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首發于《中國—東盟博覽》2021年1月·下半月刊 撰文/顔僑宏

在東南亞，鬥雞是一種文化，一種以悼文收場的馴化。

菲律賓的城鎮通常有三個地标建築：教堂、市政廳和鬥雞場，鬥雞場在菲律賓語中叫Sabong，對菲律賓男人來說是僅次于籃球的存在；而在印尼的巴厘島上，一部分男人一天隻幹3件事：祭拜、發呆和鬥雞；就連在柬埔寨的吳哥窟裡，都能看到鬥雞形象的石雕……舞爪、騰空、撲殺，鐵蹄如鋒，十步流血。逃離了菜市場的禽類，第一次在人類面前握住了自己的生殺，隻不過在充斥着髒話和鈔票的角鬥場裡，每一次铩羽而歸的背後，注定沒有英雄，隻有生死。

鬥雞場内的厮殺

背上籌碼的尊嚴之戰

"無論如何，在多數情況下，兩隻雞會立即相互攻擊，它們拍打翅膀，用頭頂，用腿踢，把動物性的暴怒表現得那樣純粹……在這片刻時間中，一隻雞或另一隻會用其刀刺給對方緻命一擊……"

這是人類學大師格爾茨筆下，印尼巴厘島的鬥雞場景。被刀片武裝起來的兩隻鬥雞，在人類搭建的仇恨舞台下，同類相殺。格爾茨的研究，讓巴厘島鬥雞聞名世界。

巴厘島上的鬥雞養殖場

在巴厘島參加鬥雞，要麼成為觀衆，遊戲生死；要麼帶雞上陣，同仇敵忾。第一次來巴厘島旅遊的博主關福，選擇了後者。"這裡最便宜的雞是？"關福握着手裡的200元人民币，眼前的雞場幹淨得一塵不染，裝着各種鬥雞的雞籠排列得整整齊齊，空氣中沒有屎尿和飼料的臭味，卻隐約彌漫着硝煙的氣息，俨然一個戰争工廠。

鬥雞場的品種以巴厘島本地雞為主，價格在800元人民币左右，也有來自歐洲的進口雞，價格少則上千，貴則過萬，其震天的打鳴和高傲的長尾宣示了自己的物超所值。顯然，關福的預算并不支持他參與一場體面的鬥雞，于是在雞場老闆的關照下，他收購了隔壁小賣部的一隻"百元雞"。

戰鬥很快在夜色中降臨，水泥磚砌成的方形鬥雞場裡擠滿了遊客和本地人，他們可能是學生、農民、公務員和百萬富翁，但此刻不分階級，來者隻分看客和賭徒。抽着煙的裁判幫關福的鬥雞做完檢查，又為它的爪子裝上了泛着寒光的刀片，一切準備就緒，在飛沙走石的殺戮中，關福緊張等待着他的挑戰者點名。

在等待中，死去的鬥雞會安置在花籃旁超度，這一儀式源于巴厘印度教，宰殺雞、豬、牛往往用以獻祭神靈，擺放鮮花蔬果也是為了一起供奉。據說雞血還可以淨化土地，撫慰神靈，因此鬥雞往往在寺廟前舉行。但現在的鬥雞大多已失去宗教意義，而成為一項大衆化的娛樂活動。

但鬥雞這種娛樂活動，巴厘島既非專屬，更非起源之地。

鬥雞場内的觀衆

在泰國，約有50萬隻鬥雞。夜色下的曼谷，霓虹閃爍的紅燈區，處處上演着合法的血腥厮殺。當一方啄瞎另一方的眼睛，幾百個亢奮的觀衆就會爆發歡呼："這些錢全歸我了！"

這是比泰拳更血腥的戰鬥，有地下賭場經理稱：一次鬥雞下注最高能到2220萬泰铢（約440萬人民币）。每年全泰國人民都盯着雞王大賽和紅白戰，獲勝雞王能拍出60萬人民币高價，雞王的羽毛也會被當成吉祥物收藏起來。

一隻鬥雞和它迎來的賭注

鬥雞在泰國有至少700多年曆史，這一發源于中國古代的娛樂活動在泰國徹底被發揚光大：從巫師祭祀跳舞時的鬥雞儀式開始，直到緬甸大軍來襲，著名的鬥雞國王"那黎宣"淪為人質時，曾靠赢得鬥雞大賽而使軍隊全撤："鬥雞嗎，賭一個國家。"至今，"那黎宣"國王的塑像前都會擺滿鬥雞用以供奉。

籠中鬥雞（圖源：新華社）

源于古代中國的動物遊戲

在雲南的西雙版納，傣語把鬥雞叫"蓋跺"，是20歲到60歲左右的傣族男性熱衷的表現勇猛的娛樂項目。西雙版納的鬥雞協會，會員多達數萬人，很多西雙版納人，花費大把的錢财與精力，去培育、交換鬥雞的品種，訓練鬥雞的戰鬥技巧，以及參加各類鬥雞比賽。其鬥雞之風，與巴厘島有得一拼。

中國曆史上，鬥雞一度十分盛行。傳說夏朝就有鬥雞。但明确的曆史記載見于春秋時代。《左傳·昭公二十五年》記載"季、郈之雞鬥，季氏介其雞，郈氏為之金距。"魯國貴族季平子和郈昭伯鬥雞，鬥雞時，季平子偷偷給他的雞裝了皮甲，又說是塗上芥末，而郈昭伯則給雞安上更為彪悍的金屬銅爪。

古人鬥雞圖

在随後的戰國時代，鬥雞依舊流行，甚至在《莊子》這樣的書裡，還保留了訓練鬥雞的心得。莊子說，好的鬥雞應該被訓練成呆呆的，像木頭一樣，但這隻是表面上呆，一旦發起戰鬥又兇悍無比。于是有了"呆若木雞"這個成語。

此後，曆朝曆代，上自君主，下至平民百姓，都喜歡鬥雞。這個習俗在中原地區延續至今，像河南開封、洛陽這樣的地方，今天依舊有鬥雞的習俗。

鬥雞在賽前訓練

成為國民運動

在菲律賓鬥雞界，有一個經典的問題："房子着火了，先救誰？"而菲律賓的鬥雞愛好者們也給出了答案："先救公雞。"

在菲律賓，鬥雞已經成為了一個産業鍊。菲律賓不僅有專門出版的與鬥雞及産業相關的雜志，各省的廣播節目中也有專欄讨論這項運動，更有很多專門電視廣告是售賣鬥雞藥品的。

據說在菲律賓，每年有7~13萬隻公雞被培養成為鬥雞。産業每年的營業額超過10億比索，并刺激了飼料業需求，比如生力集團、拜耳這樣的跨國公司也因此受益。

1974年，菲律賓前總統費迪南德·馬科斯專門通過了一項"鬥雞法"，以"保護和促進國家遺産制度"。根據該法規定，鬥雞應該成為保護和延續菲律賓原住民遺産的工具，從而增強民族認同。馬科斯還專門為鬥雞設立了一個委員會，該委員會控制着鬥雞場的簽發，包括鬥雞飼養許可證批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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