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散文）

山溪

寫下這個題目，我已經是淚流滿面了。

媽媽年紀大了，以令人猝不及防的速度衰老了下去。還記得我們一家人團聚時，已經七十多歲的媽媽，總是搶着幹這做那，生怕我們累着。直到她八十歲以後，還堅持拒絕請保姆，而是自己強争着力所能及地幹家務。

終于，她幹不動活兒了，連基本的自理能力都喪失了。

媽媽一生積勞成疾，罹患多種疾病。做過贲門癌手術，因為膽結石而切除了膽囊，之後又出現了胃息肉、膽管結石。如今，她瘦的皮包骨頭，後背像被雨水沖刷後的山脊，隻剩下了嶙峋狀。

然而，無論她有多麼痛苦，哪怕隻有一點點精神，總是操心我們兄妹的事情。小時候，我身體羸弱。剛出生六天，就被父親送到醫院救治。幾個月後，又渾身出現了疱疹。六個月後，我的身體逐漸結實起來，胳膊腿像小蘿蔔一樣憋碌碌的。媽媽特意給我用一截紅布頭做了件小短袖，又配了一條綠短褲，帶着我回了一趟姥姥家。看着家裡的親戚搶着抱我的情景，媽媽高興得合不攏嘴，好像我就是上蒼給她送來的獎品一樣。

随着我們四個兄妹上學、工作、結婚、生子，每一步父母都付出了巨大的心血。媽媽經常不打招呼就來到了我們的學校或者工作場所，向老師或同事了解我們的學習、工作情況。每一次我們四個小家辦大事，比如購房、買車、子女上學成家等，父母都要竭盡所能予以方方面面的幫助。

到了老年，母親再也不能事事親力親為了，但是，她思念子女的情結卻越來越重。隔一段時間子女沒有到身邊，她就要情不自禁地打電話，可是又怕打擾到我們。總是在電話裡說：“沒事，我和你爸都很好。你們要是工作忙，就不用來回跑了。”

前一段時間，她已經無法下床了，還在惦記着孫子報考教師一事。聽說前兩次沒有考上，就唉聲歎氣，心裡難過了好一陣子。後來，兒女們就約定報喜不報憂，省的讓老人不愉快。直到孫子考進了一所中學當上了老師，媽媽才露出了久違的笑容。她激動地把孫子叫到床邊，詳細地聽取了報考教師的各個細節。

最近七八年，媽媽幾乎每年都要住一兩次醫院。由于疾病的長期折磨，媽媽的消化系統、呼吸系統都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衰變。而每次大概住院七八天，就可以痊愈出院。而目前的這次住院，是媽媽生病以來最重的一次。曾經出現連續數天僅僅依靠輸液和喝水維持的局面。昨天下午，媽媽又發燒到了三十八度多，身體出現了嚴重不适。

媽媽曾經多次感慨現代醫學，說如果不是現在的醫療條件這麼好，自己可能早就離開人世了。然而，這一次她的身體狀況極度虛弱，住院前居然出現了兩次短暫休克。醫生說，目前的治療也隻是維持，并沒有明顯好轉。

每天在媽媽的病床邊，看着她飽受病痛的折磨，心裡就有一種無力和無助感，既心疼又着急。不禁想到自己小時候，一旦遇到病痛和挫折，總是媽媽守着我，媽媽的手仿佛有一種魔力，它一撫摸我的額頭，病痛和煩惱就會一下子減輕許多。

如今，我們陪在媽媽身邊，卻手足無措地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讓媽媽減輕痛苦。

我心裡清楚，媽媽——這個世界上最疼我的那個人，這次恐怕真的要離我而去了。從此，再沒有人像媽媽那樣疼我了。

2020年10月28日寫于母親彌留之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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