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天之道，執天之行

前言

周穆王時，西極之國有化人來，入水火，貫金石，反山川，移河邑，乘虛不墜，觸實不硋，千變萬化，不可窮極，既己變物之形，又且易人之慮。

——《列子·周穆王》

燕京風俗畫——古彩戲法劍丹豆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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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尋顯法鳳陽實古彩 通雲機撮弄神仙戲

之前一直給各位看官看了太久的學術文，幹貨雖多但趣味性着顯不足，所以想着換換風格，這次要談的主題比較江湖風味，想試試講評書一樣的文風。

所以今天就在這觀星的台子裡立個攤，給大家說書講古，這回就給大家講講咱老祖宗留下來的一手絕活——古彩戲法。

說到這個“古彩戲法”，原叫“中國戲法”，1950 年，中華雜技團在蘇聯演出，戲法

宗師楊小亭将“中國戲法”改名為“古彩戲法”，就有了這個名字。

而這個“彩”，取得就是五花八門之意，那些個以彩為業的人，就是入了那彩門，

凡是變戲法的行當，都叫彩立子，在這彩門中尚有着種種分别，不能給各位一一列舉。戲法的流派，有時又可以分成北派南派，南派戲法表演講究道具選型的宏觀壯麗，表演優美灑脫，一般不說話；北派則多重于手上技巧，除表演細膩外，還注重“使口”（說功），這成為北派的一個重要特點。

又說這戲法一名，指的更多都是做了戲耍的把戲，營造出那些令人眼花缭亂，瞠目結舌的現象，或是說假象。

說完了戲法，讓我們說說同樣能造成各類奇異現象，卻并不是魔術，而是作為法術的顯法。

（PS：法術的存在與否，不在本文主題之内，讀者自行思考。）

而這江湖顯法，不過是真法彩門兩端，大抵道門巫門真法，較為經典的有風結雲幡，化骨搬運，香壇立凳，舌舐火鉗，合竹頂刀，刀山火海類類。

而這一類的顯法則毫無科學道理可言，法師們也都是各按傳承，如法施用，就能産生匪夷所思的現象。

顯法對于民間法術傳承和傳播有着重要的意義，是法師對于不懂行的常規民衆展示自我能力的重要方式。

同樣我們翻開各類史書，裡面就記載着各種異人的大量的顯法記載，大家最耳熟能詳的莫過于《左慈戲曹操》，至于那些匪夷所思的現象究竟是戲法還是法術，就交由大家自己判斷了。

而顯法在民間也其實分為兩類，一類是正兒八經的法術，一類是被稱為花法，這一類也就是戲法障眼法之類的。

舉個例子，在一些流派的茅山派中，存在一個顯法稱之為紙人捧碗。

而這一顯法由于曾經上過央視而知名，并且有着許多魔術師來進行破解。而在我國現存最早的魔術典籍《鵝幻彙編》中，其第一章的彩法門中，就有着這一法術的破解。

這裡所破解的，顯然是純粹的魔術，市面上的大多解讀也都是這種。

PS：《鵝幻彙編》并不是我國最早的魔術書籍，我國最早的魔術書籍為《神仙戲術》，不過在國内失傳，在日本得到了保留，該書也可能為世界上最早的魔術專著。

而顯法中有一類常見的法術，被稱之為定碗，有時也經常定其他亂七八糟的如拐杖，面具之類的東西，其中的操作則與這一魔術風格迥異，但是最終呈現的效果是一緻的。

所以通過這個例子，我們可以看出，顯法現象的背後，可能是魔術，也可能是不為人知的神秘力量所造成。

而在傳統法術中，鳳陽派在花法上，也就是戲法上，最為有名和典型。

（PS：這本書也基本上都是抄的《鵝幻彙編》）

如果我們把目光放遠一些，戲法和法術的難舍難分，并不是明清時候才有的事情。首先且不談先秦時期方仙道的盛行，大神滿地走。在漢朝時這類顯法就已經很成規模了。

《史記·大宛列傳》：漢使至安息，安息網令将二萬騎迎于東界······漢使還，而後發使随漢使來觀漢廣大，以大鳥卵及黎軒善眩人獻于漢。····天子大悅·····于是大毂抵，出奇戲諸怪物，多聚觀者，行賞賜，酒池肉林，令外國客遍觀各倉庫府之積，見漢之廣大，傾駭之。及加其眩者之工，而毂抵奇戲歲增變，甚盛宜興，自此始。

《顔氏家訓· 歸心》：世有祝師及諸幻術，尤能履火，蹈刃，種瓜，移井。

而秦至隋唐時的奇戲，便是大規模的魔術表演，比如大家都聽聞過的鯉魚躍龍門，實際上這一傳說，有着古彩戲法中的重要經典項目——魚龍漫衍，來推波助瀾。

自漢代以降， 魚龍漫衍-這個節日深受曆代朝野歡迎，自漢至清文人墨客常有涉及。

《後漢書·卷九十六·西域傳·贊》雲：“孝武之世，設酒池肉林以飨四夷之客，作巴俞、都盧、海中、砀極、蔓延、魚龍、角抵之戲。以觀視之。” 顔師古注魚龍者，為含利之獸，先戲於庭極，畢乃入殿前激水，化成比目魚，跳躍潄水，作霧障日，畢，化成黃龍八丈，出水敖戲於庭，炫燿日光。”

（百戲圖）

梁元帝《纂要》：“百戲起于秦漢，有魚龍漫衍，····象人怪獸，含利之戲。”《隋書·音樂志》：魚龍漫衍之伎，常陳殿前。“

（《鵝幻彙編》中的魚龍彩燈戲法）

至于當年的表演是不是真的變龍，大家自己思考。

到了南宋時期，更是百戲發達，當時各種行當的社更是星羅密布，當時的盛況可以從周密的《武林舊事》中看出：

“百戲雲集，如绯綠社（雜劇），齋雲社（蹴球），遏雲社（唱賺），同文社（耍詞），角抵社（相撲），清音社（清樂），錦标社（射弩），錦體社（繡花），英略社（使棒），雄辯社（說書），繪革社（影戲），淨發社（梳剃），律華社（吟叫），雲機社（撮弄）····”

“雲機社”後面注明為“撮弄”，就是指的專門研究小型魔術的社團，宋代戲法的行當分類日趨明朗，還出現了一批高手，奠定了傳統戲法表演的基礎。如手法類幻術中的“泥丸”就是由民間戲法藝人有王小仙、施半仙、章小仙和袁承局表演的最為精彩，“泥丸”後來發展成“仙人摘豆”。“撮弄”類小幻術著名表演家有林遇仙、趙十一郎等十九人，節目有“撮米酒”“撮放生”等；宋理宗過生日,“撮弄”高手表演了“壽果放生”；“撮弄”後來發展成戲法中的“磨子活”。搬運幻術“藏掖”這時也出現了，前人解釋說“藏掖，幻人之術，蓋取物象而懷之，使觀者不能見其機也。”這就是後來的“古彩戲法”即“堂彩”的前身。知名戲法師杜七聖更是擅長演“殺人複活”等刺激性節目，名噪一時，稱“七聖法”。

2

第二回 走陽羨書生示鵝幻 繪神符真法圓光術

讓我們深入到古彩戲法的經典，來繼續探索古代戲法中法術存在的蛛絲馬迹，說到經典，必然要談到《鵝幻彙編》，而鵝幻之所以定名為鵝幻，是出自 《續齊諧記 》中陽羨書生的典故。

陽羨書生

陽羨許彥于綏安山行，遇一書生，年十七八，卧路側，雲腳痛，求寄鵝籠中。彥以為戲言，書生便入籠，籠亦不更廣，書生亦不更小。宛然與雙鵝并坐，鵝亦不驚。彥籠而去，都不覺重。前行息樹下，書生乃出籠謂彥曰：“欲為君薄設。”彥曰：“善。”乃口中吐出一銅奁子，奁子中具諸肴馔。……酒數行，謂彥曰：“向将一婦人自随。今欲暫邀之。”彥曰：“善。”又于口中吐一女子，年可十五六，衣服绮麗，容貌殊絕，共坐宴。俄而書生醉卧，此女謂彥曰：“雖與書生結妻，而實懷怨，向亦竊得一男子同行，書生既眠，暫喚之，君幸勿言。”彥曰：“善。”女子于口中吐出一男子，年可二十三四，亦穎悟可愛，乃與彥叙寒溫。書生卧欲覺，女子口吐一錦行障遮書生，書生乃留女子共卧。男子謂彥曰：“此女雖有情，心亦不盡，向複竊得一女人同行，今欲暫見之，願君勿洩。”彥曰：“善。”男子又于口中吐一婦人，年可二十許，共酌戲談甚久，聞書生動聲，男子曰：“二人眠已覺。” 因取所吐女人還納口中，須臾，書生處女乃出，謂彥曰：“書生欲起。”乃吞向男子，獨對彥坐。然後書生起謂彥曰：“暫眠遂久，君獨坐，當悒悒耶？日又晚，當與君别。” 遂吞其女子，諸器皿悉納口中，留大銅盤可二尺廣，與彥别曰：“無以藉君，與君相憶也。”彥大元中為蘭台令史，以盤饷侍中張散；散看其銘題，雲是永平三年作。

講述的大概就是這麼一個故事

這則故事對于後世的靈異故事影響力較大，如紀曉岚曾在《閱微草堂筆記·如是我聞一》中寫道：“然陽羨鵝籠，幻中出幻，乃轉輾相生，安知說此鬼者，不又即鬼耶？”蒲松齡也在《短禾行》中提到了這個典故。

翻開鵝幻彙編，我們可以看到

共分為彩法門，手法門，絲法門，搬運門，藥法門，符法門，圓光秘訣，江湖諸法。

共收錄戲法320套，而圓光術内容的闡述用了十二段，江湖諸訣27則。

在這諸門中，彩法門多是指的有着小機關的魔術，手法就是魔術的手技，絲法就是通過絲線等機關進行魔術表演，搬運多是指特殊的藏物技法，藥法就是更多的通過化學現象來達到神奇的效果，最後的江湖諸法，都是江湖騙術的揭秘。

而在這裡有着兩個很突兀的存在，就是符法門和圓光秘訣，而懂行的人翻開這兩卷，就會發現都是完全的法術内容，與魔術毫無幹系。

符法卷中都是純粹的法術内容，并且許多都是民間至今常見的。

（非常完整系統的道門圓光術，而非法教圓光或者佛教圓光）

說到圓光術，是以鏡子（或者直接空中現圓光）等為媒介，通過觀察其中顯現的影像來預知禍福的巫術，類似的法在各派中數不勝數，各自也有所差别，更多的在此不科普了。

暫隻截取《鵝幻彙編》中的圓光真傳秘訣前言

圓光例言

凡行此法，主敬祖師，城隍，土地三尊神道，如要圓父母祖先，亦可顯出紙上之面像，如失物圓物，即顯賊面相，如病圓冤仇，顯冤像，凡顯像必顯四位，第一城隍像，第二土地像，此二位在紙上層，第三顯差人像，第四顯所圓之像也，此二位在紙下層，至于竊物蹤迹及竊盜去向，則非所知，蓋此法乃中庸之道也，至若炫奇驚目諸端，則皆術士欺人之技，駭惑愚人者也，其香煙現像鏡内真容或者别有秘傳，固非某所敢臆斷其為真假矣

此外還有比較好玩的顯法類内容，如四童轉桌，讓一個桌子自己轉動起來。

類似的内容也經常能在民間法術書籍中找到，比如九牛轉桌，八仙轉桌。更爛街的比如台子日常吐槽的《六甲天書》裡的造木牛騾馬法中，就有着使硙自轉不休的法術。（PS：這就令人想起來有錢能使鬼推磨的梗。）

所以看完了上述的這些，大家也算是一覽了古代魔術與法術所共存的面貌，至于到底什麼是真的顯法，什麼是戲法障眼法而已，交由大家自己去判斷發掘了。

最後送上蒲松齡的《短禾行》作為本文的結尾

“世态漁洋已道盡，人間何事不鵝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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