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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廈劉铮女朋友

生活 更新时间:2025-03-04 23:13:44

劉铮

編者按:本文為2020年11月7日劉铮于思南文學之家舉辦的《既有集》新書分享活動上的發言,經作者授權發表。

廣廈劉铮女朋友(我們心愛的批評家)1

《既有集》,劉铮著,上海文藝出版社2020年7月出版,288頁,48.00元

今天的主題是“我們心愛的批評家”,這個題目公布出來之後,有一位我的朋友在網上轉發,她說:如果是作家來談啊,這個題目應該是“我們××的批評家”,在“我們”之後空了兩個字,但我們依常理推斷,這空白的兩個字也許可以填上“不屑”“厭惡”,也就是“我們不屑的批評家”“我們厭惡的批評家”,如果空白的是四個字,那也可能是“深惡痛絕”。

我們今天來講“心愛的批評家”,真的就不如先從這被人“深惡痛絕”的批評家形象說起,因為批評家的這一倒黴形象也由來已久了。

去年我讀了一本美國人文主義者、保守派批評家莫爾(More)的評論集,其中有一篇是談批評的,莫爾引用了達拉斯(E.S.Dallas)的一段話,這段話是歸納、總結曆代文人對批評家的嘲諷的,其中把批評家比作鍋匠、比作屠夫、比作蠢驢、比作毛蟲、比作剪徑大盜。為什麼比作鍋匠?大概是想說批評家所做的事無非是修修補補;屠夫,自然意指野蠻、血腥、大開殺戒;蠢驢,人所共喻;毛蟲呢,大概是說批評家,“不咬人膈應人”;剪徑大盜,也許是說批評家攘奪别人的财富,取之“無道”。

十九世紀法國有位崇尚現實主義的批評家,叫尚弗勒裡(Champfleury),他說大多數的批評家扮演的是三種角色:cataloguers(編目師)、embalmers(屍體防腐者)、taxidermists(标本剝制師),再無其他。我的理解,那就是原本已經死透了的卻要費心加以保存,而原本活蹦亂跳的卻要給它弄死,然後心肝内髒統統挖掉,最後剩下一張皮。

那麼批評家對自己就隻有恭維嗎?不是的,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英國批評家沃爾特·雷利(Walter Raleigh)在書信中就對批評家這一身份大放厥詞:他說“閹人是第一位現代批評家”,他說“如果我來寫一部自傳,我會管它叫‘皮條客的自白’”,他說“在我看來有學問的批評家是個畜生”,當然他自己就是特别有學問的一位批評家。批評家是閹人,用中國話說,不就是“太監”嗎?皮條客,就是拉皮條的,是不是對着普通讀者宣布哪本書很好,就像拉皮條一樣呢?無論如何,不管是被評論的對象——作家、詩人們,還是批評家自己,對批評家都有很多負面評價的。

對批評家還有一個常見的指責,就是在批評的職業化、産業化之後,作家們說批評家是個寄生性的身份。海明威就很愛這樣說,我們作家寫出作品來,養活了批評家這個行當。批評家是依附于作家的作品來生存的,是寄生性的。

對批評家有如此多的責難,有如此多的“差評”,在此我不可能也無須一一加以反擊。我就隻說這最後一條吧,也就是“寄生性”這個問題。确實,圍繞着大作家形成了一個又一個的研究群體,圍繞海明威也的确可能有一個小型的批評産業。不過,說起來,類似這種衍生性的批評或研究,恐怕不是批評的主流,也不是批評最高的體現。我們都知道,作家裡面也有很多不入流的、糟糕的人,拿他們來代表作家,可能作家的群體也會覺得不公平。事實上,海明威的作品我已經十幾年沒有重讀過了,當然他也寫過很好的東西,比如說早期以尼克·亞當斯為主角的短篇小說,甚至第一個長篇《太陽照常升起》,我都覺得寫得不錯,但是對我來說,這十幾年來沒有感到重讀的迫切需要,而且這些年也沒有改變對他的認識。但好的批評家的作品我是每天都在讀的。一個作家自信自己的作品能比批評家的作品更垂諸久遠,其實是虛榮心的反映,且未必符合事實。是不是沒有作家寫出新作品,批評家就沒事做了呢?也許有人會這樣問。但這是一個沒有太大意義的問題。這就好像是在問:要是沒有農民種植蔬菜,沒有養殖場養豬養鴨,是不是廚師就沒事做了呢?當然如果真的發生那種情況,廚師就無用武之地了。然而,那樣一種假設,它是沒有意義的——因為假設的情況不可能發生,總會有人種田、總會有人養雞養鴨,也總會有人寫出新作品。

那麼如何理解作家與批評家的關系?是否可以認為他們分處産業的上下遊?的确,先有作品,後有批評,但是我們不會說因為先有水泥、鋼材,建築行業就寄生、依附于水泥廠、鋼鐵廠了。大家其實在各幹各的事。通常來說,批評家做的事,不是為詩人、作家服務的——老實說,詩人、作家是個數量非常小的群體,批評家是為讀者服務的。讀者這一群體至為廣大,心胸開闊的詩人、作家自己也屬于讀者這一群體。

說批評家為讀者服務,那他是怎麼服務的呢?他做的事又是怎麼體現價值的呢?我自己有一個“一道光”的提法。“一道光”是說批評家将一道光投射到古往今來的作品上,讓讀者注意到那個地方,讓讀者學會觀察進而理解那個地方。所謂“洞燭幽隐”,批評家是把被人忽視的、隐藏在幽黯之中的美和好指給人看。一道光束打上去,你的視線随之轉移到那個地方,把它清清楚楚地看明白了,這就是批評。當你越來越多地領受這些光線,你自己的心房也變得越來越明亮,你自己也越來越多地向外投射光線,你變得越來越會領會文學、品鑒作品,你也成為“照射者”之一了。

在我的心目中,好的批評家就是投射光線的人。一個時代越是昏暗、越是朦胧,越是難以看清看透,我們對光線的渴求也就越強烈。

那麼我們所處的這個時代是個什麼樣的時代呢?很不幸,如果從文明史的角度看,我常常覺得我們這個時代也許相當于東羅馬帝國時期,相當于拜占庭帝國時期,是一個漫長的衰敗期,一個漫長的半死不活的狀态,這不是針對中國來說的,而是就整個世界而言的。在我看來,如果選擇一個标志的話,那麼2001年的“9·11”事件可以作為地球文明進入衰敗期的一個标志。事實上,自從2004年德裡達去世以後,整個世界也就再沒有出現過什麼“全球性”的思潮了。當然,這種衰敗是可以而且應當上溯到二十世紀九十年代的,隻是我們為了方便、好記起見,把它定在2001年。近二十年來,我們的文化、文明停滞了,甚至衰退了,亂哄哄的,平庸化了。地球文明進入昏暗朦胧、不清不楚、不尴不尬的時期了,像張愛玲說的,“有一天我們的文明,不論是升華還是浮華,都要成為過去,如果我最常用的字是荒涼,那是因為思想背景裡有着惘惘的威脅”。今後怎麼樣?誰也不知道。也許有更大的破壞要來。

不管我的認識或預期對還是不對,有道理還是沒有道理,它都必将影響到一個人的行動——這個人就是我自己。作為一個寫評論、喜歡評論的人,我既然抱有如前所雲的想法,那我必然會采取相應的行動。在過去的兩年時間裡,我有意識地沉入十九世紀到二十世紀初的歐美文學評論中去,我讀了大量今天已被人遺忘了的評論家的著作。一方面,這是“尚友古人”,與古人交朋友,另一方面,我也是試着探尋對抗我們這個時代昏沉症的良方。

我想回到一個熱烈的、充滿個性的、充滿真知灼見的批評氛圍中去,我想回避屬于我們這個時代的,在我看來經常是虛假的、無關痛癢的命題,我想借古人的一股“真氣”。

在我的閱讀的過程中,有一個值得憶念的時刻:當時我在順德出差,半夜十二點,我手邊隻有一本書,就是我們之前提到的那位英國批評家沃爾特·雷利寫的一本小冊子The English Novel,一部寫到司各特為止的英國小說史。那個晚上,我為他對文學的體會之深刻、判斷之透徹所觸動,感慨很深。比如在談到英國十八世紀的女作家拉德克利夫(Radcliffe)時,雷利說過這麼一句話:Romantic Movement may be described, in an aspect, as an invasion of the realm of prose by the matter of poetry.(從某種角度看,我們可以說,浪漫主義運動是詩的題材闖入了散文的領土)這樣一種判斷,在我看來,真有石破天驚的效果:它不止把英國的浪漫主義運動講明白了,也把雨果、夏多布裡昂講明白了,同時也把“德國浪漫派”講明白了。而這種深刻透徹就埋藏在一本1894年出版的舊書裡。在那個晚上,我就在想,在中國,我們把時間放長點兒,比如說十年,在十年時間裡有沒有另一個中國人讀了沃爾特·雷利的書,得到深深的觸動和共鳴呢?也許都沒有。那麼這些深刻的話語是不是就躺在黑暗深處,也在等着“一道光”來把自己照亮呢?

我們回頭來想雷利的這句話,我不知道大家有沒有注意到,“浪漫主義運動是詩的題材闖入了散文的領土”這樣一種判斷有個什麼特點?這種判斷是沒法用事實推導出來的,你知道很多關于文學流派的知識,你讀了很多作品,你也說不出這句話;這種判斷,也不能用事實來證明或者否定。這種判斷來自深透的審美體驗,來自靈機一動的心理感悟,它隻能以“一語道破”的形态存在,它是不可能靠事實性的學問積累來獲得的。比如說我的書裡,其實我是不做這種判斷的,因為我覺得自己不夠資格,所以我還是按事實的方式去論述事情。

廣廈劉铮女朋友(我們心愛的批評家)2

《始有集》,劉铮著,浙江大學出版社2012年11月出版,242頁,32.00元

我們今天談“心愛的批評家”,我想說我心愛的,正是能做出這種判斷的批評家,他超越了學問,是隻有内行人才會為之擊節歎賞的。波德萊爾也說過,實際上最好的批評不是那種貌似合情合理、四平八穩的批評,而是相反,充滿激情的、絲毫不加掩飾地表露個人好惡的批評。勒南(Ernest Renan)也說過,“批評即不敬”,批評不承認“尊敬”這回事,批評就是撕去面紗,就是不顧權勢,打破神秘,本質上是不敬,是背叛。它是唯一的權威,是隻憑自己的權威。勒南說這是一種聖保羅式的精神存在:它判斷一切,卻不為任何他人所判斷。當然,勒南的表達過于激烈了,但我想說,如果有好的批評家,那他一定是一個能做出超越事實層面、超越單純學問的判斷的、充滿激情的、在某些時刻能表現為“大不敬”的批評家。

在與這些被遺忘的批評家朝夕相處的日子裡,我有時候會有一種脫離了當下、脫離了這個俗世的體驗:好像這些人就像幻影一般飄蕩在我的周圍,我的耳朵裡似乎聽到伊波利特·丹納怎麼說,歐内斯特·勒南怎麼說,阿納托爾·法朗士怎麼說,聖伯夫怎麼說,布呂納介怎麼說……就這樣,我擺脫了我認為已經相當疲沓、相當乏味、相當無所适從的當代。

當然我得承認,當我在這些故紙堆中沉溺、吟味的時候,我是不知道我要尋找什麼的。甚至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我所獲得的東西能夠怎樣被加以利用。在此之前我沒有跟任何人談起過我在做這樣的閱讀,我也沒有尋章摘句的企圖,打算把它們引用到我今後的文章裡,我也沒有任何計劃,想要把這些閱讀變成一種有具體目标的研究……沒有,完全沒有。我就這樣漫無目的,像在荒野中一個人信步走走地讀着書。對我來說,可能這樣一種存在方式,就是我選擇的,與這個世界對抗、對立的方式。也是像人家說的,在一個人身上,反抗這個時代。

我想感謝那些死去的、已經被人遺忘的了不起的批評家,他們的“潛德幽光”仍然向我投來光線,讓我看清文學、看清文明,也看清自己的卑微的存在。這一切是如此之好,于是我決定,今天來談“我們心愛的批評家”。

責任編輯:于淑娟

校對:丁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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