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讀往來】
編者的話:本報2018年10月25日《教育實踐》版,圍繞着“語文”這一話題,刊登了一封家長來信和兩篇語文教學專家與語文教師的文章,引發社會熱議。今天,我們刊發一位語文教學研究者的來信,再次傳達廣大讀者對于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教學的關注、對于語文的熱愛、對于語文教學的熱盼。
孩子為什麼會不喜歡語文?這個非常接地氣、看似簡單卻又複雜深刻的問題,再一次刺痛了人們的神經。本人作為語文教育研究者中的一員,在多年扶持基礎教育的過程中驚奇地發現,不隻是孩子,很多語文老師也不喜歡語文。真是匪夷所思!
“語文”生病了嗎?
回顧百年語文教育發展史,作為母語教育,語文是所有學科中改革最激烈也是最難服衆、最有争議的一門學科。文言與白話,取誰舍誰?工具性與人文性,厚誰薄誰?閱讀教學與寫作教學,孰重孰輕?等等。在争來奪去的喧嚷吵鬧中,原本儀态萬方的語文蒙上了塵垢,遮蔽了原本擁有的美好模樣。
要喚醒語文教師的熱愛之心,解決家長及社會的普遍之憂,當下我們最應該做的,或許是重回語文本身。問一問,想一想:語文,本該是什麼樣子的呢?
真:對語文持有敬畏之心
什麼是語文?教育學家認為語文是口頭語與書面語的合稱,是語言與文字、文學、文章、文化的綜合體。作家認為語文是人類的第二聲啼哭,是發自内心的獨白和呐喊。文學家認為語文是生命的必需,就像陽光、空氣和水一樣,是生命須臾不可離的精神滋養。哲學家認為語文是詩意栖居,是人類抛開名缰利鎖後的心靈家園。
不管哪種解釋,語文的第一要義都應該是真。“真者,精誠之至也。不精不誠,不可以動人。”真誠是心靈的對話和敞開,是感動、信任、溝通、接納的前提。語文所選的經典文本,或痛心疾呼或情深低語,或留戀徘徊或頓足遠走,每一篇都是作家們掏心掏肺、從心靈裡捧出來的真情實感。所以要聆聽這些偉大心靈的回響,必須同樣懷有一顆真誠敬畏之心。
但實際情況是,很多語文課甚至是公開課、示範課,不少教師流于形式及表演,或煽情誇張嘩衆取寵,或不疼不癢廢話連篇,在孩子們面前遺憾地失去了語文本該具有的真誠立場。以一堂課的導語來說,堆砌華麗語句的膚淺式,“猜猜他是誰”的明知故問式,不合學情的敷衍導入式等。這些不是從心靈發出的作假的語言在課堂上慣性運作,看似無關緊要,實則極深地傷害了孩子們的純真心靈,讓他們對語文失去了信任及興趣,結果自然是厭惡和排斥。而老師,自然也不會對虛假課堂産生自我認同。時間久了,就會滋生倦怠。
美:體悟語文整體意境之美
那些可愛的充滿性靈的字符,能讓我們在幹枯的冬天眺望到姹紫嫣紅的未來,嗅到青遍天涯的小草的氣息。有誰不愛她的美好呢?“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秋千去。”搖曳的秋千、飄零的花雨、伫立的佳人,盡管格調傷感,但那又是一幅多麼詩情畫意的場景啊!“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菊花、籬笆、南山、詩人,與蒼茫天地交融在一起,物我兩忘、大音希聲。“春江海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滟滟随波千萬裡,何處春江無月明。”明月躍出海面的那一瞬間,江天一色,水波蕩漾,那種欲說還休的意境之美讓多少塵世的靈魂為之震撼!
可是,我們的很多語文課卻總是不顧及這些。教師們對課堂評價單一,不注重過程性評價和表現性評價,看重的隻是字詞讀音的正确、解釋的精準,以及整篇翻譯是否通達,要的隻是固定死闆、千人一面的标準答案。一篇意蘊豐美的作品被拆解得支離破碎,成了一地的零件。孩子們喜歡組裝機器人,可是卻沒有能力在這樣的肢解甚至數十遍對同一字詞的無聊拼寫之後,再拼湊起一幅打動幼小心靈的美好畫面。
究其原因,應試觀念、教師中心、知識中心無疑是語文課美感喪失的病根。美好體悟不在場、隻查考淺層記憶、複述準度的語文,是“僞語文”,是無聊至極的語文。
趣:用趣味點亮語文課堂
如果說“真”“美”是語文固有品格的話,那麼“趣”就是語文的藝術之魅了。與其他學科相比,語文多以叙事為主,是一門“有意圖”的叙事藝術。這也是每學期新課本發一摞,孩子們争先恐後先看語文課本的原因。那個深夜寫信給爺爺的萬卡,隻寫了“爺爺收”三個字。爺爺能收到嗎?将思念定格在父親“背影”上的朱自清,明明與父親有過節兒,為什麼看着父親爬上爬下的背影卻屢屢流下眼淚?那個曾經的敗家子、後來發了大财被一家人奉為救世主的叔叔于勒,卻被一場巧遇還原為窮水手。作者一家人還會與他相認嗎?這些感情複雜、情節曲折的人物和事件,強烈吸引着孩子們。
即便沒有故事,如果教師用心挖掘,照樣也能用趣味點亮課堂。以被稱為“八字憲法”的“字詞句篇語修邏文”中容易枯燥的識字一環為例:“又”,早期是手的象形字,凡帶“又”字旁的字大都與手有關。“取”,即古代士兵按手中俘虜耳朵的數量計算戰功,那大家猜猜“雙”“友”“争”是什麼意思呢?再如說明文,巧妙植入情感,“大家能不能發自内心地給地球母親寫一段話呢?”(《隻有一個地球》)誰說這樣的課沒有趣呢!
趣味的下一環是深度。在趣味的延伸中提升學生的探究力和思辨力,從而實現高效教學。可在實際教學中,我們的不少語文課既無趣味也無深度。教師表情嚴肅,講課平淡死闆,有時還偏離主題。或糾纏于一些無聊的細節,或把語文課上成了其他課。如朱自清的父親爬欄杆屬于不守交通規則,從賈府看中國的園林建築等。這些話題乍看起來似乎有趣,但實際上偏離了課堂深度的正确挖掘,劍走偏鋒式的“非語文”的授課方法,嚴重挫傷了孩子們對語文的熱情和興趣。
智:站在語文道境的高度
如果說知識層屬于語文“技”的層面,真、美、趣屬于語文“藝”的層面,那麼智,無疑就是語文的最高境界——“道”境了。語文旁學雜收包羅萬象,不僅在知識層、能力層給人提供助力,更能在精神層面給予人們智慧的導引和滋養,這是其他學科所不多見的。
語文,是中華民族優秀傳統文化的智慧寶庫。在這裡,我們可以聆聽到聖哲先賢修身做人的諄諄告誡:堅忍不拔、自強不息、誠信守諾、仁愛孝悌;可以驚豔到苦難的中華民族一次次在文學之巅肆意綻放的藝術之花:諸子散文、漢賦、唐詩、宋詞、明清小說;可以體察到在命運與時代的取舍面前,文人士大夫如何在血與淚的權衡之後安頓自己的靈魂:閑适陶淵明東籬把酒的淡泊明志,憂患範仲淹耿耿于心的家國情懷,深沉歐陽修“三樂”背後的滄桑孤獨,睿智蘇東坡與天同化的超越曠達……在波濤洶湧、汪洋恣肆的智慧的海洋裡,誰能不被醍醐灌頂呢?
語文,可以移人性情,使“懦者立”“怯者勇”“狂者謙”“頑者廉”。其對成長中的孩子們人文底蘊及思想品質的鍛塑,起着舉足輕重的作用。照亮孩子應先從照亮教師自己開始。因此,語文教師要警惕普遍的短視心理,時刻留一雙眼睛反思課堂:是否站在了語文道境的高度,是否做到了用智慧照亮課堂、讓每一個生命都能神采奕奕地登場。一些成就斐然的教學名師,如“閃亮每一堂課”的于漪老師,“磨煉加苦研”的餘映潮老師,“我即語文”的陳日亮老師等,都是站在語文的至高處,大胸懷遠視野,珍愛語文如生命。
真、美、趣、智。驅散遮蔽,語文原來擁有這般奇妙可愛的模樣!誰能不愛她呢?讓孩子們愛上語文,就先從語文教師愛上語文開始吧。 (作者:楚愛華,系天津師範大學教師教育學院教授,天津市濱海新區服務基礎教育專家團隊語文學科專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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