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好，身後還跟出來個拿着笤帚的老阿奶，朝着大個子踢了一腳，“傻東西，還有心思笑，還不趕緊把人扶起來？”

那個騎着腳踏車的人因為撞上了阿爹，雖然也從車上摔了下來，人卻沒受傷，此時卻在檢查自己的腳踏車，心疼地連連驚叫，“啊呀，阿哥，咱的新車撞壞了，這裡掉了好大一塊漆！”

這一開口，還在掙紮的阿爹才知道，竟然是個女的。隻是在這城裡人眼裡，阿爹的死活還比不上她腳踏車上的一塊漆。

腳踏車

被上來的老阿奶一笤帚拍在那人的後背上，“你個闖禍精，看看你幹的好事，還不趕緊救人？

幾個人将阿爹扶了起來，又将背簍從阿爹身上卸了下來，老阿奶關心地問，“同志，你沒事吧？都是我家這兩個讨債鬼不懂事，撞傷你沒有？”

這是冬天，阿爹因為要進城，又穿得特别厚，雖然那腳踏車沖勁十足，阿爹倒也沒受傷。當然，這麼憑空摔下去，疼痛還是有的，隻是阿爹現在因為挂心羊肉，沒有心思在這裡糾纏。

一瘸一拐地走了兩步，發現骨頭沒事，阿爹揮着手，就要背上背簍趕緊趕路，“沒事，沒事，我這就走了！”

老阿奶和大個子都是熱心人，“同志，這麼冷的天，先到我家喝口熱茶吧！”

“是啊，歇一歇，你要上哪，一會兒我用腳踏車送你一程，不耽誤你！”

送一程

大雪剛才停了片刻，此刻天上又開始飄起了零星的雪花，原本猶豫不決的阿爹已經下定決心要趕去城中的羊湯館碰碰運氣。如果大雪繼續下，城裡人都縮在家中不出門，到時羊肉要賣出去就更艱難了。

不過大個子要送他一程的話，卻使阿爹心裡一動。算一算，腳踏車的速度可比他步行快多了，去這戶人家喝口水暖一暖，還能比他走路更早到，何樂而不為？

半推半就之下，阿爹跟着老阿奶進了個小巷子，這才知道為什麼會有腳踏車突然竄出來。

這個小巷子實在太窄了，窄到隻能并排走兩個人，阿爹剛才從旁經過時，居然沒注意到它的存在。而老阿奶家就在巷子口的第一個院子，好些人家共住一個院子。

同院的人家看到老阿奶身後的阿爹，都打着招呼，“阿嬸，來親戚了？”

小巷子

阿爹有些尴尬，不過老阿奶卻笑着回道，“是呀，來親戚了。”

已是半中午了，院子裡的人家都在公共的空地上，揀菜的揀菜，洗菜的洗菜，分外熱鬧。

看到阿爹身後背着的大背簍，又有人調侃，“李阿嬸家今年日子過得好啊，才買了新腳踏車過年，現在又有親戚來。這背簍看着可是沉，都是送給阿嬸家的年貨吧？”

不說，大家還沒注意到，這一提，所有的目光便都往阿爹背上的背簍聚攏了。

阿爹知道自己再不做點什麼，便是這位老阿奶要尴尬了。要是惹惱了人家，一生氣，身後的大個子可能就不送自己了。

于是，阿爹将背簍放下來，不好意思地說道，“我是鄉下進城賣肉的，天上下雪了，人都快凍僵了。這位阿嬸好心腸，請我進來喝些水的。”邊說，邊還不停地又是呵氣，又是跺腳，似乎真的快凍死了。

好日子

其實阿爹一早忙到現在，加上心焦，根本就不覺得冷。不過，裝相嘛，總要裝得像才行。

隻是話一出口，他才意識到自己犯了個緻命的錯誤，竟然将“賣肉”兩個字說了出來，再想改口，卻已經來不及了。

有人早已快手揭開背簍上蓋着的稻草，“哎呀，你來得晚啦，這院子裡的人家，差不多都買好過年的肉啦！”

“是啊，去年下大雪吃了虧，好幾家都沒有買到肉，年三十連祖宗都沒吃上肉。今年大家長了記性，早早就買上了。你看我家的，鈎子上都挂了好幾天了！”

“這是什麼肉啊？怎麼味道這麼大？”

有個老大爺背着手過來看了一眼，“喲，倒是上好的山羊肉。可惜啊，年輕人，你來晚喽！”

祖宗都沒吃上肉

“山羊肉啊，也就能喝羊湯。”有人撇着嘴，一副不待見的模樣。

“但是便宜呀，要是手藝好，燒得好，味道也不差。”

“管它好還是差，我家過年的肉早買好啰！”

阿爹見大家對賣肉并沒大驚小怪，心裡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氣，但是也僅限于此。是啊，羊肉本就不太受歡迎，誰讓自己還來晚了呢?

阿爹臉上的苦笑和尴尬，怎麼也掩飾不住。

身後的大個子，原本一直和他的阿妹在心疼地撫摸新腳踏車上被蹭掉的那塊漆，此時走了過來，替阿爹拎起背簍，解圍道，“老哥别急，城裡人家多，總有還沒來得及買的。走，先進屋裡喝茶！”

羊肉

身後的人們依然還在院裡議論着。很多城裡人，倒數三代，其實祖上都是從農村出來的，甚至有人還是剛剛進城不久，對于農民的艱辛還沒有完全忘卻。

辛辛苦苦養隻羊，到頭來卻又賣不出去，個中的委屈與無奈，确實讓人唏噓不已。可是，買得起肉的都已買過，買不起的依然買不起，誰都愛莫能助。

那個背着手的老大爺不知又從哪裡冒了出來，跟在阿爹他們後頭笑道，“年輕人，這羊肉怕是不好賣吧？”

阿爹已洩氣地提腳跟着大個子往裡走了，此時聽到老大爺的話，隻能禮貌地笑笑。

“這不熟悉的人來啊，城裡哪裡都一樣。”

老大爺似乎話裡有話，阿爹不由得停下了腳步。

“年輕人，我給你指條道，想不想聽？”

阿爹就如久旱逢甘霖，趕緊轉身，向老大爺拱手請教。

久旱逢甘霖

老大爺也不賣關子，用手一指，“往前走三百來步，也有這樣一條巷子，比我們這條稍微寬點。你順着那條巷子一直走到底，最裡面兩個院子裡住的是回民，都是臨江爸爸巷那邊遷過來的，動不動就要去什麼清真寺的。你去問問，說不定他們能要呢！”

身旁的大個子摸着後腦勺，“對哦，那些回回都不吃豬肉的，隻吃牛肉和羊肉，聽說他們都是政府發的特供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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