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洺萩
講師和茶文化作家,在茶的世界浸淫十幾春秋。企業文化和品牌顧問。上海交通電台常年訪談類嘉賓。日本綠茶協會特邀法人會員。荷蘭Solidaridad可持續發展公益機構茶項目專家組成員。上海市中國陶瓷藝術家協會副秘書長。
寫下這幾個字,必然會想起一本叫《長物志》的書。此書作者是文征明的曾孫文震亨,他在這本書中以閑散的筆調講述了一種美學生活的經營和操作法則,其類目分成了室廬、花木、水石、禽魚、書畫、幾榻、器具、位置、衣飾、舟車、蔬果、香茗十二類。這些東西并非生活必需品,器物不作為生産之用,食物也不是果腹必需。而這些,都被其稱為“長物”。
于是就有了長物的定義:本乃身外之物,饑不可食,寒不可衣,然則非閑适好玩之事,自古就有雅俗之分,長物者,文公謂之“入品”,實乃雅人之志。
這個“長”究竟該怎麼讀?在《漢語大辭典》中有三個讀音,“cháng”“zhǎng”“ zhàng”。關于“長物”也有兩個讀音,一個讀作“chángwù”,意思是“好的東西”;另一個讀作“zhàngwù”,意為“多餘的東西”。對于“身無長物”這個成語,《漢語大詞典》明确标明是兩個讀音:一個讀作“chángwù”,另一個在括号裡特别注明“長”又讀作“zhàng”,由此可見,《漢語大詞典》已經認可這兩種讀音的存在了。
《現代漢語詞典》在解釋“長”(cháng)“多餘”“剩餘”之意時,特地又标明該字舊讀“zhàng”。在解釋“長物”時先标音為“chángwù”,括号内即注明“舊讀zhàngwù”。既然如此強調“zhàng”音是“舊讀”,就說明今天習慣上已經不讀“長”為“zhàng”,而是讀作“cháng”了。
文震亨用這些長物經營起來的這個世界,看來不是汲汲于利益增值的,也不像為現實生計的經營,而是超越于一種現實蠅營狗苟之上的一種美學生活的經營。這些多餘之物其實是美物,更多人會理解為無用之物。
在所謂“文盲不可怕,美盲才可怕”主題散布全民的時候,有關“什麼是美”的讨論也成了溫飽解決後中産階層探尋追求和所謂實踐的主題,如何學習美、感受美的商業模式也應運而生,有課程、有空間、有器具、有概念,五花八門。遇見者各自對應,層次感也開始凸顯,像平行世界一樣存在着,用現在最流行的一句話就是“這是一種生活方式”。不管是放在第一類的“室廬”(指的是各種香料,比如沉香)還是最後一類的“香茗”(他認為的好茶,比如岕茶),更多是可以一個人欣賞感受和把玩的東西。
一種生活方式、一種生活形态,歸根到底是人和物的一種關系,該如何攫取、使用和支配。文震亨當時構建的是一種審美的文人生活,在當時的文人看來,這些長物将他們的感官——眼、耳、口、鼻、身以及與之相對應的視覺、聽覺、味覺、嗅覺、觸覺充分調動起來并參與到這種生活的營造中去,這種參與并融合的感覺會讓當時的文人不管逃避也好,歸隐也好,乃至頹廢也好,都會感覺有了這些小小的樂趣,生命裡總算有個寄寓的所在。而這些沉澱在骨子裡對于美的理解也必然是建立在深厚的底蘊裡的。
這種古代文人生活的形式感讓很多現代人向往,當然,現在冠以的名頭為“美學生活”,插花、焚香、品茗、賞器,在一個空間,形式上必然要有腔調,搭建起來的場、人和物之間至少在外在形式和表達上都要有使用和支配感。或許所見到的更多,是在搭建一個以“長物”為媒介的社交平台,莺歌燕舞、觥籌交錯之間,也就開啟了一種别樣的“生活方式”了。
忽然想到一個挺有趣的故事,講的是麻城名士丘長孺去無錫玩,帶回了30壇著名的惠山泉水。他自己先回家,讓仆人給他挑回去,沒想到,仆人們嫌水重,半路都給倒進了江裡,快到家便找了個附近的泉水接滿了水。丘一等到這金貴的水,第二天就邀請各路名士來家裡品嘗惠泉水。
名士們圍坐書房,個個臉上欣喜,斟滿瓷碗,盛上泉水,争先恐後評論一番,一邊隆重地喝水,喉嚨發出汩汩之聲,一邊大誇“美哉水也”。主人非常高興,“吾輩此生何緣得飲此水?”臨走之時都表現依依不舍之态。每每想起,我眼前就會出現一幅他們這樣拿腔拿調、煞有介事的模樣。本來這事就這麼過去了,不巧的是,仆人們在一次争吵中相互揭短,竟然把換水的事給抖露了出來,憤怒的丘主人一氣之下把這些仆人都趕走了。隻是不知道那天參加活動的名士們聽到這消息又會是怎樣的表情。
品香、品泉、品茗的雅會,現在也有很多,終究會遇到一些需要社會認同的動作、虛張聲勢的一些儀式以及參與者之間的相互吹捧。隻是,我覺得自己有時候肯定是拼命地忍住了笑的——留給自己一個藏在黑暗中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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