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氏篡漢、司馬篡魏,這兩起連續的權臣家族篡位事件有個共同點:老子費盡心思打好基礎、兒子“臨門一腳”改朝換代。作為篡權的實際推動人,曹操、司馬昭存在很多相似的地方。
第一,倆人都是“狠人”,作風兇殘。
作為能夠把軍政大權牢牢攥在手中的一流政治家,曹操、司馬昭都不是什麼善男信女,“順我者昌逆我者亡”是他們的人生信條。
以曹操為例,他的殺戮面很廣,有政敵,比如董承;也有跟自己有不同意見、影響了自己權威的同僚,諸如孔融、楊修等;甚至還有那些曾經最得力的夥伴,比如荀彧。雖然在自己的詩作中吟唱“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看似悲天憫人,但他殺起無辜百姓來同樣堪稱無情,比如攻打呂布時在彭城屠城,征讨陶謙時“所過多所殘戮”,還把幾十萬老百姓趕到泗水裡淹死......所以後世有人罵他:“慘毒不仁,惡滔天矣。”
在這方面,司馬昭也不遑多讓。還沒掌權時,他作為都督伐吳時遭受東興之敗,随軍司馬王儀客觀地說了句統帥有責任,就被他暴怒斬殺;他殺嵇康、呂安,将叛亂的諸葛誕趕盡殺絕;曆史上首次公然殺害了在位的皇帝,其後為了推卸責任,把替自己幹活的成濟屠滅三族......
第二,他們以下犯上,破壞君臣規則。
在曹操、司馬昭之前,那些能夠掌控帝王的權臣并不罕見,但這些人還是具備一些合理性的,比如伊尹放逐商王太甲,是因為對方為人暴虐、朝政昏亂;周公旦輔政,是出于周成王年幼;霍光執掌權柄數十年,還一手廢除了劉賀,但他的一切行為都有規矩可依;甚至王莽篡漢,也是抓住了劉氏治國無道、民心厭漢的機會。
但曹操、司馬昭不一樣。前者“挾”天子以令諸侯;後者更是玩弄曹魏皇帝于股掌之上,甚至還敢悍然弑君。而他們的這些行為都沒有任何法理基礎。
按照儒家政治倫理,“君臣之分,各有所司”,如果天子沒有失德,他的地位、政權的運轉在理論上仍是合法的,臣下不得僭越;假如天子殘暴荒淫、敗壞制度、嬉戲無度,那就是違背了自己的職責,臣子可以将其廢黜、放逐,就像伊尹、霍光所做的那樣。但即使這樣,臣子的任務也隻是撥亂反正、擁立明君進行輔佐,而不是架空君權。
而在曹操、司馬昭這裡,無論是漢獻帝還是曹髦,這兩位帝王本身是沒有過錯的,甚至都可取之處——東漢政治混亂,不是漢獻帝造成的,他自己也是受害者;曹髦更是“才同陳思,武類太祖。”(即像曹植、曹操)因此,在這二位的帝位都具備正當性的情況下,曹操、司馬昭以下犯上、壓迫君主,代替行使幾乎全部皇權,這就是非法的僭越。因此,連五胡十六國時期的羯族皇帝石勒也對他們極為鄙夷:“曹孟德、司馬仲達欺人孤兒、寡婦,狐媚以取天下”。
第三,他們都立下了功勞。
有人說,曹操統一了北方、結束了中原戰亂,是借着劉氏的殼自己創業,所以曹氏篡位可以原諒;而司馬氏則是完全竊奪别人的勞動成果,沒有任何貢獻,而且其後西晉更是養成了五胡亂華這種浩劫,所以是純粹的恥辱。
但這種說法是典型的從結果反推過程。曹操能統一北方,但假如沒有他,難道其他人就做不到嗎?再說了,司馬昭也一舉滅掉了蜀漢政權,讓三國鼎立的格局徹底失去存在的可能,這也同樣是推進中國曆史發展進程的大功。
再說了,曹魏政權時建立起的九品中正制,為兩晉南北朝時期的門閥制度奠定了基礎;曹操為了對付蜀漢、将大量氐羌人口安置在關中,這也應當為後世的大亂擔負一定的責任。
第四,他們都完成了稱帝的幾乎所有程序,跟事實上的皇帝隻有頭銜的區别。
當初王莽以儒家聖主的形象篡漢時,曾經苦心孤詣地建立起了一套完整而體面的流程,大緻分為輿論引導、建立封國、禅讓稱帝這三步。
其中,第一步看似是“虛”的,主要包括被封為王公、受賜“九命之錫”,還有“入朝不趨,贊拜不名,劍履上殿”等待遇;第二步則是“實”的。
“惟名與器,不可以假人,君之所司也”。一虛一實之間,既以天子的名義正式認可了權臣的僭越,又讓其得以在朝廷之外另行建立起一套完整的行政機構,以便直接在下一步順理成章取代前朝的機構,實現無縫銜接。
而曹操、司馬昭都完成了以上前兩步動作,這代表他們的不臣之心已昭然若揭,按照儒家封建倫理來說,他們都是典型的“亂臣賊子”。
那麼,為啥後世對曹操、司馬昭兩人的評價完全不同呢?
曹操雖然被稱為“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在演義中更是淪為漢賊的角色,但從史家的角度來看,後世不乏對他的積極肯定。
比如李世民肯定他“棟梁之任,同乎曩時;匡正之功,異乎往代。”
近代文人魯迅則贊道:“曹操是一個很有本事的人,至少是一個英雄。我雖不是曹操一黨,但無論如何,總是非常佩服他。”
偉人則肯定曹操“是了不起的政治家、軍事家,也是個了不起的詩人”。
相反,對于司馬昭,後世的評價則幾乎是完全一邊倒的負面。“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句話流傳上千年,将其野心家、陰謀家的形象徹底固化下來,從來沒有任何人給他翻過案。
這種差别是如何産生的呢?
其實我們的偉人曾經點出過其中緣由:“他改革了東漢的許多惡政,抑制豪強,發展生産,實行屯田制,還督促開荒,推行法治,提倡節儉,使遭受大破壞的社會開始穩定、恢複、發展,是有功的。”這個“他”指的是曹操。
曹操固然是個“觊觎君位”的僭越者,但他跟司馬昭的最大區别在于,他同時也正面、多元化地發揮了自己的聰明才智,為時代做出了巨大貢獻、對後世産生了積極影響:
在政治方面,除了穩定局面、恢複生産、崇尚禮法等值得肯定的成果外,曹操還形成了衆多針砭時弊、具備遠見卓識的思想。
對于國家的治理,有諸如“定國之術在于強兵足食”、“有國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貧而患不安”等主張,它們在任何年代都不過時;
對于人才的使用,他崇尚“治平尚德行,有事賞功能”、“唯才是舉、取士勿廢偏短”,這種打破門第偏見、不追求盡善盡美的務實人才觀,讓各個階層的人才都能發揮自己的才能、獲得嶄露頭角的機會,對促進社會的發展、維護社會架構的穩定具備積極的意義。相對而言,司馬氏建立的西晉“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客觀上成了五胡十六國那個亂世的催化劑之一。
在如何穩定社會秩序方面,曹操提出:“治定之化,以禮為首;撥亂之政,以刑為先”,根據不同的社會情況,有所側重地重用刑或禮。這種儒、法并用的思路,深得封建社會實現長治久安的精髓。
在軍事方面,曹操更是一位有獨到見解、具備過人之處的大家:
他不主張濫用武力,而是“用幹戚以濟世”,即武力是用來救助社會、安定民生的;主張“兵以義動”,強調師出有名,符合道義;
“恃文者亡”、“恃武者滅”,他認為必須文武并用,才能保證政權的穩定;
他鑽研兵法,并且結合自己的經驗,寫成了《兵書接要》一書,在戰略戰術上等方面形成了自己的風格;在多年的軍旅生涯中,他将孫吳兵法發揮得淋漓盡緻,号稱因事設奇、變化如神,大唐軍神李靖也對他贊譽有加。
在文學方面,曹操更是值得稱道。作為“建安文學”的重要倡導者,他主張行文清簡、反對浮華虛無,主張以詩文言志、反映社會現實,而非無病呻吟。他的《薤露》、《蒿裡行》、《卻東西門行》、《觀滄海》、《龜雖壽》等作品,情詞并茂、慷慨悲涼、大氣磅礴,體現出關注民生、積極入世的責任感,對那個時代的文化發展産生了深遠影響。
而相比之下,司馬昭除了玩弄權術外,在政治、思想、文化等方面幾乎沒有任何貢獻。說白了,他固然聰明,但這隻是為了一己之私、為了家族利益的小聰明;
而曹操則不同,他固然同樣精于權術,但他還胸懷天下、緻力于保境安民,并且還在各個領域都做出了卓越貢獻、影響了曆史發展的方方面面。這樣的人,你可以站在封建整理倫理的高度指責他是“奸雄”,但也不得不承認他是一位超世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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