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是唐代田園詩人孟浩然的《春曉》詩,向來是脍炙人口的。而關于它所表達的主旨,一向認為是詩人熱愛春天,因歎風雨落花而惜春。自古至今各種選本都這樣說,似乎是沒有例外的定論。但就古今衆多讀者的個人閱讀而言,它的意境給人的感受都一緻嗎?根據古代文論之“詩無達诂”說與現今的形象大于思維說,似不應該如此,然而所有的選本都持惜春說,千餘年來竟然别無旁店,不是很奇怪的事嗎?
已故詩人、散文家憶明珠先生,在他的散文《秋窗小柬》裡有自己的見解。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的《唐詩鑒賞辭典》對此詩的鑒賞:“三句轉為寫回憶,末句又回到眼前,由喜春翻為惜春。愛極而惜,惜春即是愛春——那潇潇春雨也引起了詩人對花木的擔憂。”憶明珠先生針對上語評論說:“這樣就将全詩歸結到‘花落知多少’一句。見花開喜,見花落悲,這也是人之常情;以常情推論詩人意趣所在,上述解釋應是無可指摘的,也會是讀者對這首詩的普遍理解。我也未嘗不曾作此想,但又覺得總有點不對勁。‘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這語調太舒緩,它所透露出的詩人的心境太平靜了;即便花兒落了許多許多,也看不出詩人會有什麼‘對花木的擔憂’的心情,好像無所謂。”我讀此詩與憶明珠先生同感,如此舒緩平靜的語調,看不出有多少“憐惜”的情感在裡面,如果說有的話也是很淡然的。
那麼,此詩表現的究是何種主旨?憶明珠先生接着說:“花開花落都是春之景色,都足以令詩人怡悅;詩人春眠剛醒,故而設此一問,問得正是時候。若走出門去,一看就明了,還用得着問嗎?其實在這首詩中的抒情主人公正是以哲人的眼光看待春色的,‘花落知多少’處,正不知有多少花開也。有着這種超然物外的态度,才能更入微地體貼物内的情趣。《春曉》将詩情與哲理打通合一,這才是一首地地道道的哲理詩呢!”憶明珠先生此說根據自己的理解别開一家,但到底探着此詩的旨趣沒有呢?我以為憶明珠先生哲理說是“拔高”了,好像此詩表達的是老莊超然齊物之旨。
要進一步深入了解此詩的意旨,須結合作者的生平和創作來考量。孟浩然一生未曾出仕,雖處唐“開元盛世”時,終數次拒絕友人援手,了卻了仕進的念頭,安然于一介布衣,過着隐居的田園生活。他寫的最著名的田園詩,是唐詩選本必收的《過故人莊》,他向往的風景是“綠樹村邊合,青山郭外斜”,向往的生活是“開軒面場圃,把酒話桑麻”。一個在田園裡過生活的人,對花開花落本不必驚詫的,不會像城市裡的人那麼敏感。花的開落實在太平常了,一個生活無拘無束的人,對大化之運應是順其自然的。那麼,孟浩然在此詩中到底表達的是何樣的情緒呢?從詩中所表現的整體意境來看,時令還不是暮春的時節,詩人好眠應是春意大好時,不然怎麼會不覺曉呢?詩人生性淡泊而心無挂礙,一夜好眠連夜雨也不曾打擾他,大約隻是朦胧覺知。早晨醒來欣然地聽衆鳥和鳴,心情大好,又想着要去園中賞花,這才想起昨夜裡曾有雨,随口問一下童子:園中花落了不少吧!自然醒來,随意一問,正是春睡足、心怡然,詩人所喜所念,唯花唯鳥,好不快活!惜花的意思或許有一些,然也是閑适情緒的表達;惜花惜春乃是賓,詩人田園之樂是主。過去大家對此詩的理解,多着意于末一句,應該是停留于表面了,我們要深味其問落花的言外意趣。
相對于傳統的惜春說和憶明珠先生的超然說,我以為表現詩人田園生活的恬淡閑适,才是此詩的真正的主旨。這就是我們為什麼感覺此詩的語調是平靜的原因,并不曾體味到多麼濃重的“惋惜”或“感歎”的情緒。詩人的不覺曉、聽鳥鳴、憶夜雨、問落花,意境組織皆圍繞這一主旨展開,《春曉》一詩的田園閑适情緒,應是與其《過故人莊》詩一脈相承的。當然,越是自然地表現現實生活,富于形象性與藝術性的作品,它的解讀也必趨向多維性的,是不應該定于一見的。吾說由憶明珠先生引發,也隻能是聊備一格、聊存一說,算是個人閱讀的一種體驗吧。
作者簡介:
作者簡介: 呂達餘,男,安徽銅陵人氏,大專學曆,高級政工師,銅陵市作協會員,有數百篇詩文散見于報刊與網絡。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