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方圓
圖:來自網絡
01
嫂嫂嫁到我家已經三十年了,起初是我在外地讀書工作,後來又成了家,所以跟她鮮有交集, 隻知道她不太好相處。
直到五年前母親得了腦溢血,住進了縣城醫院。當時醫生說隻是輕微的腦出血,正常情況兩周就可出院。
嫂嫂付了住院費就回家了。
臨走時她對我和我姐說:錢我管出,照顧是閨女的事,什麼時候病好了你們什麼時候回去。
我想當然是啊。
由于我隻請了一周的假,就和姐姐商量,第一周由我來照顧,第二周她來照顧。
這麼決定後,我就先留在了醫院,哥哥嫂嫂白天的時候也來轉一趟。
一周時間很快就到了,媽媽的情況也得到了控制。為了不讓嫂嫂挑毛病,我走的時候給她留下了一千塊錢。
02
回去後的第三天,正上着班,突然接到了姐姐打來的電話,她情緒低落:“你快回來吧!媽快不行了,已經出了醫院,她這兩天一直在昏睡,也不知道吃東西。”
我的腿一下就軟了,眼淚奪眶而出。
來不及多想,我立刻匆匆請了假,和老公開車一起回去了。
一路上我都在琢磨,不可能啊!醫生都說了問題不大,況且我離開的時候媽媽明顯好多了。再說,從理論上也不符合醫學邏輯,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
我一進家門,就看到母親靜靜地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心痛之餘我冷靜下來,問姐姐為什麼要出醫院,病還沒好呢。
姐姐說我走後的第二天媽就一直睡,叫也不醒,醫生建議讓做個CT,可是嫂嫂不讓做,說醫生水平不行就知道檢查,非要出醫院不可,她也不敢攔着,這才給我打電話過來。
這不明擺着讓我媽等死呢!
我知道我姐為什麼不敢攔着嫂嫂,或者是自作主張給我媽做檢查。嫂嫂向來都是一個唯我獨尊的人,最讨厭别人幹涉她,一旦忤逆了她的意願,她就會給你來一場玉碎瓦全的鬧劇。
于是我就去找嫂子商量,說要帶我媽去市醫院繼續治療。
市醫院所在的地方剛好是我居住的城市,照顧起來也方便。
果然如我所料,她說:“人都快死了,你們還假惺惺去救?住醫院我錢沒少出,現在你半路來這麼一出,我看就是想搶功勞。”
我見她無理取鬧,也來氣了,到了關乎生死的地步,我也豁出去了。忿忿道:“我媽的病今天必須解決,你看怎麼辦吧!”
她一下就炸毛了,“好啊!一個出了門的爛閨女也敢在這裡嚣張,我今天就是不讓她出這個門,你能怎麼着?”
嫂嫂的威名在外,我怎麼能沒有一點防備,“那你就等着去坐牢吧!”于是,我給她列了幾條罪狀:“第一,你沒有聽取醫生意見擅自出院,更沒有接到醫院的病危通知和轉院告知;第二、你強行阻止他人施救,故意拖延時間,已構成蓄意謀殺罪,你說會怎麼着?”
嫂嫂一下愣住了,畢竟她把念書的時間都用來撒潑了,現在感覺問題好像沒那麼簡單,不在她的控制範圍内了。
她雖然心虛,但氣勢不能丢,“我是你親嫂嫂,你用這樣的态度跟我說話,我還不能表個态了?”
見她收斂了點,我也沒再說什麼,畢竟還顧及到我哥的面子,也得給她個台階下不是。
03
說走就走,姐姐跟着我們一起走了。
到了醫院已經晚上九點多,我們挂的急診。一群醫生護士圍着我媽一番忙活折騰,兩個小時後,結果出來了。
醫生說,病人腦部的淤血吸收得很好,她之所以一直昏迷,是因為她體内缺了鈉,缺鈉是由于在輸甘露醇時會造成鈉的流失,流失後又沒有及時補充鈉,其他沒什麼大問題的。
我們都松了一口氣。
經過治療,我媽一天比一天精神。我姐說,咱也不用給嫂嫂打電話,等媽好了看她怎麼說。
不知道是我嫂嫂心裡過意不去,還是想看熱鬧,我媽住院的第三天,她來了。
看到我媽能說能笑能吃能喝的樣子,她說:“這還不是在縣醫院先治了個差不多,不然也不會好得這麼快。”
是嘛?我媽的命都快交代在你手裡了,好不好?
出院的時候需要結算醫保,所以我嫂嫂帶着手續又來了一趟。當時住院的費用是我和我姐合交的,結算的時候我跟着她一起去了,想心裡有個數。
算出來後,我朝賬單上匆匆掃了一眼,結餘五百多塊。嫂嫂連假裝謙讓一下都沒有,理直氣壯地全部收入囊中,好像本來就是她的一樣,我瞬間破防了,三觀震碎了,當時就隻是想笑。姐姐說:人家不出錢還賺錢呢!
好吧,我媽日後還在人家手裡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這件事後,嫂嫂對我的恨又增加了些許,她一直都是那個淩駕于雲端的王者,什麼時候被别人打壓過。因為之前我爸去世前,也是我強烈要求給他看病的,當時她也是非常抵觸的,嫌我多事。
她做不做是一回事,别人要求她做是另一回事。
04
我媽出院後不久就恢複得差不多了,至少能照顧好自己的生活,還能到大門口的路上走走。
後來,我把我媽接到我家住了半年,夏天的時候我媽受不了這裡的熱,就送她回去了。
之後,我也隔三差五去看看,每去一次我的心就碎一次,看着我媽日漸消瘦并虛弱的樣子,我很難受,我媽說:精神好的時候能給自己做點飯吃,不舒服了就隻能餓着。
嫂嫂這人吧,下地幹活做生意是一把好手,就是讨厭做飯,在她看來,做飯的女人沒出息。
我媽病了後,大多都是我哥幹活回來做,有時吃剩下的冷飯,有時随便弄點東西糊弄糊弄。
這樣下去我媽怎麼受得了,後來我姐又把我媽接去了她家,一住就是一年。
可這樣下去也不是個辦法,我老公和姐夫的說法一樣,她有兒子,咱們這樣一直管算什麼?要不他們說不要這個娘了,咱就可以走法律程序,該怎麼怎麼。
他倆很明顯都不想讓我媽在女兒家長住。
我也想過給我媽找個保姆,可那樣顯然是行不通的,一來她怕被打臉,二來她那性格,人來了也要被她氣走了。
我們暫時也想不出什麼可行的辦法,姐妹倆隻能經常去給我媽送點吃的,比如代餐的一些方便速食食品。
這樣一來,又過了一年多,我媽的身體時好時壞,平時也沒少吃藥輸液,當然我嫂是不會出這個錢的,我們也沒指望她出。
05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一天晚上剛吃過晚飯,我哥的電話就來了,說媽又摔倒了,第二次中風,全身都不能動了,也不會說話了。
懷着難以言喻的心情,第二天一早,我便急忙趕了回去。
到家後我姐和姐夫都在,他們剛從醫院給我媽檢查回來,說這回恐怕要癱了,醫生不建議住醫院,再治也好不到哪去了。
沒辦法,我們就找了一個在村外開診所的名醫,每天來家裡給我媽輸液,我跟姐姐不分晝夜地照料,半個月後,我媽的身體漸漸能動了,也能說話了,隻是說不太清楚。
知道我媽永遠都起不了床了,我們兄妹三個暫時決定輪流照顧,一人四個月。我把現在的工作辭掉了,已經做好了長期摸魚的打算。
于是,我丢下了剛上初中的孩子,拖着行李開啟了盡孝的征途。
我這麼一來,最高興的還是我嫂嫂,這回連孩子都不用看了。我哥家有兩個女兒,小女兒在重慶上大學;大女兒找了個上門女婿,因為做生意賠了錢,嫂嫂硬是讓女兒跟他離了婚,說家裡不養吃閑飯的,大女兒也去省城打工了,留下個剛學會走路的小孫女。
于是這個光榮的任務就交給我了,每天的任務就是做全家人的飯、看孩子、照顧我媽。
嫂嫂每天就是玩玩手機,打打麻将,時不時還進來和我聊幾句,說我窮,不孝順;說我的父母多無能,沒有給他們打下基礎;說我沒看好孩子,把她的化妝品塗得到處都是……
結果沒過幾天,我的兩瓶防曬和噴霧就無緣無故沒了蹤影。
我懶得去追究,心裡卻暗暗發誓,以後要是我媽不在了,我就跟她斷絕關系。
免費當保姆就算了,受氣也不說了,家裡沒油沒醋沒菜了,也是我自掏腰包,不過看着母親在我的精心照料下紅光滿面、談笑風生,我也就覺得值了。
有一天晚上正吃着飯,有個鄰居來家裡說事情,我出于禮貌,給他盛了一碗粥,一盤剛蒸好的糖包。
由于糖包太熱,鄰居在掰開包子的時候糖流到了地下,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我嫂嫂卻不消停了,當着客人的面就開始數落我。
“你看你,連個飯都做不好,做的難吃我也沒說過什麼,可今天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她說這話的時候,鄰居也很尴尬,連忙說都是我太饞了,沒等包子涼了。
我哥這回是真看不下去了,就怼了她一句:“你平時連飯都不做,小平給你做好你還挑毛病,她哪兒做得難吃了?”
被我哥這麼一說,嫂嫂就不行了,跳起來指着我哥就罵:“你個白眼狼,窩囊廢,老娘跟了你受了那麼多罪,你為了你妹妹就敢跟我叫闆了?”
見吵起來了,鄰居覺得難為情趕緊溜之大吉。
我哥多年來積攢的怨氣和壓抑突然間爆發,“我真是受夠你了,滾!現在就給我滾蛋!”
“走就走,這個破家我早就不想管了!”她立馬抱起孩子,罵罵咧咧走出了家門,我本來還想去拽住她,哥哥卻說不用管她,用不了多久就回來了
原來,嫂嫂的娘家比我嫂還刻薄,哪裡容得下她到那兒白吃白喝,在家裡她是當家做主說一不二,去了娘家就是伏低做小看人臉色。
前前後後不到一星期,自己就灰溜溜地回來了。說是孩子哭着要回家。
這之後,她倒是沒再找什麼麻煩。
四個月的時間短暫而又漫長,姐姐接了我的班後我就回去了。
06
我走的時候告訴姐姐,你家離媽這兒比較近,暫時也不需要工作,你可以常來常往。
我隻是擔心我哥照顧我媽期間,肯定沒有女兒們照顧得精細,再加上我哥下地回來還得做飯,精力不足,自然照顧不好。
不出所料,就在他倆輪流照顧我媽期間,我媽的身上長了褥瘡,我趕緊買了個電動氣墊給她鋪上,用褥瘡膏給她敷了幾天好轉了點。
我姐也是受不了嫂嫂的唠叨,一個月勉強呆十天左右就回去了,剩下的時間就交給了我哥。氣得我嫂子就進去罵我媽:都嫌棄你是個累贅,一個個都不想來,最後還得靠兒子。
我給我姐打電話勸她,你為了媽就不能忍忍嗎?我姐居然說,下次她來的時候,嫂嫂若是再和她啰嗦,她以後就直接不來了。
我瞬間無語,感到事情非常嚴重。
我可憐的母親,辛苦奉獻一輩子,如今躺在病床上還要受氣。我越想越氣憤,忍無可忍,無需再忍,我的親媽我管定了,哪怕衆叛親離,隻要我有一口飯吃,就和母親相依為命。
随即,我做了一個決定,我要到外面租個房子,把我媽接過來一起住,誰敢攔着我就跟他死磕。
我對老公說了我的決定,顧不上他驚詫的表情,我就開車回了老家。
嫂嫂對我突如其來的想法也很震驚,她鄭重地說:“你可想好了,你這樣一沖動,很有可能會攪得家裡雞犬不甯,說不定婚姻都保不住。”
我态度堅決:“還有什麼比子欲孝親不在更遺憾的嗎?”
一直以狂傲不羁示人的嫂嫂突然沉默了,過了好久她才開口“還算你有點良心,不過,你這麼做為我和你哥考慮過嗎?你媽都成這樣了,你還把她搬來搬去的,你倒是落得個孝順,可親戚鄰裡會怎麼看待我和你哥?”
我沒想到她會這麼說,就反問:“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嫂嫂給自己接了一杯水,接着說:“本來這是你們當子女的事,事情既然到了這個份上,我這個當媳婦的就幫你們提個建議,照顧老人是個長期的活,這樣下去既照顧不好你媽,還把自己拖累得掙不上錢,不如大家一起攤個錢,雇個保姆來得劃算。”
聽到她這麼說,我頓時松了一口氣,真沒想到她能有這樣的想法,我連連答應可以的。
突然覺得她好像也沒有那麼壞了。
就這樣,我們兄妹三人每人每月各拿一千塊錢,在村裡找了個挺不錯的阿姨,隻負責我媽一人的日常照料。平時我們也經常去探望,看到我媽的狀态還算穩定,大家的情緒也好了。
07
三年後的一個傍晚,和一家人一起吃過了晚飯,我媽安詳地離去了。
母親出殡的那一天,下了一天的雨。我們踏着泥濘從墳上艱難地走回來,嫂嫂對我和姐姐說了一句話:“你們是不是以後就不來了?”
我正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姐姐說:”你不早就想斷親呢!”
嫂嫂拿着紙巾擦了擦鞋子上的泥,悠悠開口:“過年來的時候,咱們到村裡剛開張的飯店好好吃一頓!”我倆都沒吭聲。
以前過年來看我媽,都是我們自己做飯吃,我想以後可能也沒這份榮幸了吧!
不想嫂嫂卻說:“我知道我這臭脾氣很傷人,可就是控制不住,完了又後悔。”我們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緩緩地說:“我父母生了我們仨閨女,本來就不高興,我又是家裡的老大,所以他們就把我當男孩養,幹的是男孩的活,穿的是一層層用補丁堆砌的衣服,别人家的孩子都孤立我、笑話我,于是我就開始揍人,吓的一個個都不敢跟我玩。”
歎了一口氣接着說“現在閨女也離了婚,女婿不負責任地走了,你媽現在也走了,這個家一下子就空了。你倆以後就是不想見我,也還有你哥吧!”她頓了頓,“好了,不說這些了,這個家你們隻要不嫌棄,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吧!人要向前看是不是?”說着她用手背蹭了下眼角。
是啊!要向前看。揪着過去的怨恨不放手,不僅自己過得很累,還無時無刻傷害着别人。比起嫂嫂不堪的童年,我何嘗不是幸運的呢?如果讓之前的怨恨一直侵蝕着當下的平和,那麼我會開心嗎?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