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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

生活 更新时间:2024-07-20 01:24:44

文 劉德建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1

1974年冬,我從軍豫南,四年知青生涯就此終結。

翌年,從信陽扺達駐馬店,在坦克11師教導隊學習汽車駕駛。軍營坐落在灌木叢生的蟻峰山下。教導隊下轄三個排,每班一輛軍用卡車,六名戰士分組訓練。訓練大綱規定,十個月内必須熟練掌握雨霧、雪天、泥濘、炎熱、山路諸單元駕駛,并能準确排除車輛故障。

起步停車加擋減擋基礎動作已在訓練場地打下堅實基礎,道路駕駛直接在車馬熙攘的公路上行駛。九輛軍車浩蕩前行,每車三名學員由班長教練。起動車輛必須手搖引擎,不得使用馬達。若發動機點火時間過早,曲軸逆轉,故搖柄傷人屢見不鮮。學員除培訓時可入駕駛室内,其餘時光隻能在車箱之上。車輛也不空駛,戰士既是學員又兼裝卸。車載多為磚瓦鋼筋油氈水泥粗笨建材,兄弟們輪番坐卧在塵埃飛揚的車箱之上,随飛馳車輛極目中原大地、看田野河流,間或回憶故鄉。如此艱辛卻絲毫不覺苦楚。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2

泌陽縣磚廠是常去的地方。途經闆橋水庫旁的沙河店時,已近中午。“店”是河南常見地名,泛指大道旁投宿歇腳的驿站。那時,豫南鄉下土坯牆上,石灰刷塗的“幹店”舉目可見。幹店多用來駐馬歇腳,亦兼有客棧功能,隻是過于簡陋肮髒。

駐馬店自明朝始幹店驿站甚多,故得其名。70年代,駐馬店早已不是驿差穿梭的“幹店”,為行政公署住地所在。沙河店則是千百鄉村慣用之名,一個路邊村鎮而已。

駐停車輛,沙河店就餐。路旁飯館一老者制作的油條與胡辣湯,權當軍士們的午飯。吃飽喝足後驅車從闆橋水庫邊馳過,沿蜿蜒崎岖山道向泌陽進發,扺達時多是傍晚。磚廠食堂黃褐雙色花卷不知何種食材造就,口感粗砺伴有絲絲甜味,饑腸辘辘食之仍如風卷殘雲。

未路駕的戰士在營地學習汽車構造學。教員十分嚴苛,發動機三大機構四大系為必考題,要爛熟于心。化油器等總成結構複雜,從細小零件至工作原理,必須背誦牢記。

上述頻頻出現文字中的駐馬店、泌陽闆橋、沙河店、并非本人發思古之幽情。當年的暴雨、洪水、決壩、乃至抗洪搶險救災,無不與之緊密相連……

1975年夏日,駐馬店百年罕見的暴雨、風雨中搖曳的闆橋水庫、潰壩奔騰的滾滾濁浪、瞬間殒滅的村落沙河店、掩埋不知何方遇難者的遺體,這些親身經曆的驚天災難,屈指已46年矣。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3

打開塵封的日記,如注暴雨,曆曆在目。

“霪雨,肆意的潑灑着。雨絲在天空被風吹揚,竟變成弧線型,随後紛紛落下。從早至晚,可惡的暴雨并沒有滞住之意,仰望着黑沉沉的天,雨,就是從穹洞裡傾瀉而來的。它是不是不把人間澆個透徹,就甭想休止?這光景真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了……”

很難想象,19歲的士兵去關注雨水。正因為不同尋常的暴雨,使他困惑、迷茫、驚駭而不知所以。若不是他感觸到自然界未曾有過的奇異怪誕,他斷然不會刻意記載。他不知道亦無從知道,終日不停的暴雨,驚世災難即将發生。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4

8月4日到8日,駐馬店地區,特大暴雨傾盆而下。白天竟然暗如黑夜,暴雨如注晝夜不停。暴雨中心的闆橋,三天雨量達1007毫米。4.75億立方米為最大庫容的闆橋水庫,3天洪量高達6.97億立方米,洪峰流量每秒1.3萬立方米。闆橋水位高達111.4米,超過壩頂1.7米。災難,孕育在暴雨洪流之中。

8日淩晨,闆橋水位高達117.64米,大壩終不能承載近7億立方水位的壓力,堤壩崩潰。瞬間,6.97億立方米庫水如同奔騰的怪獸,每秒7.9萬立方米洪水以每秒6米的速度瘋狂傾洩、沖向下遊。長15公裡高8米的泥漿洪流所向披靡。至此,駐馬店地區河流全部潰堤漫決,東西300公裡南北150公裡濁水翻滾,豫中平原水深2–5米,昔日良田,如同汪洋大海……(資料來源《牢牢記取“758”特大水災的教訓》)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5

闆橋水庫潰壩時正值深夜,洪峰所到之處牆倒屋塌,村莊蕩然無存,數萬民衆在睡夢中被洪水吞噬,200多戶民宅的沙河店夷為平地。遂平縣城洪水沒頂,千年古樹連根拔起。京廣鐵路軌道如“麻花”扭結,60噸重的油罐車沖到40公裡以外,人畜屍體随波逐流。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6

随中央慰問團的新華社記者張廣友準确記錄了令人驚駭的災難:“河南受淹32個縣,347個公社,耕地1800多萬畝,受災地區人口1000萬,死亡3萬多;大牡畜死亡近百萬頭,倒塌房屋500多萬間”。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7

8日晨8時,洪水漸落,樹上、房頂、高地擠滿人群,許多男女被洪水沖得赤身裸體……沙河兩岸10公裡寬40公裡長的泥沼裡到處裸露着膨脹的屍體,其況慘不忍睹。

1975年8月14的日記,雖曆時久遠,讀來仍感悲傷:

“洪汝河、沙穎河、唐白河流域,在持續大雨中(5号至8号)發生罕見災害。洪水像一匹怪獸咆嘯之下,吞噬了村莊、田野、生命。一瞬間,房屋成瓦礫,綠野變荒灘……目睹災區的狀态,任何一個鐵石般心腸的人都會為之落淚,我真正見到了“屍橫遍野”的慘況。那玉米地裡,赤裸躺着陽光曝曬後的屍軀,積洪窪地,飄浮着腐爛腫脹的男女,草叢中亂枝沒蓋着孩童肌體……啊!這是千百個與我一樣的生命呀!夠了,我實在不願意記載令人悚骨的災難。”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8

搶險救災是人民子弟兵義不容辭的責任,我部來到災區,搶修公路、掩埋遺體。

1975年8月17日,潰壩已十日,日記中記錄了災後的情景:

“酷熱的夏。暴雨停止後,渾濁的洪水消失了,地面殘留着洪水泛濫的痕迹。幾人環抱的古樹連根拔起,村莊成了廢墟。沒有被掩埋的屍首,被炎熱暴曬後發出熏人的氣味。

救災的部隊,如同一支支出征邊關的勁旅奔赴各個災區,幫助人民重建家園。為了早日恢複生産,我部來到遂平縣一個不知名的村莊(遺址),在一塊紅薯地上,紮起深綠色的帳篷。白日的疲憊,累得戰友們倒地便睡。

午夜時分,輪到我站崗了。在哨兵催促之下,我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用手背使勁将困倦的眼簾揉了揉,倒背着沖鋒槍巡邏在綠色的帳篷旁。現在是什麼日子呢?幾天的辛勞,簡直忘懷了天地日月。我打開手電筒,從衣袋裡掏出一張日曆片查證。從日曆中得知,此刻已是8月17日淩晨一時。啊!今日是我的誕生日,7200天的生涯過去了。按社會舊俗,大凡生日皆應慶賀一番的(尤其是整數)。可不是嗎?今年春我暗自打算怎麼“表示”一下的呢。就目前條件,願望已成泡影。

我默默地站在荒野上,在這異鄉的夜裡,久久凝視南方……”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9

1975年8月20日,在遂平荒野極熱的帳篷裡,我堅持記錄着:

“無情的暴日灼烤,加之勞動強度大,夥食差,每個同志的身體明顯消瘦了。正如昨日駐馬店抗洪救災專輯《快報》刊登我的一篇報道所叙:為了災區人民早日恢複生産,困難又何所懼!就是豁上性命也要幹!這就是人民子弟兵的情操

流了一天的汗水,晚上鑽入低矮的帳篷裡,國防綠的顔色,在空曠赤野裡吸熱甚強,人在裡面,汗珠便順着身子往下淌。部隊為減輕單兵負荷,都未帶蚊帳褥子等物,輕裝出發。這給沒有受到浩劫的蚊蟲、跳蚤帶來極大的福利。它們可能正愁沒有食物瀕于殒命,我們這些熱血青年,對它們的生存提供了條件。為避免蚊蟲的威脅,隻得将被子死死蒙住身軀。這樣雖可有效地逃脫它們的襲擊,卻又如同将自己置于蒸籠一般。

熱,要命的熱。實在受不了啊!在嚴熱逼迫下,我“遷居”于篷外的野地上。這兒比篷内松快多了。

夜半,露珠染得空氣帶潮呢,蚰蛐的叫聲像催眠曲一般,猶如聽到意大利民歌《寶貝》一樣舒适。我将入睡,一陣令人發指的臭氣伴随微風而來。“死人的氣味”!我将頭伸進棉被裡妄圖躲避令人嘔吐的氣味。當不慎将被子弄開小縫時,惡臭氣體又鑽了進來。我料想不遠的地方肯定有腐爛的人體。多天的災區生活,使我習以為常,于是爬起來掂一把鐵鍬,用毛巾系住口鼻,去尋埋屍體。

不出所料,手電光處,隻見二十米外的地方,幾株楊樹被洪水沖倒,樹梢覆蓋着一位呈坐卧狀的女性,她蓬亂的頭發将臉面遮掩着,一隻手垂在腿上,另一胳膊被樹杈擠壓,胸腹蛆蟲蠕動,她是昨日埋葬時漏掉的一具。

我将手電擱在土堆上,光束直射女屍,掄起鐵鍬就取土掩埋……”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10

1975年9月10日,這是洪水泛濫後再次途經闆橋,已往秀麗的沙河店已不複存在,我悲哀地記錄到:

“秋天的早晨,天高氣爽。沒有等秋陽露臉,就驅車向泌陽方面行進。昨日夜宿駐馬店,幾天都沒有回軍營了。

車上的裡程表示明,我已行駛30公裡,理應到達沙河店了。但前方并沒有村鎮的輪廓,車旁到是有些較堅固的斷牆殘垣。到了沙河店麼?我實在感到詫異。難道這裡就是我們常常小憩午餐的沙河店?清淅地記得一月前的該鎮,濃蔭的垂柳,青灰色的瓦房,還有豫南的集日,今日已不複存在……

唉,面對這荒敗的斷壁,簡直不敢相信它就是沙河店。我懷着陰郁的心情向前駛去,路況壞極了,凸凹不平、傾斜歪扭、木制便橋,這是什麼路呀?路基都沒有了。慎之,再慎之,不能玩命。高度集中……”

泛黃的紙張,幼稚的筆迹,忠實記錄着46前災區的所見所聞所感受。重讀日記,回憶已逝的歲月,心潮洶湧澎湃,日記受限于諸多因素,未能記錄災難的全貌,但我以為她仍是駐馬店洪災最珍貴的史料。

掩卷後沉思,竟然夜不能寐。

46年前的滔天洪水泛濫,沖毀了豫中平原世世代代的家園。當年僥幸逃脫災難的幼童,如今已年過半百,正在步入老年。他們或許聽過祖輩講述的那年洪水,或許根本無人告知他們那些悲哀的過往。因為75.8洪災太過沉重,沉重地令人窒息。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11

今年5月,我驅車從開封至信陽,飛馳在G106國道上。當駐馬店三字映入眼簾時,胸中頓時一派波瀾。我知道,此刻,汽車正行駛在46年前被洪水肆虐的大地上。記憶的闡門轟然打開,75.8洪災一幀幀浮現在眼前:那蔟擁在高地求生呐喊的難民;那懸挂在樹梢枝杈上顫栗絕望的幼童;那飄浮在門闆上欲墜洪流的全家老小;那随波逐流的屍首,46年前構成的悲慘畫面,久久揮之不去。

我深知,眼前一望無垠的沃野,至今仍散布着衆多遇難同胞的遺骸。腳下貫穿南北的國道,曾灑過我和兄弟們的血與汗。

九幾年駐馬店發洪水(758洪水之殇)12

駐車服務區,憑吊長眠于斯的鄉親父老。極目眺望遠方,默默地為逝者緻哀。

親曆75.8洪災後,我深深地感悟到人類,在山脈河流海洋面前,是多麼渺小羸弱。在雷電風雨之中,是多麼不堪一擊。唯有對大自然多些尊重,常懷敬畏之心,方能達到“天地與我并生,而萬物與我合一”的境地。

謹此,紀念758抗洪搶險救災46周年。

8月7日淩晨1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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