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話
塞上已下起雪來,下雪的夜晚自然是很冷很冷的。有個披發跣足的邋遢漢子,穿着一件臭烘烘滿是窟窿的袍子,一腳深一腳淺地走過雪夜的長街,他手裡拎着一瓶酒,走兩步就喝上一口,酒很容易就喝光了,他卻拎着瓶子繼續往前走着,他沒有家,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于是就這麼漫無目的往前走着。
“瘋子瘋子,給你的!”有個小男孩,把兩個熱乎乎的包子塞給他,塞完拔腿就跑。
漢子拿着兩個包子,眼睛忽然有點濕潤。他慢慢将包子遞到口邊,然後和着淚水一齊咽下。
這包子的味道,比京城松鶴樓的燒熊掌還要好吃。他大口大口吞咽着,吃到最後一口的時候,包子已經涼透了。
他舉起酒瓶想再喝一口的時候,意識到酒瓶早已空。
“我不會喝酒,不過黃酒還是很好喝的……”白袖曾在松鶴樓臨街的桌旁和他談論過很多酒的種類。
她說得頭頭是道,并不像不喝酒的人。
“改天我請你喝茶。”他當時心情大好,那頓飯不知不覺吃了好多。
他曾以為他們走得很近,直到他看見張煌銘留下的那首詩,還有她站在江邊恨不得随江水而去的模樣。
“此後江湖無白袖,不關卿事不關心。”她似乎覺得還不夠,竟在那望江亭上寫下詩昭告世人。
世上千千萬萬男子,無一抵得過張煌銘。
這就是她想說的了,就是她的心。
所以她次次從兵馬司前路過,隻是為了去蘭台寺。
沒有告别,他随軍出征,就為求一個一去不回。他倒要看看他就這樣消失了她會怎樣,興許經年春風化雨,她能來他墳頭澆一杯酒。
主帥上官淩峰如何不知他心思,于是這不苟言笑的男人辭京之前特特見了白袖,還留下自己的私印,告訴她憑印寄信方便多了。
塞上風寒,他在風中等了個望眼欲穿。
背後有嘁嘁喳喳的聲音,像極了鐵勒人的偷襲,他猛地回身,将手裡的空瓶子揮了出去。
空瓶子沒砸中鐵勒人,砸中了一隻臊眉搭眼的老狗,老狗夾着尾巴逃走了,雪地上留下一串狺狺之聲。
有一瞬間的失落,然後失落變成絕望。假如當年上官淩峰也有這麼一個空酒瓶就好了,那該死的鐵勒人偷偷從他背後冒出來,然後一刀捅穿了他,上官淩峰的腸子都被挑了出來。他知道自己活不了了,便一把攥住刀刃,然後踹飛了那個背後出刀的小人。
“你刀呢?你刀呢?你刀呢?”他幾乎是在嘶吼。
上官淩峰的兩把刀,一把卷了刃,還有一把卡在鐵勒人的骨頭縫裡,沒能拔出來。
上官淩峰慢慢坐到地上,攥住腰上的銅牌:“我辜負他了……”他的眼神中盡是遺憾:“北方未定,何以安寝……”
後來證明上官淩峰的死是一件好事,他不必看城頭易幟,不必看山河淪陷。
而白袖,大約也死在城破之日了吧。
他拖着斷腿,在雪野上茫然獨行,要去哪呢?能去哪呢?
---------待續---------
文:祁門小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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