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廉大怒,喝道:“這厮正是抗拒官府,左右腕頭加力,好生痛打!”衆人下手,把柴進打得皮開肉綻,鮮血迸流,隻得招做使令莊客李大打死殷天錫,取面二十五斤死囚枷釘了,發下牢裡監收。
《水浒傳》中命運起伏最大的非柴進莫屬,他作為天下好漢的庇護神,仗着當年太祖皇帝禦賜給柴家的丹書鐵券,曾經保護過多少江湖好漢!其中大名鼎鼎的就有宋江、林沖和武松三人。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到最後柴進卻連自己都保護不了,被高唐州知府高廉輕而易舉地把柴進暴打一頓,關進死牢。若不是宋江率領梁山好漢攻下高唐州,滅了高廉,隻怕柴進早晚都得死于高廉之手。
讀到這裡,估計不少讀者都會和我一樣,在心裡冒出這個疑問:既然柴進能保護天下好漢,為什麼最後會淪落到自己都保護不了的地步呢?
柴進
1、林沖刺配滄州,得到柴進關照高俅太尉幹兒子高衙内想要霸占林沖娘子,兩次都因為林沖及時出現而未能得逞,高衙内轉而對林沖恨之入骨,動用高俅太尉的力量想要把林沖置之死地,林沖幸得開封府尹庇佑,得以從輕發落,被判刺配滄州。
林沖膽小怕事又謹小慎微,刺配路上飽受押解公人董超和薛霸欺淩,在野豬林險些被董超和薛霸害死,所幸魯智深及時出手相救,至此,懾于魯智深的威猛,董超和薛霸再也沒敢生出歹心,才讓林沖得以順利到了滄州。
進入滄州地界,林沖聽從酒家舉薦,尋覓着前去投奔柴進。柴進久仰林沖“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的威名,林沖主動前來投奔,令柴進既是感動,又很興奮,便設下規格較高的宴席熱情款待林沖。
席間柴進的槍棒教師洪教頭幾番羞辱、挑釁林沖,柴進既對洪教頭的無禮、狂妄感到惱怒,又想親眼目睹林沖的武藝到底高強到了什麼地步,便以二十五兩銀子為利物,激發林沖拿出真本事來。果然,林沖一棒就把洪教頭打翻在地,得了這二十五兩賞銀。說白了,其實這不過是柴進拐着彎送銀子給林沖而已。
林沖臨行前,柴進又贈給林沖二十五兩銀子,期間柴進又先後給了押解林沖的兩名公人董超和薛霸十五兩銀子,無非是要董超和薛霸路上善待林沖而已。
到了滄州牢城營以後,林沖有了柴進贈送的這些銀子,先後花了十七八兩銀子打點差撥、管營等人,既免了一百殺威棒,還得到他們關照,得以做“看天王堂”的輕快差使,更難得的是,還讓林沖下掉了一直戴着的枷鎖,可以自由出入,甚至還可以到街市上去買酒喝。
林沖到了滄州牢城營後,柴進還時常托人送衣物來給林沖,還委托牢城營的管營等人關照林沖。可以說,以林沖這種性格,倘若不是得到柴進的大力關照,隻怕他在滄州牢城營又會被人欺淩,甚至可能會有性命之憂。
林沖
2、宋江殺死閻婆惜亡命江湖,得到柴進庇佑宋江和晁蓋私通往來的書信和金子落在了閻婆惜的手裡,閻婆惜以此要挾、勒索宋江,宋江情急之下殺了閻婆惜,為了躲避官府捉拿,自此亡命江湖。宋江亡命江湖第一站就是投奔柴進,尋求庇護。
宋江在山東郓城縣,而柴進遠在河北滄州,二人是怎麼有交往的呢?原來,宋江作為江湖聞名的“及時雨”,在山東及河北一帶名聲極為響亮;而柴進作為後周世宗柴榮嫡派子孫,生來富貴,又仗義疏财,喜歡結交江湖好漢,被譽為“當世孟嘗君”。二人早就彼此仰慕,神交已久,常有書信往來,隻是未曾謀面而已。
故而此番宋江落難,亡命江湖,首先想到的就是投奔柴進。宋江帶着弟弟宋清到了柴進莊上,先是莊客詢問來者何人。這裡有個細節特别耐人尋味,當莊客聽聞來者乃是山東郓城宋江時,脫口而出問道“可是及時雨宋押司”?還說柴大官人時常念及宋江,隻可惜無緣見面。由此可見柴進待人至誠,全無半點虛假做作。
柴大官人見了宋江,拜在地下,口稱道:“端的想殺柴進,天幸今日甚風吹得到此,大慰平生渴仰之念,多幸!多幸!”
這是柴進乍見宋江時行的大禮,不僅是言語極為誠懇、熱情,更是對宋江行此大禮。要知道,如果論起出身和身份來,宋江原本隻是郓城縣的押司,如今更是連押司都算不上了,隻是個落魄逃犯;而柴進是貴胄之家,身份、地位和等尊貴顯赫。更令人感動的是,柴進待宋江如此,絕非做樣子,而是完全發自真心,這怎能不令宋江感激涕零?
當柴進聽聞宋江因為殺死閻婆惜而亡命江湖時,他不但沒有換個臉色對待宋江,反而寬慰宋江。
柴進笑将起來,說道:“兄長放心。便殺了朝廷的命官,劫了府庫的财物,柴進也敢藏在莊裡。”
宋江和弟弟宋清在柴進莊上是怎樣的待遇呢?柴進交代莊客安排宋江兄弟倆洗浴,洗浴後從頭到腳、裡裡外外全部換上了柴進安排的新衣、新鞋;馬上又安排好了隆重的酒席為宋江兄弟接風洗塵,還特意安排了莊上十幾個莊客和主管,輪番為宋江兄弟把盞勸酒,很顯然,這一番待遇又比當初接待林沖時的規格和檔次高了不少。
自此後數月,宋江兄弟二人一直住在柴進莊上,柴進時常殺豬宰羊整治酒席招待宋江兄弟倆,還時常拿出緞匹綢絹安排專人為他們縫制稱體的衣裳,至于住,自是同樣既有檔次,又十分周到。宋江在柴進莊上,既免除了遭官府通緝追捕的後顧之憂,又得到柴進如此熱情、周到的招待,足見柴進驚人的能量和實力,以及待宋江的一片赤誠之心。
宋江
3、武松誤以為在家鄉失手打死人,在柴進莊上避難宋江到柴進莊上的當晚,受到柴進隆重的、高規格的接待,喝了不少酒,帶着八分酒意,以方便之名借機躲一會兒酒,在走廊裡無意中惹上了一位彪形大漢,那大漢一把揪住宋江正要發作,莊客勸止不住,那邊早有人飛報柴進,柴進飛奔趕來制止,提醒那大漢說眼前這位便是“及時雨”宋公明,驚得大漢趕緊納頭便拜,這位沖動、剽悍的大漢就是鼎鼎大名的武松。
原來,當初武松在清河縣與人争執,失手打了人,把人打昏過去,武松以為這人被他打死了,吓得趕緊逃亡,逃到柴進莊上避難。
那漢道:“‘客官’,‘客官’!我初來時,也是‘客官’,也曾相待的厚。如今卻聽莊客搬口,便疏慢了我,正是‘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
原來,武松初到柴進莊上時,其實和林沖一般待遇,也曾受到柴進厚待。柴進對待這些江湖好漢一般是怎樣的待遇呢?不僅包吃、包住,甚至還包衣着,吃也不是一般的吃,而是好酒好肉相待;衣着也同樣是縫制新衣。
但武松酒性不好,喝多了酒時,但凡莊客稍有不周之處,便惹得武松炸毛揮起拳頭要打他們。在與人相處方面,武松和林沖相比實在是有天壤之别,試想一下,作為莊客,誰也隻喜歡林沖這樣謙恭小心的客人,誰又會喜歡武松這種簡直不知好歹的莽漢呢?
因為武松酒後的拙劣表現,不多久惹得柴進莊上的莊客沒有一個說武松的好話,都嫌棄他,到柴進面前說了武松的許多不是之處。坦率來說,柴進算是夠寬宏大量,夠有容人的雅量了,雖然待武松漸漸疏慢了,但至少還留着他在莊上住着,并沒有趕他走。
宋江到來的當晚結識了武松,柴進見宋江和武松聊得甚為暢快,便主動邀請武松一同入了酒席。此後數日,宋江待武松極為親近、熱情,白天帶着他一起飲酒相陪,晚間同榻而眠。柴進見宋江如此厚待武松,便也對武松熱情了許多。
和宋江、林沖這種江湖上聞名已久的人物比起來,武松其實就是個二十多歲的毛頭小夥子,為人粗魯、沖動,酒性不好,明明是投奔柴進莊上把柴進莊上來避難的,他居然能把柴進莊上的莊客全都得罪個遍。武松如此惡劣的表現,柴進不但依舊庇護武松,還容忍他,收留他,這份真情和氣度的确非同小可。
武松
4、柴進為叔叔出頭,卻被高廉輕而易舉打成死囚柴進仗義疏财的美名傳揚天下,許多江湖好漢和犯人都慕名前來投奔,柴進都熱情接待,真誠挽留。所以,江湖上許多好漢都曾得過柴進的恩惠。這一方面說明柴進為人極為慷慨、熱情、真誠,另一方面也說明柴進有着驚人的能量和實力。倘若不是如此,他何以能給這些犯事的犯人提供保護和庇佑?
但匪夷所思的是,柴進能保護這些來他莊上避難和尋求庇佑的犯人,柴進自己去高唐州為叔叔柴皇城出面處理事情時,卻被知府高廉輕而易舉地捉住,打了個半死,然後關入大牢,打為死囚。這是怎麼回事呢?
原來,柴進的叔叔柴皇城住在高唐州,被高唐州知府高廉的妻舅殷天錫看中了他家宅子後的花園水亭,便霸蠻地要把柴皇城一家趕走,他要來住。柴皇城和殷天錫撕扯中反被打,這邊被毆打,那邊又驚又氣,很快便不久于人世。
柴進聞訊便帶着李逵趕赴高唐州叔叔家中,叔叔見他一面之後當晚去世,第三日,那嚣張跋扈的殷天錫帶着二三十随從再次來到柴皇城家中尋釁。柴進言語中已是極為忍讓,答應待叔叔斷七了便搬出去,誰知這殷天錫依仗高廉的勢力,驕橫慣了,即便柴進點明自己身份,聲明有祖傳丹書鐵券,依舊呼喝手下毆打柴進。
陪同柴進來到高唐州的李逵躲在門縫裡看見殷天錫如此欺人太甚,再也忍耐不住沖了出來,揪住殷天錫就是一拳,殷天錫二三十個随從圍毆李逵,卻被李逵一發狠打得一哄而散,李逵便揪住殷天錫一頓拳腳,把殷天錫給活活打死了。
柴進害怕連累李逵,催促李逵連夜趕回梁山,柴進就被知府高廉派人綁到了高唐州衙門。高廉不說殷天錫欺人太甚,卻隻是一味呵斥柴進縱容下人打死殷天錫,并下令痛打柴進,即便柴進高聲叫道他有祖傳丹書鐵券,高廉見他又拿不出丹書鐵券,便要衆人下重手痛打柴進,把柴進打得皮開肉綻之後,釘上了死囚枷,丢入死囚牢。
高唐州知府高廉
結語:為什麼柴進能保護天下好漢,到最後卻保護不了自己?讀到這裡,估計許多讀者和我一樣,都會冒出這個疑問:既然先前柴進憑借祖傳的丹書鐵券能夠保護那麼多的江湖好漢,甚至是犯了國法的囚犯,為什麼到最後,也是最關鍵的時候,卻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如果我們仔細分析柴進的所有舉動,或許就能發現問題的關鍵所在:柴進濫用丹書鐵券,明目張膽地做出了許多對抗官府,甚至是對抗朝廷的事情。
柴進大張旗鼓地通過莊外的酒家對外廣而告之,他有祖傳丹書鐵券在家,無人敢惹,所以,憑此他便長年累月地大肆豢養三五十個好漢在家中,憑此他便被世人稱為“當世的孟嘗君”。或許柴進對這個雅号十分得意,殊不知,這個雅号卻是他的災難,因為這便刺痛了朝廷,尤其是刺痛了皇帝。
孟嘗君是戰國時期四公子之一,作為齊國貴族,他依仗父親留下來的豐厚資産而大肆豢養門客,成為朝廷之外的一股極大勢力,甚至成為左右朝政的一股重要力量,發展到後來,以至于天下隻知道孟嘗君而不知道齊王。秦漢以來,都吸取了這一教訓,認為貴族子弟豢養門客乃是朝廷大患,這都是朝廷和皇帝的大忌。
同樣的道理,到了北宋,尤其忌諱大将手握兵權,同樣也忌諱貴族子弟如此肆無忌憚豢養門客。更何況,柴進除了豢養江湖好漢,還特意要酒家昭告天下,但凡有刺配經過此地的犯人,他也要資助。甚至是對宋江這樣的逃犯,他也要為他們提供庇佑。這不是明擺着和官府作對,也就是和朝廷作對嗎?
久而久之,表面上看起來柴進依仗他祖傳的丹書鐵券幹着任何人不敢幹的事情;實際上,早已暗流湧動,隻不過他絲毫沒有察覺而已,朝廷或許早就有收拾他的想法了,所差的無非是一個機會而已,而高唐州知府高廉正好制造了這個機會,于是乎,柴進多年依靠祖傳丹書鐵券打造的貴胄形象就此轟然坍塌,淪為高廉手中随意蹂躏的死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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