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又看到了有人說為什麼你們廣西這麼喜歡喝粥。是啊,為什麼?我記得小時候夏天回鄉下老家,進到大門第一件事就是找粥喝,因為家裡媽媽怎麼煮都煮不出那種大鍋煮的粥特有的味道和口感,入口就是濃濃的米香,略帶一點顆粒感的米粒一抿就會碎掉,一下就把“渴”和“餓”給解決了,有時候還會因為沒有冰箱保存會略帶一點微酸的接近“馊”的味道,更添加了一層風味在裡面。配上各種平時很難見到的佐粥小菜,久違的鄉下暑假才算真正開始。
其實喝粥也并不是全廣西都有的習慣,但是也不是隻有廣西才有的習慣,基本上在嶺南炎熱氣候下的平原地區都能看到,遠到潮汕地區,一直延伸到越南都能看到這種生活習慣,但是到一些山區以少數民族傳統為主的地區就很少遇到。所以歸根結底,廣西喜歡喝粥最主要還是因為氣候,南方的夏天真的很熱很熱,如果還是在鄉下,白天需要勞作的話那種又累又悶熱的感覺很容易讓人沒有胃口,這種時候喝粥就是最佳選擇了,既解渴又有飽腹感,吃起來還省力,不信你想象一下,夏天剛上完體育課,你是喜歡喝白水,還是吃饅頭,還是願意喝帶味道的飲料?而且這種燥熱會一直持續到晚上,所以到了南方大家會發現,很多家庭在平時非過節的時候大多都會在太陽落山後才會開始吃晚餐,除了忙碌得比較晚外,太陽落山後氣溫也會友好很多,吃東西才有胃口。
這就是潮汕的白粥配菜滿漢全席
我發現在老家,大家打招呼的方式就是“到我家吃粥啊”,各家的傳統做法就是早上煮一大鍋粥,盛到一個大盆裡,再用一個罩子連着小菜一起蓋到桌面上,既是飲料,也是餐食,中午都在勞作顧不上家裡的人,所以誰餓了就去吃,哪怕不是吃自己家都沒關系。可見喝粥在廣西和“吃飯”地位是一樣的,又多了一層“喝茶”的意味在裡面。和别的地方認為喝粥是窮的表現不同,在廣西特别是夏天喝粥才是主流,管你家幾輛豪車幾棟别墅,夏天沒有粥,那才是異類,就算你是剛從某地搬來的,在廣西熬過幾個夏天後,相信也會接受并喜歡上喝粥這種生活方式。小時候爸爸有個老同學在鐵路工作,但是并不是廣西人,山東大漢,在廣西這麼多年也養成了喜歡喝粥的習慣,但是這位叔叔依然還有他的堅持,就是他會把粥稱為“稀飯” ,他會帶我去坐火車玩,明明普通話還沒我好還要糾正我發音...直到現在我到早已經舉家搬到首府的親戚家,也是熱情的招呼我“喝粥喝粥”,不需要客氣,坐下就幹,把人家家裡的粥喝個底朝天把小菜吃到幹幹淨淨才是最大的榮耀,這是對主人家最大的認可,也是最樸實的家族歸屬感。
記憶裡每家每戶餐桌上都會有一個大大的菜竹制菜罩把粥罩住
記憶裡回到老家,我也會和老家的親戚們一起到田間地頭幫忙,這算是我童年最開心的項目之一了,因為可以體驗在田地的陰涼處喝粥,一個圓筒型的鋁制飯盒,上面有個小隔層可以盛放小菜,下面就是滿滿的白粥,和工廠學校裡流行的那種扁平正方形裝米飯的飯盒不同,這種老式飯盒我感覺就是為了盛粥用的,不但大很多,基本上戶外勞作的人們都是人手一個,直到現在偶爾都還能看到有人還在用,看來也是喝粥愛好者。這樣的一餐雖然簡單,但是就是覺得快樂,童年總會經曆很多不同的樂趣,但是充滿勞動快樂的經曆并不多,而且能和大人們一起吃又多了一分成長的自豪,雖然大部分時候其實就是大人們擔心我去什麼危險的地方玩所以把我摁在他們身邊而已。
好不容易找到了過去人手一個的這種老式裝粥的飯盒
蓋子可以當碗,隔層用來盛菜,下面就是滿滿的粥
你說廣西這裡喜歡喝粥是因為窮嗎?真不見得,早期的時候肯定是因為窮,但是再怎麼樣也還有大米做的粥喝,好像也還是比其他地方好一些。而且從我小時候的回憶來看,各種小菜五花八門豐富得很,簡單點的鹹魚焖辣椒、瓜皮抄豬肉丁,有時候還會有小河裡撈的小魚小蝦,就會有我最喜歡的魚仔焖黃豆。最常見的是各種南方特有的蔬菜,芋荷、空心菜梗、紅薯葉、苦瓜、瓜苗......紅色的苋菜、白色的涼薯、黃色的瓜花......哦,還有一個系列,就是各式各樣各家有各家做法的酸,也就是泡菜,什麼生姜藠頭蘿蔔木瓜甘藍辣椒芥菜.... 真是又爽口又開胃。
以酸辣刺激來打開味蕾,有點吃了辣味用喝粥來沖淡的意思....
發現了沒,這些和粥搭配的小菜大多都是以酸辣爽口為主,沒一個是熱菜,确實也是,本來就沒什麼胃口的時候,你就是上個紅燒牛肉剁椒魚頭之類的也吃不下啊,有些地方對開胃的理解是“增加食欲好下飯”,而南方的夏天,開胃就是“讓你還能吃得下東西活下去”,所以你以為的是用粥配個簡單的小菜,實際上卻是滿滿的好幾種小菜配粥,豐富得很。最直觀的就是看看以前廣西随處可見的粥攤,現在也還有,一碗白粥五塊,桌面上滿滿的各種佐粥小菜随便吃,坐下來後給你個小碟子随意加菜,能把每個盤子裡的小菜都品嘗到那是你本事,粥攤老闆娘會笑着說哎呀虧本了虧本了。
小時候最常見的粥攤上的合适小菜,多好的傳統啊,又便宜
所以廣西人喝粥,其實就和四川喜歡吃臘肉、湖南喜歡加辣椒、廣東喜歡福建西冷一樣,就是種結合氣候形成的地方飲食習慣而已,都談不上形成文化,反正平淡如水的早已融入了南方人的日常生活中。
不過喝粥也有個問題,就是确實很容易餓,而且體力勞動也同樣需要補充營養,白天沒胃口那就晚上吃,所以南方很多生活習慣基本上和現在那些健康的飲食觀念完全就是背道而馳,南方普遍晚餐或者夜宵才是一天營養攝取的重點,白天可以吃得清淡些,但是到了晚餐,肉類不會少,夜宵更是各種大開大合的做法品種,從各種野味到雞鴨魚蝦,從白天菜市場賣剩下的各種下水雜碎,到前兩天摸回來的養的田螺黃鳝,記憶裡,最好吃的都是晚上大人們出去捕獲後帶回的各種新奇的玩意。
在家裡,偶爾媽媽也會用前一天的剩飯煮一鍋粥放涼,如果沒人吃就放冰箱,反正到了晚餐的時候不愁沒人吃,因為夏天實在太熱了,特别我又是活潑好動的時候,沒有什麼比得上涼涼的粥劃過喉嚨帶來的暢快感。到了我長個的時候,我媽媽甚至擔心我喝粥太多營養跟不上,半強迫式的讓我在吃飯的時候一定要再多吃幾個雞蛋或者鹌鹑蛋。不過我的解決方法是晚上下了晚自習和同學去吃碗螺蛳粉。那時候的馬路邊、廣場上,都是各色夜宵攤,夏夜微燥的空氣中,無處不飄逸着南方特有的美味因子,這是我們南方人應對夏夜的方式,也是對粥最好的妥協,别說喝粥晚上會餓,一個合格的南方人就是為了晚上還有肚子吃夜宵才喝粥的。
華燈初上時分廣西玉林的夜宵大排檔
理解了廣西為什麼喜歡喝粥,你就不會再帶着那份僅存的固執偏見了,說句讓各位不開心的,如果你對喝粥還有偏見,主要還是招呼你喝粥的人沒有帶你體驗廣西人日常完整的一天,不帶你玩,所以才讓你産生了錯覺,以為粥對于廣西人來說隻是為了方便、省錢。唉....其實..... 粥對于我們來說,真的隻是豐富多彩的一天中的一部分而已,就像我們南方夏天常見的雷陣雨一樣,想下也就下了,不需要什麼鋪墊,而想喝粥了,也就喝了,哪裡還加這麼多戲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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