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意外,閑漢白勝大概不會走上梁山去造反。
不是他膽小怕死不敢造反,也不是他心懷正義不肯造反,而是,他太尋常卑微了,以至于梁山好漢們都看不上他。
他就是個閑漢,沒什麼正經營生,今天賣酒明天賣醋,東遊西逛,有點錢便去喝酒賭錢;他也沒什麼高強武藝,無法在戰場上沖鋒陷陣,最多也就是幹點埋伏、就應等等随便哪個小喽啰都能幹的差事;他更沒有什麼特殊才藝,比如神醫安道全會療傷,鼓上蚤時遷會偷盜,梁山泊多他一個少他一個都無關緊要。
這樣的白勝,别說梁山頭領們主動去勾引,便是他自己想要入夥,人家都未必會接納。他能上梁山,完全是因為晁蓋等人要“智取生辰綱”。
其實晁蓋和吳用商量要盜取生辰綱時,也根本沒有想起他來。劉唐和公孫勝是帶着情報主動來入夥的,阮氏三兄弟是吳用專程去石碣村請來的。七個人為取生辰綱更是在香花燈燭前起誓,又排好了座次,隆重慶祝他們的“七星聚義”。
隻是到了實際操作的環節,得知楊志押送生辰綱往黃泥崗大路走來,他們要在黃泥崗動手,需要一個住在那附近的人。于是晁蓋便想起旁邊安樂村中,他有個熟人白勝——實際上也不怎麼熟。隻是白勝曾經來投奔過晁蓋,晁蓋大約沒看上他,沒讓他成為自己的莊客,“我曾資助他盤纏”,就給了他點錢打發了。
聽說他的外号是“白日鼠”,吳用很高興,說這正好應了晁蓋夢中的“北鬥上白光”,他們便決定将他拉下水,不過就是純屬需要而利用。
晁蓋怎麼去找白勝的,吳用又怎麼去跟白勝交代的,書中都沒有寫,連一筆帶過都沒有,完全抵不上吳用去請三阮的濃墨重彩。直到楊志帶着生辰綱來到黃泥岡上,白勝才挑着兩桶酒,唱着山歌出場:
“烈日炎炎似火燒,野田禾稻半枯焦。
農夫心内如湯煮,公子王孫把扇搖。”
這首山歌不太可能是吳用的安排,應該是白勝的臨場發揮。在這個炎熱夏天的中午,這首歌簡直太應景了。不僅應景,這歌詞通俗易懂卻意蘊深刻,簡直就是《水浒傳》的點題之詩。
雖然晁蓋他們沒把白勝當回事,但他卻在這段“智取生辰綱”中,從頭到尾都發揮了高超演技,對楊志一夥幾番欲迎還拒,又與晁蓋等人假戲真做,終于讓百般小心謹慎的楊志放下戒心,喝酒倒下……
在這場大戲中,晁蓋那七個人都是群演,其實換誰都行,誰都差不多,但白勝卻是領銜主演,市井小人物亦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出場即巅峰,這是白勝在小說中最高光的時刻。
晁蓋等成功盜取了生辰綱後,白勝分得了一些金銀财寶帶回家——作為總策劃的吳用并沒有好好安排善後,他們的行迹早被人看到。不久案發,白勝便被人贓俱獲。
白勝隻是個閑漢,是最平凡的小人物,在嚴刑拷打之下,他的堅貞是有限的。當然了,這樣的狀态,如果放在梁山好漢中,這也不算什麼。後來的老大宋江,還不是在一頓暴打之下,裝瘋也裝不下去了,老老實實招供了。白勝好歹還挺過了幾輪,直到聽說對方已經知道了有個晁蓋,才吞吞吐吐交代了他,并堅稱另外六個人都不認識……
在官軍的圍捕之下,晁蓋放火燒了自家莊子,然後與其他六個人一起帶着金銀财寶上了梁山,又在林沖的鼎力支持下,坐上了梁山的第一把交椅。
此時白勝和妻子還被關在濟州大牢裡,官軍抓人失敗,對這個盜取生辰綱的從犯一定不會太好。好在晁蓋還是忠厚之人,在坐穩了梁山泊主之後,除了先要感謝報信的宋江和放水的朱仝之外,也還惦記着白勝,對吳用說“我們必須要救他出來。”
此後怎麼救白勝,作者又懶得寫了。直到整整15回之後,花榮也等上了梁山,這才交代吳用派人去濟州上下花錢賄賂,白勝在數月之前從濟州大牢越獄而出,此時正坐在最後一把交椅上——原先排最後的、梁山開酒店的朱貴,都坐在了他前面。
花榮等人加入,白勝繼續後退、依舊排在最後。不僅如此,此後,基本上隻要有新人入夥,白勝的位置就要向後串一串。到了梁山泊英雄排座次之時,他排在倒數第三個,僅僅超越了鼓上蚤時遷和金毛犬段景柱。
出身卑微,武功不行,白勝是走入人群就不會被認出的尋常漢子。隻因“智取生辰綱”的需要,他才進入好漢們的視線,最終誤打誤撞進入了梁山泊。
走進藏龍卧虎的梁山,再沒有智取生辰綱那樣精彩表現的舞台給白勝了,等閑也無人記得他。不過是随軍出征、參加各種梁山活動打醬油而已。招安後,在出征方臘的路上,白勝染上了瘟疫,不久在杭州去世。
白勝是最早上梁山的好漢之一,也是最早死去的好漢之一。無論是做良民還是當強盜,他都是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生前總是叨陪末座,死時亦無聲無息,波瀾不驚。
誤入梁山許多年,白勝跟着領導們一會兒打家劫舍、分金分錢、喝酒吃肉,一會兒接受招安、跪拜上官、征讨叛逆。這一路走來,身經生死榮辱,見證時代風雲,他從來沒有自己的想法,也從無機會發言說話,
其實,從始至終,他都是陪客,是黃泥岡上的一個閑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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