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說俞萬春寫的《蕩寇志》三觀不正,是為昏君奸臣吹喇叭擡轎子抹黑梁山好漢,但是細看此書,卻發現俞萬春好像比施耐庵和金聖歎強得多:在施耐庵筆下,四大奸臣逍遙法外,宋徽宗趙佶也算被蒙蔽的有道明君;在金聖歎看來,李逵和吳用都是“上上人物”,尤其是黑旋風李逵,其他一百零七條好漢“都不及他”;俞萬春雖然仇視梁山好漢,但卻讓林沖烹了高衙内——幾乎所有的壞人都受到了應有的懲處。
對大家都很敬仰的行者武松和花和尚魯智深,俞萬春并沒有肆意歪曲,尤其是對打虎英雄武二郎,俞萬春已經表示了足夠的尊敬,《蕩寇志》對武松最艱難一戰(也是最後一戰)的描寫,更是讓人熱血沸騰:武松大戰六百回合,雖然累得停止了呼吸,但卻顯示了高于大刀關勝和豹子頭林沖的超絕武功和頑強意志,朝廷将官單打獨鬥,全都不是武松對手——圍攻武松的官軍三大高手,每個人的武功都不輸于關勝林沖。
在俞萬春的《蕩寇志》中,豹子頭林沖、花和尚魯智深、行者武松、神醫安道全都沒有被官軍擒斬,前三位都是悲情英雄,安道全手上沒有無辜者鮮血,自然不可身首異處。至于及時雨宋江和黑旋風李逵,按照任何朝代的法律,千刀萬剮都不冤枉,就是放在現代,那也是“判處死刑立即執行”,連“緩期二年執行”都不用。
除了宋江等人明正典刑,一些官軍中的敗類,也是死無葬身之地,比如曆史原型為漢奸的李成(強盜出身,曾被嶽飛擊敗,投降金國後曆任開德知府、安武軍節度使、河南尹、真定尹,受封郡王),雖然有跟魯智深大戰一百回合的實力,最後卻被魯智深一禅杖打得“頭顱迸碎”。
魯智深“提前”擊殺了漢奸李成,暫時穩住了梁山戰局,不料《水浒傳》中那個背信棄義之徒的雙鞭呼延灼的堂弟、原延安府廉訪使呼延綽(在《蕩寇志》中,有呼延家兄弟二人,分别叫做呼延灼、呼延綽,實際是水浒傳中的呼延灼一分為二)卻動起了歪心眼兒:“不好了,我當初隻因不忍一時之忿,殺死長官,無地自容,為此投奔梁山。今官軍如此利害,山寨危亡在即,我一身銅筋鐵骨,死而無名,真不值也。”
呼延綽有沒有銅筋鐵骨,不是他自己說的算。這個反複小人一看梁山處于劣勢,就想把自己和武松鎮守的秦封山獻給朝廷當投名狀。
呼延綽知道武松是不肯屈膝投降的,所以他忽悠武松:“我帶二百親兵去偷營劫寨,定能殺得官軍棄甲而逃。”
武松是個豪邁男子,根本就沒看穿呼延綽的花花腸子,于是呼延綽一溜煙地跑到官軍大營,把武松賣了:“罪人呼延綽,不合胸無主見,失身從賊,自悔無及。惟求相公開一線之恩,予以贖罪之路,呼延綽願領部騎為大軍向導,趨入秦封。相公建立大功,呼延綽亦藉以贖罪,伏望俯準,不勝萬幸。”
呼延綽叛變之後,讓官軍換上梁山衣甲,偷襲了武松和施恩把守的秦封山,施恩戰死,武松也迎來了平生最艱難的一戰和最後一戰:曾生擒李逵的天婁雷府五方蠻雷将軍唐猛、曾生擒劉唐的皓帝雷府雷師皓翁真君龐毅(據說是龐德後人)、曾陣斬陶宗旺侯健生擒單廷珪魏定國的景琅雷府元罡斬妖将軍大刀聞達,官軍三大頂尖高手時而單挑、時而圍攻,從黃昏到天明車輪大戰,跟武松打了六百個回合。
武松眼看着秦封山已經被燒成一片白地,好朋友施恩也已死于非命,不由得怒發沖冠,抄起一根鐵棍,就迎上了正掄着樸刀(此人原本的武器好像是一面銅劉)追殺喽啰兵的唐猛:“唐猛挺手中樸刀直取武松……鬥了一百四十餘合。各官兵蜂擁上前,打個圈子,四邊呐喊,中間一片空地,隻留唐猛、武松奮呼厮并。武松一心要打殺唐猛,使出那平生天字第一号的神力,将一條鐵棍左右上下橫掃過去。唐猛也起了鬥心,使盡神力,緊緊逼住,毫不相讓。兩個在圈子裡一來一往,一去一還,又并了一百五十餘合。”
在敵軍包圍圈中,武松毫無懼色,倒是唐猛有些支持不住了,旁邊的“龐德後裔”龐毅也看出唐猛占不到便宜,就很不講武德地舞刀助陣。
已經大戰三百回合的武松又跟龐毅打了一百回合,眼見麾下士兵已經全部犧牲,隻好揮鐵棍逼退龐毅突圍。
武松隻身一人闖出重圍,唐猛和龐毅緊追不舍,武松且戰且走,跟唐猛又打了一百回合、跟龐毅又打了四十多個回合,此時已經天光大亮。
苦戰一夜的武松甩掉唐猛龐毅,剛想坐下來休息,又遇到了以逸待勞的大刀聞達。
已經精疲力盡的武松又跟聞達打了五十多個回合,前後加起來,步行的武松已經跟官軍三大騎将高手激戰了六百回合,隻憑一股英雄氣苦苦支撐,這時候也有點支撐不住了:“我武二一生正直,不料今日如此死法。”
蒼天并不是什麼時候都不開眼,眼看打虎英雄武松要死于官軍車輪大戰,“天上忽起了一陣怪風,塵上障天,武松方得乘機逃脫。”
武松的人生最後一戰,打得壯懷激烈,終于可以長久休息的時候,在别人眼裡也是凜然不可侵犯:“武頭領獨自一人,執棍挺腰,怒目圓睜,踞坐石上。小人們呼他,隻是不應。”
武松用悲壯的方式,結束了自己快意恩仇的一生,那個叛徒呼延綽,一門心思想通過出賣武松而苟全性命,但是他當了叛徒之後并沒有得到夢寐以求的封賞,而是被當做抹布扔掉了,他那個同樣背信棄義的堂兄呼延灼,最後也被手使丈八蛇矛的辛從忠一标槍洞穿了咽喉:“呼延灼志急心慌,不及備防,一标飛到,急閃不叠,正中咽喉,落馬而死。”
在《蕩寇志》中,平生未逢一敗的行者武松似乎能算梁山第一高手:大刀關勝被傅玉飛錘擊殺,林沖拿不下王進而氣死,隻有魯智深和武松經常被朝廷猛将圍攻和車輪戰,卻無人能将他們擊敗,由此可見,武松魯智深的超絕武功和頑強意志,是要勝過大刀關勝和豹子頭林沖的,即使俞萬春有朝廷鷹犬之嫌,也不敢在小說中對他們進行抹黑。
《蕩寇志》或許不是一本好書,但是這本書給高衙内等惡人安排的結局,卻是大快人心,武松和魯智深雖然沒有像《殘水浒》那樣在老鐘經略麾下建功立業,但是他們的最後時刻,卻都豪氣幹雲慷慨悲壯,與宋江李逵呼延灼那種卑微的死亡方式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真英雄永不為奴,甯可壯懷激烈辭世,也絕不委曲求全偷生,這就是英雄與懦夫的區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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