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22日,湖南省湘潭市湘潭縣譚家垅村,一輛小轎車停在村口,一位老漢顫顫巍巍地從後座下來,往村裡面走去。
同村居民看到這人後,突然吓得臉色大變,甚至直接扭頭就跑,仿佛見鬼了一樣。
這些村民之所以如此恐懼,就是因為他們真的“見鬼”了。
在村裡人看來,這個老漢早在3年前就已經被火化了,如今出現在衆人眼前,不是“見鬼”是什麼?
事情的來龍去脈,還要從3年前說起。
2012年2月7日22點40分,一輛面包車在衡陽市衡山縣(注:是衡山縣而非橫山縣,央視報道有誤,橫山縣在陝西榆林)嶺坡鄉太平村行駛時,遭遇了交通事故,一名老漢當場死亡。
事故發生後不久,交警就接到報案,立刻趕往現場,并勘查了現場。
交警依照相關規定調查事故真相,并進行事故責任劃分。
而死者的屍體則交由法醫鑒定,随後存放于衡山縣白果殡儀館。
圖|衡山縣交警大隊發布的認屍啟事
調查清楚事故原因之後,衡山縣公安局交警大隊發布了認屍啟事:
“死者身高160厘米,體型偏瘦,瓜子臉,黑色短發,年齡55歲左右,上身黑色夾克外套,下穿藍色長褲,腳穿解放鞋......”
可是認屍啟事卻如同石沉大海,在殡儀館的屍體長期無人認領。
于是警方開始在周邊地處四處走訪,後來根據群衆反映:有個姓馬的湘潭人,年齡相近,但神志不清,在三年前走失了。
圖|原譚家垅村村主任陳湘平接受采訪
于是交警大隊馬上聯系到三十多公裡外的湘潭縣譚家垅村的村支書陳湘平,請他前來辨認屍首的确切身份。
當時發現死者時,其身上并未攜帶身份證,隻有一個黑色直闆手機,再沒有其他的物件。
因為手機裡沒有通話記錄和電話卡,加上死者面目全非、血肉模糊,沒辦法仔細辨認清楚,所以警方才一直沒能确定其身份。
陳湘平仔細辨認了一會兒,覺得死者确實挺像本村的村民馬吉祥。
交警大隊的工作人員就說:“你說像,就喊着他的兄弟姊妹來認屍。”
村支書陳湘平馬上聯系到當時遠赴山東打工的馬家人,馬家有三兒一女,馬吉祥是家裡的小兒子。
馬家人得知失蹤的小弟可能已經車禍去世的消息後焦急萬分,第二日就趕回了湘潭。
圖|鄰居劉輝甫回憶當時辨認屍體時的場景
聽說死者血肉模糊,大家都不敢去看,最後是大哥馬清蓮和鄰居劉輝甫壯着膽子上前的。
由于面部無法辨認,誰也說不好是不是,鄰居劉輝甫認為頭發和身形一模一樣,可是大哥又覺得不太像。
為了能夠盡快确認死者身份,按照流程,司法鑒定所對屍體和馬家人進行了DNA鑒定。
大哥馬清蓮、二哥馬建軍、三姐馬春嬌一同前往衡山交警大隊,法醫抽了三人的血,并剪下屍體上一塊帶血的布料,送去衡山司法鑒定所。
圖|央視報道中的地名有誤,應為衡陽市下屬的衡山縣,湘潭市下轄區縣中無衡山縣
鑒定結果出來以後,衡山交警大隊立刻通知馬家人,這個屍體正是他們失蹤三年的弟弟馬吉祥,讓他們把屍體帶回去安葬。
同時,交警對馬家人與肇事者楊某進行了協調,最終達成和解,由楊某賠償馬家人15萬。
後來,馬吉祥的屍體在衡山縣殡儀館火化,家人便帶着馬吉祥的骨灰回到老家。
馬家人為過世的小弟辦了盛大的葬禮。
按照當地的習俗,葬禮最差也要花6萬,馬吉祥的葬禮花了11萬,由村支書陳湘平主持葬禮,村裡人紛紛都來吊唁。
圖|馬吉祥的墓地
馬吉祥的墓建在村子後山上,裝修得也很豪華,馬家人不想委屈這個不幸的弟弟。
馬吉祥沒有婚配,也沒有子女,所以送終的任務由他的侄子承擔。
墓碑上刻着他三個侄子和侄媳婦的名字,還有碑文:“馬吉祥,殁于二〇一二年正月十六”。
葬禮結束以後,村裡的人也就各自散去了,而村裡面的人也慢慢地淡忘了這件事情。
除了清明上墳掃墓以外,基本上也很少有人再提及這件事情了。
然而三年後就在大家徹底忘記這件事情的時候,離奇的事情發生了。
衡陽民警在當地發現了一名流浪漢,将其送到了衡陽市救助站。
圖|記載有馬吉祥信息的救助登記表
救助站的工作人員通過溝通,了解到老人名叫馬吉祥,是湘潭縣白石鎮譚家垅村的村民,便立馬聯系譚家垅村的村幹部。
這天,村支書陳湘平接到了中路鋪派出所的電話。
派出所的民警問道:“你們村是不是有個馬吉祥?”
陳湘平一頭霧水:“我們村有一個人叫馬吉祥,但人已經死了,都埋了,連戶口都注銷了。”
中路鋪派出所又發來照片請陳湘平辨認,陳湘平看了,确實像是馬吉祥。
圖|陳湘平接受采訪
衡陽救助站在2015年12月22日,把馬吉祥送回了湘潭。
馬家人早已接受小弟已經過世的“事實”,“人都死了三年了,怎麼又冒出來了,不可能”。
二嫂陳曉芬說,接到電話的時候,她并不相信,隻覺得是哪兒弄錯了。
“人早就死了”,陳曉芬說,“就算不相信警方,也應該相信司法鑒定吧,對比結果就擺在那裡,達到了99%以上”。
馬家人請陳湘平去看看,是的話就接回來,不是的話就送回去。
圖|坐在車上的馬吉祥
馬吉祥的再現,打破了小村莊原有的甯靜。
知道馬吉祥已經被安葬的村民們都趕過來看熱鬧,并且想親眼看看這位死而複生的馬吉祥。
車門打開,馬吉祥一下來看見了陳湘平,就問他有沒有煙。
看到曾經的鄰居劉輝甫,馬吉祥就落下眼淚,他倆從小玩到大,是很要好的兄弟。
圖|劉輝甫回憶兩人見面時的場景
馬吉祥一頭白發,腿也瘸了,一身衣服也又破又爛,衆人見了也感慨萬分。
馬吉祥回到自己闊别多年的老家之後,還能一一叫出村裡面一些父老鄉親的名字。
左鄰右舍的鄉親們也都紛紛認出了馬吉祥。
馬吉祥确實沒死,他是真的“活了”回來,經過反複确認,大家才慢慢接受這一事實。
圖|馬吉祥
剛剛被接回到村裡的時候,馬吉祥被送到了哥哥家裡。
馬家人帶着他去“馬吉祥”的墳頭祭拜,自家弟弟就像是撿了一條命一樣,離奇地回來了。
曾經的家隻剩下殘垣斷壁,哥哥和三個侄子也自立門戶。
原來的老房子,房頂破了大洞,根本沒法住人,加上他的戶口也被注銷,更是出不了遠門。
圖|白石鎮中心敬老院
考慮到這些情況,身為孤寡老人的馬吉祥接受了當地政府的救助,住進了湘潭縣白石鎮中心敬老院。
那麼從2009年失蹤,到2015年死而複生回到家,馬吉祥到底經曆了什麼呢?
從馬吉祥含糊不清地描述,人們這才知道,在2009年的時候,沒什麼文化的馬吉祥被人拐賣進了一家黑磚廠。
馬吉祥雖然神志不清,但卻是個大煙槍,因為磚廠裡管飯,而且一天給他六根煙,所以他就沒想着離開。
圖|磚廠工人
當他年齡大了以後,幹不動活了,馬吉祥就被磚窯廠趕了出去。
于是他就開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活。
直到他被民警發現,送往救助站,救助站又聯系上了譚家隴村村幹部,馬吉祥才終于回到了家。
當外人詢問到馬吉祥這一段經曆的時候,他卻表示自己并沒有這一段經曆的任何記憶觀念。
問他有沒有去過衡陽和湘潭,他也說沒去過。
圖|湘潭市救助站業務科科長張燈接受采訪
詢問他這幾年在哪裡過的時候,他隻是表示印象裡一直在走路,走不動了就随便找個地方睡一下。
他說自己整個人都是迷迷糊糊的,不清不楚。
但是好端端的一個成年人,即便犯了糊塗,又怎會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販子賣進黑磚廠做苦工呢?
原來,馬吉祥在20歲的時候,遭遇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病。
因為沒有來得及治療,導緻他的大腦受到損傷,精神有些問題,經常會出現神志不清的情況。
圖|鄰居劉輝甫接受采訪
不過,讓他獨立生活是沒有問題的,更何況村裡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馬家人也并不擔心他出門會有什麼問題。
“失蹤前,他就喜歡到處走,有的時候早上出發,晚上回家。不知道在走什麼,反正是在走。”馬家人回憶起當初的情景時,是這麼說的。
直到馬吉祥連着好幾日都沒看到人影,嫂子才開始意識到可能出事了,于是便發動全家人一起去挨家挨戶地尋找。
馬家人怎麼都找不到馬吉祥,這才選擇了報警。
但當時找了幾個月,依舊沒有找到馬吉祥的蛛絲馬迹。
直到2012年,一家人才終于得到馬吉祥的消息,沒曾想居然是自家弟弟的死訊。
後來馬家人去确認了死者身份,并要求肇事者将屍體安葬,才會有後面的一系列事情。
如今,馬吉祥回來了,那馬吉祥的家人從衡陽帶回來的骨灰又是誰的呢?
劉輝甫說:“屍體當時辨認起來和馬吉祥一模一樣,雖然臉部有些變形,但從整體外觀看起來還是很像,而且身形和身高也很像,再加上自己對馬吉祥是很熟悉的,所以當看到屍體的時候就确認了。”
随後警方還到村裡面進行了信息查證,得出的結果與馬吉祥的身份基本吻合。
後來又進行了基因鑒定,顯示的結果還是死者身份不排除與馬家人有兄弟血緣關系。
那麼問題到底出在哪裡?那位出車禍去世的老漢又姓甚名誰呢?
對此,馬家人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圖|流落街頭時的馬吉祥
和他們非親非故的一位外人,怎麼會有着和自己人相同的基因?
DNA的鑒定結果顯示百分之九十九的概率,整個鑒定過程存在疏漏嗎?
負責當年案件的警察說, DNA鑒定是關鍵,所以流程是非常嚴謹的。
于是他們找到了當年負責鑒定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解釋道,當年因為馬吉祥不存在直系親屬,其父母均已過世,膝下又未養育子女,所以就選取了馬吉祥的兄姊進行DNA堅定。
鑒定報告結果顯示:在Y染色體上的16個基因組當中隻有一項數據是有數值差異的,其他數據完全一樣。
所以最後得出的結論是:“根據檢驗結果分析,不排除無名氏與馬建軍是同一父系的兄弟血緣關系。”
這個鑒定過程自然是按照程序嚴格執行的,那麼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
圖|馬家兄妹與死者的DNA鑒定報告
警方對此,表示送檢的樣品不會有問題,而且認為自身不應當對此事的後續發展承擔責任,畢竟“案子後續處理是基于相信科學結論之上進行的”。
警方認為隻能是鑒定所出了問題。
經過反複閱讀鑒定報告,警方才發現問題出在鑒定結果上毫不起眼的幾個字裡。
鑒定報告上面寫着“不排除”,其實并不代表他們之間就有血緣關系。
當時參與鑒定的死者,确實與馬家人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是兄弟關系,但還有剩下的百分之一的可能性,而且非直系親屬進行DNA鑒定,得出結果的準确性也會大打折扣。
馬吉祥的父母早就離世了,所以才采用了馬家兄弟的血液進行鑒定,但是這個鑒定不具備唯一性。
圖|鑒定專家作出解讀
當然導緻這一結果發生,交警大隊自然是有責任的,首先是沒有溝通好,其次是主觀臆斷,沒有去真實地探究下去,這些都是原因。
那麼既然身份錯判了,那對死者賠償的15萬元是否就等于賠錯了呢?
因為事故是真實發生的,肇事者楊先生也确實撞死了死者,所以這筆賠償是應該的。
馬家人幫助死者好好安葬,所花費的金錢也是實打實的,當然不能說是錯賠。
隻是警方一直沒有查到死者的真實信息,這也是警方心中的一塊大石頭。
2016年6月,衡山縣警方為了查明車禍中死者的真實信息,将他的血型和DNA數據上傳到了國家人口數據庫中,希望能夠為他找回真實的身份。
截止目前,衡陽警方仍未确認他的真實身份。
相比之下,馬吉祥是幸運的。
他在當地政府的關愛下,住進了中心敬老院,并且有關部門還為他重新補辦了身份證。
雖然之前他經曆了很多挫折和不幸,但是不管怎麼說,這位年邁的老人最終得以重回故裡,也算是不幸當中的萬幸。
在養老院,馬吉祥恢複得很好。
60歲的馬吉祥老人仍然可以每天悠閑地走上幾公裡的路,生活也很舒适,還經常會去鍛煉身體。
祝願馬吉祥老人晚年幸福!
-完-
參考資料1.潇湘晨報:《亡者歸來》
2.中國新聞網:《男子“死亡”3年後回家後續:鑒定報告怎麼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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