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沈家村,地處青海平安以南的白沈溝河谷地帶,省道公路202線和平(安)阿(岱)高速公路從村裡穿過。村子範圍包括河東面、河西面和西營壩三個地方,全村十二個生産隊。
沈家村屬于川水農村,主要農作物有小麥、油菜、洋芋等,樊家頂、大紅嶺、中流溝、白刺溝、新廟坡、沙子坡、白土坡、小壩河灘、河灣、十畝大地、九畝大地、上川、下川……這些地方都是故鄉代表性的地名,也是我兒時常去的地方。去這些地方,一是下地幹農活,二是挖豬菜,在這樣的歲月裡,我也逐漸長大了……
我從出生到16歲一直生活在沈家村,直到1983年考上中專到西甯讀書,畢業後,随着工作地點的不斷變化就一直在外奔波。那些年,父母在世,我也經常回到故鄉,父母辭世後,每年回去的次數雖然越來越少,但還是眷戀着老家的一切,畢竟那裡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時光荏苒,白駒過隙,如今,三十多年過去了,記憶中的沈家村一直留在我心裡,一些記憶像是刻在腦海深處,總是令人感懷不已。
上世紀60年代出生的人,大多經曆過自然災害和困難時期。小時候,我們家境困難,為了吃飽肚子,母親想盡辦法變着花樣改善生活。母親的茶飯手藝很好,做的面食别有味道,其中“黑面疙瘩”就是最讓我難忘的一種面食。做黑面疙瘩,所用面粉和其他佐料都是自家産的。那時候家裡磨面,一般要磨5遍。其中2面、3面最好,頭面、5面叫“黑面”。做黑面疙瘩用的是頭面,先要用“籮兒”把頭面篩一下,而後,将黑面用水和好,手工揉到面團不軟不硬,然後用擀面杖攤成薄薄的一片,上面均勻地撒上香豆、食鹽、花椒面,抹上點清油,卷起來成圓形長條,切成一塊一塊的,用手壓扁,成圓形狀,然後下到鍋裡煮,煮熟後出鍋便可食用。黑面疙瘩吃起來很香,有淡淡的鹹味,還有一些麻麻香香的味道,它的做法雖很簡單,母親過世後,我卻不曾再品嘗到過那種醇厚溫暖的滋味……
上世紀中期,為了灌溉小壩河灘及河灣的土地,村裡在白沈河旁邊挖了一條小溝,稱“冒溝”。許多年後,我在成都多次參觀過都江堰水利工程,比較發現,冒溝與白沈河的水流原理類似于都江堰的“内江”與“外江”。一個用于排洪,一個用于灌溉,隻是二者的規模與效益無法相比罷了。小壩河灘的小樹林,那裡綠樹成蔭,環境優美,空氣清新又安靜,是我上小學時經常背書的地方。小學旁邊的冒溝上有一座水磨,水磨的石頭磨槽是用人工打造出來的,磨槽很陡也很光滑,水流很急,水磨旁邊還有一座原始的榨油房,到了冬天,我經常跑到榨油房,向榨油房的叔叔請教榨油原理,那時候,聽着吱吱扭扭磨盤轉動的聲音,目睹榨油的整個過程,聞着“麻渣”的油香味,望着辛苦勞作的油坊叔叔臉上洋溢出的笑,我内心自然也會升騰起一股農人收獲的喜悅……
記得小時候,每到夏季河裡會經常發洪水,這種時候,但見河水淹沒了過河的“跳石”,我們上學過不了河,就順着河西面的便道步行到平安縣城,再到學校上課。上世紀80年代中期,村裡修建了一座鋼筋混凝土橋,才方便了村民的出行。記得那時發大水,冒溝沿的小溝裡也會漲滿洪水,冒溝上面有個叫“蒗壩”的地方,裡面的水該有兩米多深,每年夏天,孩子們經常下到“蒗壩”戲水,一入冬,那裡寒風刺骨,寒氣襲人,整個河面被厚厚的冰層封凍了,孩子們便在白皚皚的冰面上嬉戲玩鬧,或滑冰車,或獨自滑行,或在冰面上玩“鬥雞”遊戲,日子雖然很艱難,每個人卻有着發自内心的快樂。到了現在,由于全球氣候轉暖,村裡的河水比以前小多了,到了冬天,河面也不再封凍,已經難以見到當年那麼熱鬧的景象了;到了臘八時節,大人們到泉沿處打冰,在冰面上打麥仁,除夕的麥仁飯和豬頭肉,那是農人們可以饕餮到的最美味最可口的年夜飯;小的時候,村裡家家戶戶養羊,生産隊有專門的放牧員。每到清晨,聽到放牧員“趕羊了,趕羊了”的叫喊聲,每家每戶的大人小孩便把羊趕到巷道裡,再由放牧員集中趕上山牧放,晚上再趕回來圈養。我放學回家的時候,羊群也回家了,它們擁擠着走過巷道,真是一路塵土一路歡叫,我會經常站在旁邊,看着那些帶着青草香味的“大軍”從身邊浩浩蕩蕩地走過,那裡,飄着來自大自然的味道,來自田野的味道,那種味道,在離家多年以後,在某個暮色蒼茫的傍晚,還能突然記起……
1983年,我到西甯上學,初始尚不适應學校的夥食,定量的饅頭米飯吃不飽。每次回家,母親就炒熟面讓我帶上,還次次把我帶到冒溝沿,鼓勵我“困難是暫時的,好好讀書,等工作了就好了”。有時送到公路旁,直到看我坐上車,她才轉身往家走才,幾十年過去了,母親站在冒溝沿向我揮手的情景會時常浮現在我眼前,那慈祥的目光裡飽含淚花,那是難舍、無奈、疼愛和期盼,我參加工作不久,母親就因病去世了,享年63歲。如今,母親離開我已經二十多年了,每當我聽到歌曲《一壺老酒》中“喝一壺老酒哇,讓我回回頭,回頭啊望見媽媽的淚在流,每一次我離家走,媽媽送兒出家門,每一回我離家走,一步三回頭。每一次你千叮咛,媽媽你拉着兒的手,每一回你萬囑咐,兒在心中留”的時候,就不由想起自己的母親,一種對自己母親蝕骨的思念,旁人是體味不到的。
幾十年過去了,故鄉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年乳臭未幹的少年,已到了知天命的年紀。随着年齡的增大,對故鄉的認識與感受也不知不覺地發生着變化。每次回老家,更加願意多走路而不願坐車,步行在故鄉松軟舒适的土地上,總想體會兒時的感覺。遇到熟悉的或貌似認識的人,都要停下腳步寒暄幾句,也許,這就是一份揮之不去的鄉愁吧!小時候,不懂鄉愁為何物,因為我在,故鄉在。長大後,鄉愁是老家“蒗壩”裡的那一汪水,它在河裡靜靜流淌,我在世上到處奔波;鄉愁是老家的那一群羊,它們在山裡吃草,我在外面打拼;鄉愁是母親做的“黑面疙瘩”和炒面,清香醇厚的味道值得回味一輩子。而今,鄉愁是濃濃的“平安”鄉音,鄉愁是父母的音容笑貌,鄉愁是一棵沒有年輪的大樹,在外的日子裡,鄉愁更是成為伴随我走天涯的一份力量,不管到了天南還是地北,鄉愁在我的内心栖居,成為我靈魂深處溫柔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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