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德國作家聚斯金德的第一部小說《香水：一個謀殺犯的故事》問世。

　　這部小說出版後，轟動了整個德國文壇。

　　小說以十八世紀法國為大背景，将巴黎、蒙彼利埃與格拉斯三地串連在一起。

　　通過主人公格雷諾耶一生魔幻又血腥的一生，展現了一段别開生面的法國罪惡史。

　　法國圖爾大學教授阿蘭把法國的曆史說成是無法形容的臭氣史。

　　把十八、十九世紀的巴黎視為歐洲各種污穢的都市。

　　聚斯金德的這部小說，在此論調的影響下，進行了生動細膩地演繹。

　　作者别出心裁地以“氣味”為主線，描摹了法國社會物欲橫流的生動畫面。

　　格雷諾耶的出生，是暗潮湧流的罪孽。

　　他是一個可恥的私生子，生父不詳，母親因企圖殺死他，被送上了絞刑架。

　　“這嬰兒在這期間已經換了三個乳母。沒有哪個願意長期收養他。”

　　哪怕，願意給她們提供更高的收養費，她們都不願意繼續帶着他。

　　因為，他沒有“氣味”。

　　諷刺的是，格雷諾耶出生的魚市，是臭味最濃重的地方。

　　而他偏偏是沒有味道的人。

　　這個孩子所表現出來的與衆不同，注定他以後要做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

　　格雷諾耶的出生，代價是母親的死。

　　在他之前，母親已經悄無聲息地“殺死”了四個嬰兒。

　　“這是她生的第五胎。前四胎她都是在這兒魚攤旁完成的，生的都是死胎或半死胎。”

　　“到了晚上，不管是魚肚腸，還是生下來的肉，或是其他的東西，都被統統鏟走，裝在手推車上運往公墓或是倒進河裡。”

　　格雷諾耶命真是硬，他不僅活了過來，還在命運的安排下，将母親送到了絞刑架。

　　作者在這裡設置了一個隐喻：他的生，必然伴随的是其他人的死亡。

　　格雷諾耶的胃口極大，他吸幹了乳母們的乳汁，讓其他的孩子品嘗着饑餓的危險。

　　不僅乳母們厭惡他，就連滿口仁義道德的主教都掩不住厭惡之情。

　　總之，格雷諾耶在嬰幼兒時期，就飽嘗了世間冷暖與颠沛流離。

　　等到他長大後，冷眼與漠視并沒有改變。

　　更甚的是，利用與剝削又造成了他與社會的嚴重隔膜。

　　沒有人愛他，他也不會愛人。

　　“他們厭惡他，猶如厭惡一隻大蜘蛛，對于這隻蜘蛛，人們不想親自動手把他弄死。”

　　成年後的格雷諾耶，活着就像一隻“扁虱”。

　　十二歲的時候，他得到了第一份工作，到格裡馬的制革廠，刷獸皮。

　　做這種工作的人，極易感染炭疽病，是有生命危險。

　　所以，這項工作，通常會雇傭一些癟三、遊民或者沒有監護人的兒童。

　　這些人的生命在雇傭主眼裡毫無價值。

　　頑強的格雷諾耶，抵住了疾病的侵蝕，奇迹般地産生了對抗這種疾病的免疫力。

　　他的生命價值在格裡馬眼裡提高了，準确來說，他的利用價值提高了。

　　一些送貨的活兒有時也會交給他，這讓格雷諾耶認識了香水制造商巴爾迪尼。

　　此時的巴爾迪尼正面臨破産，他的競争對手不斷創造出新的産品。

　　而他自己隻能偷偷買下對手的産品進行仿制。

　　格雷諾耶來送皮革的那天，他正準備賣掉店鋪，金盆洗手了。

　　格雷諾耶是一個氣味天才。

　　他能從香水中分辨出它的各種成分，并且用極短的時間就調配出了一模一樣的香水。

　　巴爾迪尼欣喜若狂。

　　第二天，他就用高價為格雷諾耶“贖了身”。

　　接下來的日子裡，格雷諾耶用自己的天賦，讓巴爾迪尼賺得盆滿缽滿。

　　“巴爾迪尼逐漸使格雷諾耶把至今發明的全部香水配方都說出來。”

　　就算以後沒有他，巴爾迪尼擁有這些配方也可以衣食無憂。

　　格雷諾耶是個影子，人們并不知道巴爾迪尼崛起的真相。

　　大家都以為之前的巴爾迪尼在隐藏實力，是不屑于競争。

　　格雷諾耶是他最好的槍手。

　　他給格雷諾耶提供好的住宿條件，在他生病時，請最好的醫生。

　　林林種種，都是為了更好地榨光他的油水。

　　三年後，巴爾迪尼在格雷諾耶的幫助下，完成了野心勃勃的夢想。

　　他也兌現了先前的諾言：給他一張滿師證書，讓他去格拉斯學習新的保留香味的方法。

　　在他實施瘋狂殺人計劃之前，他又遇到了兩個“主人”。

　　一個是蒙彼利埃塔亞德侯爵，一個是寡婦阿爾努菲夫人。

　　去格拉斯的途中，格雷諾耶獨自在洞穴裡生活了七年。

　　他的生命奇迹，引發了侯爵的好奇。

　　他拿格雷諾耶做實驗，帶着他到處展覽，并且利用他的事迹創造了“活力氣體”理論。

　　侯爵利用格雷諾耶收獲了一大批忠實擁護者，實現了名利雙收。

　　“他已經籌劃好和格雷諾耶一起遊曆法國，以便争取追随者支持他的氣體理論。”

　　寡婦阿爾努菲夫人經營的香水店是格雷諾耶在格拉斯的落腳點。

　　丈夫死了之後，她和店裡的夥計德魯支撐着這家小店。

　　格雷諾耶的到來，起先讓德魯不悅，以為他會威脅自己的地位。

　　很快，他就發現，格雷諾耶無心跟他争寵。

　　他隻是如癡如醉地研究提料香精的方法。

　　這下，德魯不僅有了大把時間跟阿爾努菲夫人調情，更是可以自由地穿梭于鎮上的小酒館。

　　他們對給他們帶來最大利益的人，沒有一絲好感。

　　“所得的報酬依然菲薄，夥食簡單，居住條件簡陋。”

　　在他們的眼裡，格雷諾耶是個天才，但那又怎樣？

　　他隻是一個其貌不揚、不善言辭的令人不悅的家夥。

　　一旦沒有價值，他們眼都不眨一下就把他踢開。

　　别人對格雷諾耶的無情與冷漠，他是無動于衷的。

　　自從格裡馬給了他幾小時的自由時間，他去到了集市，聞到了人的氣味。

　　那種味道，幾乎讓他吐了出來。

　　一天夜裡，他追逐到了一種神奇的香味。

　　這種味道與身邊污濁的氣息截然不同，它讓格雷諾耶神魂颠倒。

　　這個味道來自于一個紅發少女。

　　“他掐住了她的脖子時，他緊緊閉起雙眼，隻有一個心思，即不讓她的香味跑掉一分一毫。”

　　格雷諾耶失手掐死了紅發少女，但是他絲毫沒有覺得恐懼或者内疚。

　　反而，他感受到了幸福，紅發少女的氣味讓他産生了第一次降生的幸福感。

　　“他終于知道了自己是怎樣的人，知道自己的生活有了意義、目的、目标和更高的使命：不亞于使香味世界來一場革命。”

　　在這些時間裡，格雷諾耶氣味狩獵活動開始了。

　　對巴黎的認知，是通過他的鼻子來完成的。

　　他狩獵的目的是把世界上所提供的氣味統統占為己有。

　　自從紅發少女死了之後，香味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意識到，僅僅靠聞遍了少女每一寸身體隻是得到了短暫的滿足。

　　如果想要長期占有，必須要研制出提煉人體香氣的方法。

　　在巴爾迪尼的香水工坊裡，格雷諾耶對于香水配方能賺錢，并不在意。

　　他關心的是如何保留氣味。

　　巴爾迪尼教給他的蒸餾法，隻能提煉一些植物油，至于動物的氣味，蒸餾法根本派不上用法。

　　得到了滿師證書後，格雷諾耶踏上了去格拉斯的旅途。

　　據說，那裡有最新的油脂萃取法。

　　到了格拉斯，他就聞到了和他幾年前失手殺死的紅發少女一樣的香氣。

　　少女是當地莊園主裡希斯的女兒，名叫洛爾。

　　洛爾是當地最美的女孩。

　　“如今他在世界上又找到了這種香味，這使他熱淚盈眶。”

　　讓他如此動情的自然不是愛情，而是一個狩獵者終于找到了獵物的緊張與亢奮。

　　此時的少女還是一個孩子，格雷諾耶必須要在她成人之前，研究出萃取術。

　　他先拿狗做實驗，後來就以人為對象。

　　死者都是未出嫁的少女。

　　“屍體的頭發已經沒有了，兇手把它們剪下來帶走了，衣服同樣被剝光弄走了。”

　　接二連三的兇殺案，讓裡希斯恐慌。

　　他敏感地察覺到洛爾将會成為最後一個受害者。

　　“兇手的追求目标顯然是洛爾：從一開始就是：其他一切兇殺隻是這最後一次最重要的兇殺的附屬物。”

　　了解了兇手偏愛少女，所以他打算盡快讓女兒嫁出去。

　　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格雷諾耶憑着敏銳地嗅覺，很快地找到了他們。

　　他溜進了洛爾的房間，用棍棒打死了她。

　　“他用剪子迅速剪開她的睡衣，把睡衣從她身上剝去，拿起塗上油脂的布單，蓋在她赤裸的身上。”

　　他像卷面包一樣将洛爾包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頭發。

　　“沒有縫隙，沒有小洞，折疊處沒有裂開，少女的香味跑不出來。”

　　他在屍體旁等了六個小時，直到少女的香味浸潤到了布單上。

　　清晨時分，他将布單，睡衣還有洛爾的頭發裹成一個包袱，從容不迫地離開了。

　　仿佛他隻是參加了一個宴會，而不是結束了一個少女的生命。

　　當二十五名少女的衣服和頭發在格雷諾耶的房間裡找到時，人們的反應是不可置信的。

　　人們無法将冷血的殺人犯與眼前這個與世無争甚至是看上去有點善良的青年聯系在一起。

　　他們懷疑吉普賽人，隻要是出了壞事，就與吉普賽人脫不了幹系。

　　無論哪個時代，那個社會，人們都是憑直覺來認識世界。

　　這無疑是一個悲劇。

　　“二十五套衣服連同二十五束頭發挂在一排木杆上，猶如稻草人一樣——公衆的看法立刻改變了。”

　　人們不能相信犯下二十五起命案的，竟是如此卑微的人物。

　　大家反而有些失望。

　　處決兇手的日子，被人們命名為“解放日”。

　　行刑日，集市被看熱鬧的人群擠得水洩不通。

　　格雷諾耶出現了。

　　他在警察局長的陪伴下，穿戴嚴肅正式，“像個自由人從馬車上下來”。

　　連劊子手都向他下跪膜拜。

　　格雷諾耶向人群施展了魔力。

　　他帶着用二十幾位少女的屍油提煉的香水，隻倒在手帕上一滴，撒向天空。

　　這種神奇的香味，讓所有人同時愛上了他。

　　“修女們覺得他是救世主的化身，魔王的信徒把他看成是冥界的放射光芒之神，開明人士認為他是最高的主宰，少女們相信他就是童話裡的王子，而男人們以為他就是自己的理想的映像。”

　　格雷諾耶用香水控制了所有人。

　　空氣中彌漫着亢奮與情欲。

　　每個人都在光天化日下放縱自己的欲望。

　　“空氣中彌漫着沉重的情欲的甜蜜氣味，充滿這一萬個獸人高聲的叫喊、嘟哝和歎息，簡直和地獄一樣。”

　　“品行端莊的婦女們撕開了自己的胸衣，在歇斯底裡的叫喊聲裡裸露，裙子向上提起，倒在地上。男人們帶着迷惘的目光，跌跌撞撞地在躺着肉體的地面上行走。”

　　格雷諾耶讓格拉斯的所有人都成了情欲的奴隸。

　　他成了他們的主宰，就連被他殺害的少女的家人們都瘋狂地愛上了他。

　　可是，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愛，他做的所有的事都是希望别人恨他。

　　在他的觀念裡，被醜陋的人類愛上，是一件倒黴透頂的事。

　　而恨，比愛有力量得多。

　　帶着失望的心情，他離開了格拉斯，回到了他出生的地方——巴黎。

　　隻要他願意，就可以用香水征服全法國。因為，在絞刑架前，他隻用了一滴，就讓所有人迷醉。

　　“隻要他願意，所有這一切他都可以做。”

　　可是，他沒有，他将瓶子裡所有的香水都傾倒在自己身上。

　　聞到氣味的人們，像喪屍一般向他聚集。

　　“他們撕下他的衣服，剝去他的皮，拔光他的頭發，用手抓和用牙齒咬他的肉，像鬣狗一樣向他撲去，拉他，扯他，拖他。”

　　幾分鐘後，格雷諾耶已經從世間徹底消失，不留一點痕迹。

　　仿佛這個人從來沒有存在過。

　　而吃人的這些人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滿足與幸福。

　　作者筆下的格雷諾耶，是一個香味天才，也是一個對厭惡人類的狂人。

　　從作者的結局設置上，可以看出作者的觀點：“仇視人類并要征服人類的狂人都沒有好下場。”

　　格雷諾耶整個成長經曆都是可悲的。

　　他沒有親人，沒有愛人，沒有朋友。

　　他不懂為自己謀取權益，隻知道賣力工作。

　　他的被剝削被侮辱的一生，暴露了資本主義社會中人與人的冷漠關系與競争關系。

　　這也是作者苦心孤詣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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