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望舒你向我走來?戴望舒詩選雨 巷,接下來我們就來聊聊關于戴望舒你向我走來?以下内容大家不妨參考一二希望能幫到您!
戴望舒詩選
雨 巷
撐着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逢着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着愁怨的姑娘。
她是有
丁香一樣的顔色,
丁香一樣的芬芳,
丁香一樣的憂愁,
在雨中哀怨,
哀怨又彷徨。
她彷徨在寂寥的雨巷,
撐着油紙傘
像我一樣,
像我一樣地,
默默彳亍着,
冷漠,凄清,又惆怅。
她靜默地走近
走近,又投出
太息一般的眼光,
她飄過
像夢一般的
像夢一般的凄婉迷茫。
像夢中飄過
一支丁香地,
我身旁飄過這女郎;
她靜靜地遠了,遠了,
到了頹圮的籬牆,
走盡這雨巷。
在雨的哀曲裡,
消了她的顔色,
散了她的芬芳,
消散了,甚至她的
太息般的眼光,
丁香般的惆怅。
我希望飄過
憂 郁
我如今已厭看薔薇色,
一任她嬌紅披滿枝。
心頭的春花已不更開,
幽黑的煩憂已到我歡樂之夢中來。
我的唇已枯,我的眼已枯,
我呼吸着火焰,我聽見幽靈低訴。
去吧,欺人的美夢,欺人的幻像,
天上的花枝,世人安能癡想!
我頹唐地在挨度這遲遲的朝夕,
我是個疲倦的人兒,我等待着安息。
古神祠前
古神祠前逝去的
暗暗的水上,
印着我多少的
思量底輕輕的腳迹,
比長腳的水蜘蛛,
更輕更快的腳迹。
從蒼翠的槐樹葉上,
它輕輕地躍到
飽和了古愁的鐘聲的水上
它掠過漣漪,踏過荇藻,
跨着小小的,小小的
輕快的步子走。
然後,躊躇着,
生出了翼翅……
它飛上去了,
這小小的蜉蝣,
不,是蝴蝶,它翩翩飛舞,
在蘆葦間,在紅蓼花上;
它高升上去了,
化作一隻雲雀,
把清音撒到地上……
現在它是鵬鳥了。
在浮動的白雲間,
在蒼茫的青天上,
它展開翼翅慢慢地,
作九萬裡的翺翔,
前生和來世的逍遙遊。
它盤旋着,孤獨地,
在迢遙的雲山上,
在人間世的邊際;
長久地,固執到可憐。
終于,絕望地
它疾飛回到我心頭
在那兒憂愁地蟄伏。
秋夜思
誰家動刀尺?
心也需要秋衣。
聽鲛人的召喚,
聽木葉的呼息!
風從每一條脈絡進來,
竊聽心的枯裂之音。
詩人雲:心即是琴。
誰聽過那古舊的陽春白雪?
為真知的死者的慰藉,
有人已将它懸在樹梢,
為天籁之憑托——
但曾一度谛聽的飄逝之音。
而斷裂的吳絲蜀桐,
僅使人從弦柱間思憶華年。
印 象
是飄落深谷去的
幽微的鈴聲吧,
是航到煙水去的
小小的漁船吧,
如果是青色的珍珠;
它已堕到古井的暗水裡。
林梢閃着的頹唐的殘陽,
它輕輕地斂去了
跟着臉上淺淺的微笑。
從一個寂寞的地方起來的,
迢遙的,寂寞的嗚咽,
又徐徐回到寂寞的地方,寂寞地。
夜 蛾
繞着蠟燭的圓光,
夜蛾作可憐的循環舞,
這些衆香國的谪仙不想起
已死的蟲,未死的葉。
說這是小睡中的親人,
飛越關山,飛越雲樹,
來慰藉我們的不幸,
或者是懷念我們的死者,
被記憶所逼,離開了寂寂的夜台來。
我卻明白它們就是我自己,
因為它們用彩色的大絨翅
遮覆住我的影子,
讓它留在幽暗裡。
這隻是為了一念,不是夢,
就像那一天我化成鳳。
白蝴蝶
給什麼智慧給我,
小小的白蝴蝶,
翻開了空白之頁,
合上了空白之頁?
翻開的書頁:
寂寞;
合上的書頁:
寂寞。
煩 憂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我不敢說出你的名字,
假如有人問我的煩憂:
說是遼遠的海的相思,
說是寂寞的秋的清愁。
秋天的夢
迢遙的牧女的羊鈴,
搖落了輕的樹葉。
秋天的夢是輕的,
那是窈窕的牧女之戀。
于是我的夢靜靜地來了,
但卻載着沉重的昔日。
哦,現在,我有一些寒冷,
一些寒冷,和一些憂郁。
偶 成
如果生命的春天重到,
古舊的凝冰都嘩嘩地解凍,
那時我會再看見燦爛的微笑,
再聽見明朗的呼喚——這些迢遙的夢。
這些好東西都決不會消失,
因為一切好東西都永遠存在,
它們隻是像冰一樣凝結,
而有一天會像花一樣重開。
斷 指
在一口老舊的、滿積着灰塵的書櫥中,
我保存着一個浸在酒精瓶中的斷指;
每當無聊地去翻尋古籍的時候,
它就含愁地勾起一個使我悲哀的記憶。
這是我一個已犧牲了的朋友底斷指,
它是慘白的,枯瘦的,和我的友人一樣;
時常萦系着我的,而且是很分明的,
是他将這斷指交給我的時候的情景:
“替我保存這可笑可憐的戀愛的紀念吧,
在零落的生涯中,它是隻能增加我的不幸。”
他的話是舒緩的,沉着的,像一個歎息,
而他的眼中似乎含有淚水,雖然微笑在臉上。
關于他“可笑可憐的戀愛”我可不知道,
我知道的隻是他在一個工人家裡被捕去;
随後是酷刑吧,随後是慘苦的牢獄吧,
随後是死刑吧,那等待着我們大家的死刑吧。
關于他“可笑可憐的戀愛”我可不知道,
他從未對我談起過,即使在喝醉酒時。
但我猜想這一定是一段悲哀的事,
他隐藏着, 他想使它随着截斷的手指一同被遺忘了。
這斷指上還染着油墨底痕迹, 是赤色的,
是可愛的光輝的赤色的,
它很燦爛地在這截斷的手指上,
正如他責備别人懦怯的目光在我心頭一樣。
這斷指常帶了輕微又粘着的悲哀給我,
但是這在我又是一件很有用的珍品,
每當為了一件瑣事而頹喪的時候,
我會說:“好,讓我拿出那個玻璃瓶來吧。”
我的記憶
我的記憶是忠實于我的
忠實甚于我最好的友人,
它生存在燃着的煙卷上,
它生存在繪着百合花的筆杆上,
它生存在破舊的粉盒上,
它生存在頹垣的木莓上,
它生存在喝了一半的酒瓶上,
在撕碎的往日的詩稿上,
在壓幹的花片上,
在凄暗的燈上,
在平靜的水上,
在一切有靈魂沒有靈魂的東西上,
它在到處生存着,
像我在這世界一樣。
它是膽小的,
它怕着人們的喧嚣,
但在寂廖時,
它便對我來作密切的拜訪。
它的聲音是低微的,
但它的話卻很長,很長,
很長,很瑣碎,而且永遠不肯休;
它的話是古舊的,
老講着同樣的故事,
它的音調是和諧的,
老唱着同樣的曲子,
有時它還模仿着愛嬌的少女的聲音,
它的聲音是沒有氣力的,
而且還挾着眼淚,夾着太息。
它的拜訪是沒有一定的,
在任何時間,在任何地點,
時常當我已上床,朦胧地想睡了;
或是選一個大清早,
人們會說它沒有禮貌,
但是我們是老朋友。
它是瑣瑣地永遠不肯休止的,
除非我凄凄地哭了,
或者沉沉地睡了,
但是我永遠不讨厭它,
因為它是忠實于我的。
遊子謠
海上微風起來的時候,
暗水上開遍青色的薔薇。
---遊子的家園呢?
籬門是蜘蛛的家,
土牆是薜荔的家,
枝繁葉茂的果樹是鳥雀的家。
遊子卻連鄉愁也沒有,
他沈浮在鲸魚海蟒間:
讓家園寂寞的花自開自落吧。
因為海上有青色的薔薇,
遊子要萦系他冷落的家園嗎?
還有比薔薇更清麗的旅伴呢。
清麗的小旅伴是更甜蜜的家園,
遊子的鄉愁在那裡徘徊踯躅。
唔,永遠沈浮在鲸魚海蟒間吧。
獄中題壁
如果我死在這裡,
朋友啊,不要悲傷,
我會永遠地生存
在你們的心上。
你們之中的一個死了,
在日本占領地的牢裡,
他懷着的深深仇恨,
你們應該永遠地記憶。
當你們回來,
從泥土掘起他傷損的肢體,
用你們勝利的歡呼
把他的靈魂高高揚起。
然後把他的白骨放在山峰,
曝着太陽,沐着飄風:
在那暗黑潮濕的土牢,
這曾是他唯一的美夢。
過舊居
這樣遲遲的日影,
這樣溫暖的寂靜,
這片午飲的香味,
對我是多麼熟稔。
這帶露台,這扇窗
後面有幸福在窺望,
還有幾架書,兩張床,
一瓶花……這已是天堂。
我沒有忘記:這是家,
妻如玉,女兒如花,
清晨的呼喚和燈下的閑話,
想一想,會叫人發傻;
單聽他們親昵地叫,
就夠人整天地驕傲,
出門時挺起胸,伸直腰,
工作時也擡頭微笑。
現在……可不是我回家的午餐?
…… 桌上一定擺上了盤和碗,
親手調的羹,親手煮的飯,
想起了就會嘴饞。
這條路我曾經走了多少回!
多少回?……過去都壓縮成一堆,
叫人不能分辨,日子是那麼相類,
同樣幸福的日子,這些孿生姊妹!
我可糊塗啦,
是不是今天出門時我忘記說“再見”?
還是這事情發生在許多年前,
其中間隔着許多變遷?
可是這帶露台,這扇窗,
那裡卻這樣靜,沒有聲響,
沒有可愛的影子,嬌小的叫嚷,
隻是寂寞,寂寞,伴着陽光。
而我的腳步為什麼又這樣累?
是否我肩上壓着苦難的歲月,
壓着沉哀,透滲到骨髓,
使我眼睛朦胧,心頭消失了光輝?
為什麼辛酸的感覺這樣新鮮?
好象傷沒有收口,苦味在舌間。
是一個歸途的設想把我欺騙,
還是災難的歲月真橫亘其間?
我不明白,是否一切都沒改動,
卻是我自己做了白日夢,
而一切都在那裡,原封不動:
歡笑沒有冰凝,幸福沒有塵封?
或是那些真實的歲月,年代,
走得太快一點,趕上了現在,
回過頭來瞧瞧,匆忙又退回來,
再陪我走幾步,給我瞬間的歡快?
有人開了窗,
有人開了門,
走到露台上
——一個陌生人。
生活,生活,漫漫無盡的苦路!
咽淚吞聲,聽自己疲倦的腳步:
遮斷了魂夢的不僅是海和天,雲和樹,
無名的過客在往昔作了瞬間的躊躇。
八重子
八重子是永遠地憂郁着的,
我怕她會郁瘦了她的青春。
是的,我為她的健康挂慮着,
尤其是為她的沉思的眸子。
發的香味是簪着遼遠的戀情,
遼遠到要使人流淚;
但是要使她歡喜,我隻能微笑,
隻能像幸福者一樣地微笑。
因為我要使她忘記她的孤寂,
忘記萦系着她的渺茫的鄉思,
我要使她忘記她在走着
無盡的、寂寞的、凄涼的路。
而且在她的唇上,我要為她祝福,
為我的永遠憂郁着的八重子,
我願她永遠有着意中人的臉,
春花的臉,和初戀的心。
在天晴了的時候
在天晴了的時候,
該到小徑中去走走:
給雨潤過的泥路,
一定是涼爽又溫柔;
炫耀着新綠的小草,
已一下子洗淨了塵垢;
不再膽怯的小白菊,
慢慢地擡起它們的頭,
試試寒,試試暖,
然後一瓣瓣地綻透;
抖去水珠的鳳蝶兒
在木葉間自在閑遊,
把它的飾彩的智慧書頁
曝着陽光一開一收。
到小徑中去走走吧,
在天晴了的時候:
赤着腳,攜着手,
踏着新泥,涉過溪流。
新陽推開了陰霾了,
溪水在溫風中暈皺,
看山間移動的暗綠——
雲的腳迹——它也在閑遊。
緻螢火
螢火,螢火,
你來照我。
照我,照這沾露的草,
照這泥土,照到你老。
我躺在這裡,讓一顆芽
穿過我的軀體,我的心,
長成樹,開花;
讓一片青色的藓苔,
那麼輕,那麼輕
把我全身遮蓋,
象一雙小手纖纖,
當往日我在晝眠,
把一條薄被
在我身上輕披。
我躺在這裡
咀嚼着太陽的香味;
在什麼别的天地,
雲雀在青空中高飛。
螢火,螢火
給一縷細細的光線——
夠擔得起記憶,
夠把沉哀來吞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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