

當年農村缺醫少藥，小孩子基本都是在家裡出生，由村裡的接生婆給接生，嬰兒的成活率很低。我娘一生生育了十三個孩子，成活的隻有六個，我上邊有大哥大姐，下邊有一個弟弟兩個妹妹。

我大哥身上夭折了3孩子，我身上下都有夭折的孩子。娘說我的命硬，和誰都不想挨靠。

每逢我過生日，娘就給我煮一個雞蛋，可娘自已舍不得吃一口。娘常念叨:孩的生日，娘的苦日，我不理解，直到自己娶妻生子，才深刻體會出這句話的含義。

真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不養兒不知父母恩!

我的家鄉是一九四七年解放的。 中國人民解放軍笫四野戰軍派出工作組，協助東北地方民主政府，成功進行了土地改革，打倒了地主惡霸，農民家家戶戶都分得了勝利果實， 農民有了土地。分得了地主家的浮财。

我家分得了由本色水曲柳和紅杉木，分别打造的兩個長條大木櫃。兩口一人來高的大水缸，還有一件禮服呢面羊皮大衣，藍色麻花棉被等衣物，1972年，我家搬家時将水缸帶到兵團，一直用到九十年代未。

往兵團搬家，要裝全家人一年3，000多斤的口糧，兩個長條大木櫃，汽車裝不下， 每個按80元賣給了鄰居。那件黑布面禮服呢羊皮大衣， 隻要了60元賣給了父親的朋友，湯大姨父湯小扁。

土改時我家還分得了一個嬰兒悠車，一套用金線繡着長命百歲字樣的嬰兒服，一件繡着長命百歲金色鯉魚的紅肚兜，一個掛在嬰兒脖子上的銀鎖，銀鎖上面刻着乾隆年制的字樣，大概是前清的物件，這些都是土改我家分得的浮财。

關東山四大怪: 窗戶紙糊在外，反穿皮襖毛朝外，大姑娘叼煙袋，養護孩子吊起來。 悠車就是關東四大怪之一，悠車是吊起來的搖籃。嬰兒被放在吊起來的悠車裡， 悠一會就睡着了。我生在新社會，長在紅旗下，有幸脖子上戴着銀鎖，穿上了這繡着長命百歲金色鯉魚的紅肚兜， 在悠車裡聽着娘的搖籃曲長大的。

我從小就享受了土改的勝利果實， 骨頭裡就有對黨對社會主義深厚的感情。

這個悠車，是用整張兩層小手指厚桦樹皮做的豬腰形搖籃。搖籃底下是帶有彈性的竹蔑和棕繩編制， 底色朱紅噴漆，周圍手工繪制鎏金喇叭花，鎏金鴛鴦戲水。水裡繪有描金盛開的荷花， 并繪有描金的水草， 水草裡有金色鯉魚，飛翔和落在荷花上的蜻蜓蝴蝶，荷葉底下和葉上卧着金色的青蛙。

一側天上是金色的太陽，另一側天上是銀色彎彎的月亮圖案，工藝精湛， 維秒維肖，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物品。

娘說，這是望奎縣最有錢大地主蘭喜庭家的東西。我爹是縣裡出名的雇農，因此土改時，這些浮财分給了我家。

我和弟弟妹妹長大後， 娘把悠車等東西一并都送人了，否則， 它們如保存至今，應該是文物。

我記得小時候，望奎縣評劇團到鄉下演出，唱東北大鼓《翻身五更——說說蘭喜庭》。我記得有這樣一段歌詞:一更啊裡呀啊月牙沒出來呀啊，共産黨領導窮人鬧革命……二更啊裡呀啊月牙出在正東啊……村裡開大會呀! 說說哪蘭喜庭，土改了，光複了，來到了沈陽城哪呀! 裝賣鋼筆水瓶啊， 土改了， 逃跑了……， 三更啊裡呀啊月牙出在正南啊……，等等。

大地主蘭喜庭土改時改名換姓跑到沈陽，賣文俱做小買賣，他企圖組織還鄉團反攻倒算， 後被政府發現。縣公安局挀人去追捕抓獲，全縣開公審大會，宣判蘭喜庭死刑， 立即押赴刑場執行槍決。蘭喜庭被依法堅決鎮壓。

村裡成立了農會，鄉裡成立了人民政府，為劃清階級陣線，政府為農民确定成份，我家解放前房無一間地無一垅，被确定為雇農成份。

孩提時代，農民日子雖然艱苦，也有快樂。我五歲那一年的春節，臘月二十七哪一天，大姐到供銷社買了一斤醬油一斤醋，凍梨、凍柿子各五斤，八毛一斤的豬肉十斤，一個豬肘子。大姐不顧父親的反對，執意給父親花了八角錢，打了一斤望奎縣雙龍酒廠生産的純糧釀造的散白酒。

忙一年了，家家都想過個消停年，吃個團圓飯。大年三十的主角還是老傳統的炖凍豆腐、炒幹豆腐、白菜炒肉片、酸菜川白肉、茄子幹炒肉、豆角絲炒肉、片肘花之類的幾個菜。

吃完飯，收拾好碗筷，娘又開始剁餃子餡。農村也就是大蘿蔔、白菜、酸菜，偶爾會買幾棵芹菜。芹菜也就春節時供銷社才能有賣的，一角五分左右一斤，它是農民過春節，飯桌上唯一能吃到的綠色青菜。隻有稍富裕的人家才舍得買，嘗嘗鮮。

餃子餡以菜為主，我在農村從來沒吃過全肉蔥花餡的餃子。

年夜子時吃餃子，先在院内祭祖。家門口發紙，也就是燒紙，放幾個二提腳雙響鞭炮。大年初一至初五，每頓飯前必須放幾個小鞭炮。屋裡供上祖宗的牌位，上供時燒上一柱香，每頓飯前必須擺上餃子或饅頭、熟食、凍柿子等供品。

孩子們過年盼望的是，吃上好食物，嗑瓜籽，吃糖塊，放鞭炮， 穿上新衣服，新鞋新襪子。買不起新衣服，娘年年把舊衣服也洗的幹幹淨淨，孩子們過年，興奮得一夜不睡覺。

娘包餃子時，父親用涼水歡上了凍梨，凍柿子。化好的凍梨，外殼一層冰，拿手把冰敲碎，黑色的梨皮，雪白的梨肉，咬一口汁水四溢。我吃了一個還要吃，娘說别吃了，一會該肚子疼了，過一會吃餃子吧。

父親疼愛的說，讓二安子吃，讓孩子吃個夠。我小名叫二安子，我就一個接一個的吃，吃的汁水流淌在衣服的大襟上。

母親不時空出包餃子的手，用毛巾給我擦嘴，擦衣服前大襟上的汁水。我吃了三個凍梨，一個大圓凍柿子，真個涼爽。

半夜又吃了十多個餃子，小肚子鼓鼓的，到了淩晨四點鐘左右，肚子突然疼了起來，翻身打滾兒的叫喚，肚臍周圍疼痛無比。那時農村缺醫少藥，一個生産大隊三四個屯子裡，都沒有一個醫生。

驚慌失措的娘一邊埋怨父親，一邊把我抱在懷裡，給我揉肚子往下捋，一下一下。漸漸的我舒服一些了，不再鑽心的疼了，娘又把我放到熱炕上烙肚子。我一直折騰到第二天淩晨排洩了，才消停。

大年初一的早上，忘了昨晚的疼痛，我居然又吃了一碗餃子。

這個年過的叫娘着急上火，我一輩子都終生難忘。

幾歲時候，我就搶着幫娘幹活。娘喂豬，我就從泔水桶裡，勺出一水瓢豬食，趔趔勾勾稀淌花漏的倒進豬食槽子裡。看見二頭小克郎黑豬，大口朵頤的吞食，我樂的前仰後合，哈哈大笑。

家裡每年養一頭頂多兩頭豬，多了沒有食物喂，人都吃不飽，隻能用淘米水、刷鍋水，碾子石磨加工糧食的下腳料米糠，白菜幫，蘿蔔纓，還有野菜灰菜苋菜向日葵的葉子，烀熟摻米糠喂豬。養幾隻雞，在院前院後自己刨食吃。

那時節農村腌酸菜， 都先把整棵白菜放在滾熱開水的大鍋裡燙一下， 撈出來放在涼水缸裡洗淨涼幹，才能腌制。每年的白菜必須我洗，水缸高人小夠不着，就找個闆凳墊幾塊磚頭站在上面。我繼承了父親幹活嗖嗖快做事不服輸， 說話不服軟，争強好勝的性格；也繼承了父親比牛都犟，而且更暴躁，驢一樣倔的脾氣秉性。

剛懂事時，隻要有線廣播一響，母親起床了生火做飯，我就緊忙穿衣跟着起來，下地幫娘燒火。早晨，廣播播放的第一首晨曲是《東方紅》。毌親先燒溫水，用于全家人洗臉，從大到小，先是父親母親，哥哥大姐我，弟弟妹妹最後洗。一盆水最後都變黑的了，全家人共用一條毛巾擦臉。

母親做飯，剛5歲的我，就蹲在竈前往竈坑裡添柴火。茅草稭玉米杆等不禁燒，一個人做飯，會手忙腳亂的。這時父親通常用扁擔去挑井水。

早飯有時撈小米飯，有時貼大餅子。夏天用小米飯的米湯炖茄子，豆角等，冬天就是土豆白菜大蘿蔔，還有菜窖裡的窩瓜角瓜。

大鍋做飯，大鍋炖菜，住火炕泥草房，南北炕，外屋兩口大鍋，南鍋做飯，北鍋烀豬食，做飯用的燃料，無非是豆杆兒，玉米杆兒和蒿草。

娘在鍋裡放多少豬油，用多少鹽，貼大餅子要用多少面起子（小蘇打粉），我都熟記在心。我7歲就會做飯，冬日農村吃兩頓飯，隻有夏天農忙時才吃三頓飯。

從我記事起，我就像個欠登（凡事愛參與），蓋雞架門，關豬圈門的活歸我。睡覺前，夕陽西下時，必須是我關畜禽的窩門。哥哥姐姐有時把家禽豬圈門提前關上了，我就氣得嚎啕大哭，必須讓他們把這些門打開，我重新再關上才行。哥哥姐姐有時不理我，娘就領着我，由她打開我再關上，我才會破涕為笑，不再吵鬧。

當時雞豬都是散養的，偶爾有時家裡也養過幾隻鴨子。鵝從來沒養過，娘說鵝是大牲畜吃的多，養不起。

剛會走路，我就學着父母的樣子，拿着苕帚掃，炕上、地下、院子打掃得幹幹淨淨，連大門口大街都掃得幹幹淨淨的，鄰居們都誇我勤快，以後會出息人。

(末完待續)（圖片來自網絡）

2017.2海南三亞

作者于五指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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