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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冷月清輝,銀光素繞。
在一室的暖香旖旎中,床榻上的人兒身着輕紗……一雙狹長的美眸正滿含情意的望着跪在眼前的白衣的男子。
“傅大人……求人便要有個求人的樣子,你這般杵着難道還要朕來幫你嗎?”榻上女人朱唇輕啟語氣傲慢且妩媚。
斂眸跪地的傅瑾塵後背倏然一僵,袍袖下的手亦是緊握成拳骨節間都隐隐泛白。
良久,傅瑾塵的身體輕微的顫動了一下,好似在瞬間呼出一口氣,又好似某種妥協。
樂華一語不發就那樣靜靜的看着,終于就在傅瑾塵指尖微動之際樂華嬌語出聲:“過來。”
就在即将要碰到傅瑾塵時她的嘴角忽而一勾,微微側頭嘴唇靠近他的耳朵輕輕言語:“傅大人怎麼臉紅了?”說完樂華便退開一步咯咯的笑了起來,笑聲如銀鈴般悅耳……
傅瑾塵看着她,一時恍惚,竟覺得她有幾分可愛。
察覺到自己的想法,傅瑾塵猛然回神止住自己稀奇古怪的想法,屈膝跪地:“臣已遵陛下所言,還望陛下也履行承諾,饒過小芸。”
傅瑾塵一番話說的謙卑有禮,樂華重新坐回塌上慵懶随意。
“她可是要來刺殺朕的刺客,來要朕的命的,你說朕如何能放了她?”樂華把玩着自己小指上逐漸續長的指甲,倒不曾去看傅瑾塵。
“陛下,君無戲言,小芸隻是一時糊塗,臣懇請陛下放過她。”
傅瑾塵眉頭微蹙,看着面前的女人,她對自己說的話置之不理,連眼皮都不擡一下……他本想起身就走,可心中忽然憶起父親的話:“塵兒,潇氏血脈絕不能斷送,此次進宮無論如何都要救下潇子芸。”
沉默片刻,傅瑾塵平靜下來再度開口:“臣願為陛下效力,永忠于陛下,隻求陛下能放過小芸。”
聞言樂華終于擡起眼眸:“傅大人可真是癡情啊,一向中立的傅大人竟然要為了一個女官參與朝堂之争,朕怎麼忽然有些羨慕潇女官了?”樂華語氣慢慢悠悠,還真聽不出來有什麼羨慕之意。
“能為陛下效力是為人臣子的本分。”傅瑾塵開始打官腔,他父親是兵部尚書身居要職,東越朝堂曆經動蕩,如今政局不穩看似平靜無波實則處處憂患。
傅瑾塵并不參與朝堂紛争,但他武藝不錯,專門負責訓練宮中護衛。也因此他可以随意出入皇宮。
世人皆知樂華女君生性風流,後宮男寵無數,但卻對傅小大人青睐有加,此人便是傅瑾塵。
此時傅瑾塵表明态度,無疑在告訴衆人傅家是支持樂華的。
“那傅大人此言便是可以為朕做任何事了?”樂華的臉上看不出什麼,她依然是那副似笑非笑懶懶散散的模樣。
傅瑾塵略微斂眸隻沉說了一個字:“是。”不惜一切代價保下潇氏血脈,他已經做好了準備,去應付樂華的無理要求。
“那你就來做朕的内侍吧,專門負責朕的起居飲食。”
傅瑾塵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做出反應,他萬沒料到樂華會這麼說。
“怎麼?不願意嗎?”
“臣不敢。”
2
陰暗潮濕的水牢裡,一個黑衣女子戴着沉重的鐐铐靠在森寒的牆壁上,她徒然的睜着眼睛,雙目布滿血絲,目光暗淡,好像一頭戰敗的獅子,頹敗無力。
忽然一束刺目的白光從狹小的牢門口射來,沉重的鐵門被打開發出刺耳的摩擦聲,随着大門推開漸漸的那一束白光變成一整片,刺的她眼睛有些疼痛。
幾個看守牢房的侍衛走了進來,女子虎視眈眈的看着越來越近的幾個男人,眸中迸發出幾分狠厲。
“别瞪了,你被赦免了。”為首的大胡子侍衛有些不耐煩的從腰間取下一串鑰匙,上前去打開了她手腳上束縛的鐐铐。
“為……”女子想問問什麼,可是一開口嗓子就撕裂般的疼,沙啞的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
“你可别問我為什麼,我不過就是按照上頭的意思辦事,算你命大,刺殺女君還能活着。”那胡子男在這牢裡當差多年即便她發不出聲音,他也能猜出來。
胡子男手腳利索三下五除二就解開了那些鐵鍊。
鐵鍊被取下時女子的手腕已經被磨出了一到深深的紅痕,她被侍衛帶着走出了水牢。
走出陰冷潮濕的水牢,地面上是溫暖和煦的陽光,樹蔭蔥蔥,微風陣陣,是個宜人的好季節,如果沒有那些事!
從水牢走出來的黑衣女子是潇子芸,她是東越女君樂華親封的女官,也是前朝幸存的公主。
那夜刺殺失敗,她被數十名侍衛架着刀逼迫時,她以為她再也不會見到太陽升起的樣子了?
再往前走出了那道小門,她便可以離開皇宮了。
潇子芸拖着有些虛弱的身子,搖搖晃晃的一步一步往前走,她被趕出皇宮了……
到了小門前,潇子芸停住了腳步,她轉過身仰頭看着那做金碧巍峨的皇宮大内,她就是在這裡長大的,如果沒有那場宮變,她現在應該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二公主。
她的家,明明觸手可及,卻又好似遙不可及。
她伸出蒼白的手擋住了刺目的陽光,因為好幾日沒吃沒喝,她的唇蒼白、幹裂,她的頭發亦是胡亂披散……
沒有華服加身,沒有钗環妝扮,偌大的宮牆内,她顯得格外渺小。
矗立良久,潇子芸的手逐漸緊握成拳:“東越永遠是潇家的!”
鳳凰台上,樂華一身拖地朝服,負手立在高台之上,任憑遠處吹來的風撩撥她的發絲。
樂華那張絕美的容顔上再尋不見那夜殿裡對着傅瑾塵的妩媚之色,她的神色莊重,眸色深沉,似沉重,又似輕松。
“潇子芸走了嗎?”她的聲音淡漠到了極緻,是一句極簡的問句,帶着某種不可抗拒的威儀。
“回陛下,走了。”身旁伺候的女官,雙手規矩的在腹前交疊着,她回答問題時脊背微彎,語氣謙卑十分恭敬。
樂華再未言語,隻是将目光投向了更遠的地方……
潇子芸被釋放的消息不胫而走,翌日上朝時群臣議論不休。
東越朝堂大緻可分為兩派,一派支持樂華建立新的國家創立新的政權;一派支持前朝潇氏意欲恢複舊制。
自古以來王朝更叠新君繼位本非易事,樂華身上的擔子可謂千斤之重。
朝堂如此分庭兩立的原因便要追溯于永昌三十八年立冬之時。
3
那一年,樂華還是一個豆蔻少女,也不知為何那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年來的都要早一些。
洋洋灑灑的小雪從天剛蒙蒙亮便開始下,樂華高興極了,她穿着桃粉色的小襖伸着初顯修長的小手滿院子追着雪花跑,她說她要把冬天留在手心裡。
小樂華開心的玩雪時,她看到自己的父親神色匆匆的帶着幾個叔叔要出門去。
一看到父親,小樂華便樂颠颠的跑過去:“父親,父親你快看我抓住冬天了。”
可是父親并沒有理她,隻是遠遠的轉頭看了她一眼,然後便一刻不停的離開了。
等樂華邁着小短腿追出去時,父親已經走遠了,她看着越來越遠的背影父親的背影有些茫然,因為父親從來不會不理自己,他很慈愛。
可是小孩子哪裡會懂得什麼憂愁,小樂華攤開手想看看自己剛剛抓住的雪花,可是雪花已經不見了,隻剩下幾滴濕答答的水珠躺在樂華的掌心裡,于是她又開始去抓雪花了……
父親自那天離開後便再沒有回來,沒過多久樂華也被自己的二哥接走,他們離開了皇城去了很遠的地方,那裡黃沙滿天,寒風凜冽,刮的臉都是生疼的,一點都不比皇城的氣候宜人。
臨近除夕,樂華穿着厚厚的皮靴、大氅站在雪地裡,看着校場上持槍操練的士兵,不由得想起皇城,那裡現在應該是一片處處結燈的盛景吧?
大年初一,東越開戰了!
帶頭造反的竟然樂華的父親,東越戰功赫赫的征遠大将軍樂名山。
大軍自邊關一路往皇城逼去,戰場兇險樂華留在了北境,那時她也大概知道了正在發生的事情,隻是那時候她的理解能力有限各中牽扯原由她絲毫不懂。
前朝永昌帝潇染沉迷求仙問道,對朝堂之事不甚盡心,聽信道士讒言不惜在災荒年間大興土木修建清雲樓。
清雲樓的修建工程浩大、用料考究。不知耗費了多少人力、财力,國庫虧虛、賦稅增長,不少壯年被拉去做苦力,百姓怨聲載道,苦不堪言。
樂名山帶領的軍隊從關口入内,很多守城的将領都放棄抵抗,大開城門歸順征遠将軍。
每當政權腐敗之時,總會出現這樣一群富有熱血的铮铮男兒,他們不為名利,不為财富,他們隻求國泰民安,盛世永昌!
4
在潇染的統治下,國家軍隊削減,唯一能上戰場的軍隊便是樂名山手下駐守邊疆的十萬大軍。
修建清雲樓的同年,樂名山回京述職,再面見完皇帝的第二日他便接到聖旨,竟是讓他留守京都的旨意。
樂名山不解,再次進宮向皇帝陳情,他若不回邊關勢必軍心不穩,不成想皇帝說讓他在皇城好好待着,邊關之事交由他的大公子即可。
此後樂名山便留在皇城,沒過多久樂名山意料之中的事終究發生了。
立冬的前半月,皇帝突然染疾病倒,宮中禦醫束手無策,但皇帝養在宮中為其煉丹的道士卻在為皇上占蔔時,說皇帝病倒是因将星相克。
京中身居将軍之位者不少,但論起大小誰由能比得過征遠将軍。
此言一出,樂名山便知道大事不妙,果不其然潇染即刻就罷免了樂名山在朝中的一切事物,禁足将軍府。
樂名山為人剛正不阿,回京之後擋了不少官員的發财之路,自然得罪了不少人,此事一出,那些人便如同煮沸的開水一般,一封封的奏書被送上龍案,或說發配,或說處死,或說祭天,或說滅族……總之五花八門,各種死法應有盡有人
那時候,樂華總是會在深夜看到父親立在院中的身影,孤寂、寥落。
但是樂華不懂,她隻能看出父親的艱難,卻看不出父親為何艱難。
那時候總是有很多人悄悄走進将軍府,整夜整夜的與父親在書房談話。
父親在樂華眼中一直都是一個長相好看身材修長的男子,那時候樂華還偷偷想,以後自己嫁人了一定要嫁一個同父親一樣的男子。可是那段時間,父親的鬓間生出了許多白發。
父親當時的掙紮,樂華最後才有了體會。
5
征遠将軍推翻潇氏王朝隻用了一年的時間,樂華十三歲那年的除夕不再是大漠裡的大雪寒風,而是在金碧輝煌的樓台殿宇,是在整個東越最美麗的房子裡。
剛剛經過戰火洗禮的東越處處都透露着傷痕,被摧毀的城牆,被燒壞的房屋,甚至還有未來得及清理的屍體,血迹……
那真的是一個難忘的除夕。
那一天樂名山稱帝,改年号為元和。
也是那一天,樂華從一個罪臣之女一躍成為了公主。
樂名山登基之後勤于朝政,經常與群臣議論至深夜,散朝之後,他還要繼續批閱奏折,數月下來他幾乎都沒有好好睡過一個覺,好好吃過一頓飯。
樂華看着父皇勞累的樣子心疼不已,害怕他不好好吃飯,樂華經常會帶上飯菜督促父皇吃飯。
這場王庭之戰看似勝利,實則卻是另一種開始。
永昌帝留下的爛攤子,全由父皇來收拾,因為潇染信奉道教的原因,導緻東越百姓不管老少多數都進了道觀,拜師學藝意圖借此得到皇帝賞識,從此平步青雲。
直到如今哪怕改朝換代,這種風氣一時也是難平,加之先前潇染手下的老臣、各處湧起的複國亂軍、極待發展的農業、工業,百廢待興的局面讓樂名山忙的焦頭爛額。
元和二年,樂華的二哥再一次剿滅叛軍的戰役中不幸殒命。
彼時樂華已經十五歲,最疼愛她的二哥死了,可是父皇竟然一滴眼淚都沒有掉,他就像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依舊上朝退朝,微服查訪。
樂華覺得父親變了,他為了皇權什麼都不在乎了,大哥死了,二哥也死了,他們全都為了他的大業死在了屍骨累累的戰場上。
可是她的父親,卻冷漠到隻讓禮部按規矩發喪,追封了幾個徒有其表的谥号。
元和三年,秋。
這一年樂名山病倒了,因為操勞過度。
那天樂華被父親叫去,當樂華走進章華殿聞到滿屋的藥味時,她的心忽然莫名的抽疼。
“華兒,過來,到父皇身邊來!”樂名山蒼白着臉,手有些無力的從被中探出,招呼樂華過去。
樂華站在原地,看着許久未見的父親,竟是邁不開上前的腳步,她隻覺得父親陌生了不少,清瘦了許多,他的兩頰有些凹陷,眉眼間雖然還是能看到他多年征戰留下的殺伐淩厲,可是如今卻積染上了濃濃的疲态。
“華兒。”樂名山又喚了一聲,他聲音不大,大概真的很累。
樂華抿了抿唇擡步走到了父親的床榻前,屈膝跪坐于床前,一把握住樂名山垂在床側的手,樂華隻覺得自己好像握住了一把骨頭,枯瘦如柴。看着樂名山布滿眼角的皺紋,白了許多的青絲,樂華隻覺得自己的喉嚨好像在一瞬間被人塞了一團棉花,哽咽、壓抑、疼痛。
“父皇!”
到底還是親父女,不管有再多隔閡,始終都有着割舍不開都血緣。
樂名山勉強扯出一個笑容,他反手握住女兒纖細的手腕,心中不忍,亦不舍,可是為了天下百姓,他不得不舍棄。
“華兒,父皇知道你怪父皇,怪父皇對你的哥哥薄情……”樂名山說着仰目看向頭頂明黃色的床賬,眼中似有什麼涼光閃動:“世人都說天家無情,其實哪裡是什麼無情,而是不能有情。
你的哥哥為國戰死,朕的心也是疼啊!可朕是一國之君,朕不能為了自己的私情而不顧天下百姓。
朕更不能對不起那些與朕一起沖鋒陷陣的功臣。”
人非草木孰能無情,二子的犧牲他不是不痛,而是不能痛,家與國,他隻能顧全一樣。
世人都以為做了皇帝便是擁有了全天下,可誰又知高處不勝寒,看似坐擁天下,實則孤獨無依。
6
元和三年,臘月初八,元和帝樂名山薨。
輔政大臣遵先帝遺诏立樂華為帝,改年号為康盛。
因為父親說,他希望東越的天下能夠安康盛和。
自此樂華成為了東越曆史上第一位女帝。
先帝在位之時共有三大功績,一是減少教徒,推崇農耕。二是廣設書院,為國育才。三是擴大軍隊,保家衛國。
在諸多新政的推崇下東越逐漸恢複生機,百姓安居,邊疆安定。
憶往昔,竟恍似一場大夢,一場悲痛的夢。
“陛下,天暗了。”在女官的提醒下,樂華恍惚的回過神,她又在鳳凰台站了一天,看着遠處逐漸暗淡的天色,不禁深歎一聲:“是啊,天暗了!”
“奴婢撫您回宮。”
“嗯。”
回到寝殿時樂華意外的發現傅瑾塵還在。
樂華立馬就換上了另一副模樣,風情、妩媚、大膽、張揚、高傲。
樂華掃了一眼桌案上還冒着熱氣的餐食眉眼輕轉,看向傅瑾塵:“傅大人怎麼還不回去,是在等朕?”她語調輕悅,眉眼輕浮有些意味不明的含糊。
“嗯。”傅瑾塵對上樂華狹長張揚的眸子:“你還沒有吃飯。”
不知打何時起,傅瑾塵對樂華的稱呼從陛下變成了你。
樂華一怔,她沒有料到平日不禁逗弄的傅瑾塵今日竟然不但不臉紅心跳,還敢這麼看着她。
“朕今日有些乏了,不想吃了撤下去吧。”樂華手臂輕擡洋裝打了一個哈欠,便要朝内殿走去。
誰知傅瑾塵是個不識趣的,他竟起身攔住了樂華:“不吃飯對身體不好。”
樂華被攔住去路,走不開她眼珠微轉又起了心思:“朕實在累了,手都擡不起來,要不傅大人喂朕吃?”
“好。”
………
樂華被傅瑾塵拉着坐到了案幾前,看着他舀了一小碗白嫩鮮美的魚湯,端起用勺子舀起一些,輕輕吹了吹,遞到樂華唇邊:“你午膳吃,先喝些溫湯。”
傅瑾塵的舉動讓樂華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不過她的情緒被她掩飾的很好,雖然心地奇怪,但面上絕不顯露半分。
她依舊那樣媚眼如絲,看着傅瑾塵紅唇微張緩緩喝下那勺魚湯……
在他舀第二勺時樂華張嘴調笑道:“傅大人這般溫柔貼心,真不知會便宜誰家姑娘?”
聽到樂華的話,傅瑾塵的動作微滞,但不過片刻他便恢複如常:“張嘴。”
在傅瑾塵一勺一筷投喂下,樂華吃了挺多,感受着微撐得肚子,樂華忽然莫名想笑,她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因為吃飯而感到滿足了。
之後的幾天裡,傅瑾塵都像那日一般,準備好餐飯在鳳栖宮裡等着樂華。
樂華也總是在散朝之後第一時間就會回宮去吃飯,傍晚時分也會讓傅瑾塵陪她在禦花園散步消食。
日子過得好像民間夫妻一般惬意,舒心。
暴風雨前的甯靜也莫過于如此吧!
康盛三年,九月初七,女君病危。
樂華強撐着虛弱的身體的坐在龍椅上,隔着一層輕紗,聽着坐下官員的彙報……
“玉江以北十三城糧食收成比去年多收了四成。”
“玉江以南十五城糧食收成比去年多收了三成。”
“北境新增碉堡三百座,農耕開辟三千畝。”
“南竟新設碉堡二百三十座,邊鎮十六,開辟農耕四千畝。”
………
樂華為帝時筵席先帝舊制又設立新政,在邊境設立碉堡開辟耕田便是樂華頒布的新令。
“每五百人置一堡,每三兩堡置營田官一員,令以時耕種,農隙則教以武藝,以備戰鬥”
樂華聽着官員彙報着各地的情況,心中欣喜,但是她的視線卻開始變得模糊,眼前的事物開始打起重影。
她想站起來,想大聲的說些什麼,去鼓勵,去誇贊這些盡職盡責的臣子,可是她的身子虛弱無力,胸腔陣陣作痛……忽然有什麼東西從她的喉頭湧出,溫熱的,粘稠的……
鮮紅的血液灑滿了樂華火紅的朝服,血液浸入布料,那大紅的華服瞬間變成了墨色。
迷糊中,樂華聽到衆位臣子驚慌大喊的聲,聽到大殿上匆匆忙忙如同趕集一樣的雜亂腳步聲。
樂華閉上沉重的眼眸嘴角勾起一絲淺笑。
“父皇,華兒盡力了。”
7
樂華悠悠轉醒時已經是三日後了,身旁的伺候的女官慌慌張張的出門去請禦醫,樂華好笑,這麼多年了,樂華還是第一次看到一向鎮定的女官如此慌亂。
禦醫來為樂華把脈後,臉色沉重卻也無奈,隻輕言道:“陛下毒入骨髓,靜修清養或可延壽。”
“叫你來是為女君診病,你竟在此處胡言亂語,你該當何罪?”女官震怒,險些一腳踹到禦醫身上,好在被樂華拉着。
“明素女官贖罪……”禦醫即刻跪倒在地,身子匍匐下去,将頭深深的埋在地上,似是忏悔,她又何嘗不想治好女君?
禦醫離開後,樂華命女官為自己穿了一身低調的常服,她要出宮去見一個人。
傅尚書的府邸。
樂華高坐上首,下邊齊齊跪了一地人。
“平身吧,朕今日是來訪友,諸位不必拘禮。”
傅尚書攜家眷巍巍起身,樂華随意掃過一眼道:“怎麼不見傅小大人?”
“回禀陛下,犬子前日便離京去看望他的祖母了。”
“哦。”
“潇子芸可在府上?”
傅尚書神色略有變化,但當他看到樂華一臉了然的模樣,便知道他們的這位女君什麼都明白。
“臣這便叫她來見陛下。”
片刻功夫,潇子芸走了進來:“草民潇子芸見過陛下!”
“免禮。”樂華淡笑,今日的她雖身着素服,但周身貴氣絲毫不減,即便是在病中,但那種久局高位的上位者的氣息也不由讓人心生敬畏。
“傅尚書,朕有些話想與二位說說。”
潇子芸與傅尚書對視一眼,都在彼此眼中察覺到一絲驚錯。
傅尚書屏退四下,樂華亦将帶來了幾個護衛打發出去。
“明素,你去守着門。”
“陛下。”明素女官有些擔憂,她對這位兵部尚書大人可沒什麼好感,要知道他可是複國黨的。
“無礙,傅尚書自然不會愚蠢到讓女君在尚書府出事。”這話樂華是說給明素聽,也是說給傅尚書聽。
聽到這話,傅尚書額頭不覺浸出絲絲汗意,他微一拱手道:“明素女官放心,臣自會護陛下周全。”
明素沒有答話,隻用目光向樂華投去一個眼神“萬事小心。”
樂華笑着點點頭明素才放心的退出房門自己出去後又轉身輕輕合上,然後便依照樂華所說,守在門口,不準任何人靠近。
房内隻剩下他們三人,樂華擺手示意二人落座:“子承近來可好?”
潇子芸:“有勞陛下挂心,子承一切安好。”
說到潇子承,潇子芸忽然覺得自己有些忘恩負義。
潇子芸與潇子承是潇氏皇族中最出衆的子弟,當年先帝攻下皇城時,隻斬殺部分負隅頑抗者,對皇族中也沒有趕盡殺絕。
樂華還記得父親說過,為君者,要胸懷天下,要以仁政理法治國。
父親雖然是個将軍,但他的眼裡并不是隻有殺戮,他的眼裡除了堅定、狠厲、果斷,還有仁慈,溫柔,饒恕。
樂華也一樣,在她繼位以後從未濫殺過任何無辜之人,她甚至不避諱潇子芸前朝公主的身份,将她傳召進宮做了女官,她還為尚且年幼的前朝皇子潇子承尋了夫子。
回想過往種種,樂華從來都沒有虧待過她,可是自己卻還去行刺她。
從水牢出來以後,潇子芸走過了許多地方,她原本是想要找出些什麼東西來證明樂華稱帝的名不正言不順,她想找到自己起兵匡扶潇氏江山理由。
可是她沒有,當她走上那些曾經屬于潇家的土地時,她忽然發現她好像錯了。
樂華真的是一位好帝王,她将東越打理的很好,當她看到在田地裡收割麥子的百姓臉上挂起的笑臉時;當她看到村莊裡三三兩兩聚在河邊搗衣閑談的婦女時;當她看到街道上各種攤販售賣物品時;當她看到孩童在學堂讀書時。她就在想,他們真的還能經得起的戰亂嗎?
“如此便好,陳夫子是個不錯的老師,父皇在世時對他頗為贊賞。”樂華點點頭,神情略顯柔和。
“陛下胸懷韬略,先前是草民愚昧,還望陛下能原諒草民。”一股深深的愧疚在潇子芸心中蕩開,她撲通一下就跪倒在地上,為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忏悔。
“朕若怪你,便不會放你,起來吧!”樂華剛剛說完便忍不住的掩嘴咳嗽起來。
“陛下,陛下!”傅尚書與潇子芸同時擔心的出聲。
樂華擺擺手,許久終于平複:“朕無礙。”
“傅尚書,朕想拜托你一件事。”
“臣任憑陛下差遣!”傅尚書忽而跪地,語氣恭敬。
“朕大限将近,恐命不久矣,朕膝下無子,子承也已長大,朕想封傅尚書為輔政大臣,将東越的江山交給你。”一番話說的樂華連咳數聲。
傅尚書聽完立刻将頭低了下去:“陛下正直芳華,臣惶恐,這輔政大臣,臣當不得。”
“你不是一直都是堅持複過嗎?如今機會來了,怎麼還推诿?”樂華雖然這樣說,但卻沒有一點兒生氣的意思。
“陛下豐功偉績,為東越王朝立下汗馬功勞,臣的心是向着陛下的。”
樂華擺手:“傅尚書别與朕推脫,此事朕已拟好禅位诏書,今日說與你聽,不過是讓你做些準備。”
聽到禅位二子的潇子芸面色一變:“陛下,陛下三思,子承年幼,并非什麼治國之才,東越的天下唯有再陛下手裡才能變得更好。”
“子承那有你說的那般無能,朕相信,沒有人比子承更适合這個王位了。”
“傅尚書你也起來吧!”
樂華将桌上用布包裹的一個方形盒子打開,裡面放着一卷聖旨,還有那方人人都想得到的傳國玉玺。
“傅尚書,這些朕便交給你了。”
“陛下!”
樂華淺淺一笑,便準備起身離開,忽然間房門被人猛地大力推開:“你們在做什麼?”
來人是傅瑾塵,他穿着一身白色衣衫,發絲有些淩亂,胸腔亦是不斷起伏,像是剛剛跑了很遠的路。
“傅小大人回來了?”樂華沒想到在此時,她還能見到他。
“你,你沒事?”傅瑾塵緊張的走上前,完全忘記了什麼君臣之禮,他定定的看着眼前的女人,看着她除了臉色有些蒼白以外,從頭到腳都是完好無損的,一顆心才落回肚子裡。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他兀自呢喃。
“陛下面前,還不跪下行禮!”傅尚書見兒子失态,忙出聲教訓。
“無妨。”樂華輕道:“既然傅小大人回來了,那便讓他陪朕去一個地方。”
7
“誰給你下的毒?”傅瑾塵跟着樂華出來門,走出好遠他忽然開口。
樂華回眸看他,輕笑:“不是你嗎?”
傅瑾塵頓住:“我沒有給你下毒,那些毒我都扔了。”
傅瑾塵慚愧,他是被父親安排給樂華投毒,可是面對那樣一個明亮的人,他真的下不去手,所以他把毒偷偷丢了,他不想她死。
“那你為什麼要扔?”樂華不答反問。
傅瑾塵定定看着她:“我不想看到你死。”
“可是别人都希望我死……你”
“我不想你死,你也不準死,不能死。”樂華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傅瑾塵急急的打斷。
“為什麼?”樂華好奇。
“因為,因為你是一個好皇帝!”
聽到這樣的回答,樂華忽然噗嗤一聲笑了。
“你笑什麼,你還沒有回答我,誰給你下的毒?”
“不重要。”樂華收回目光,繼續向前走……
樂華帶着傅瑾塵去了清雲樓,這裡已經不再是修仙問道的地方了,它的名字也被改成了藏書閣。
此樓共有十二層,每一層都不一樣,樂華帶着傅瑾塵走進第一層,傅瑾塵看到了許許多多的穿着統一服飾的人,正在忙忙碌碌的抄錄,修訂,複原各種文獻古籍。
“藏書閣的建造讓百姓苦不堪言,如今朕将它改造成了皇城最大的書庫,也算造福百姓了。”
“傅大人以為如何?”
“很好,很好,你做的很好。”傅瑾塵看着身側的人,眸中有心疼,欣慰,支持,贊許,他的眼睛明亮的就好像要把世間所有美好都呈給她看。
康盛三年,立冬。
康盛女帝樂華主動禅位于潇子承。
次月初一,潇子承繼位,改年号為樂華。
他不知道樂華是誰,但她的姐姐說,樂華是這片盛世的締造者。
同年十二月,臨近除夕康盛女帝樂華薨。
樂華離開時很安詳,她的唇角是挂着笑容的,而她的身邊隻有傅瑾塵與明素。
傅瑾塵在潇子承繼位那天曾問樂華,禅位他人,可曾後悔?
樂華搖頭她說:“皇帝從來都不是誰家的私有物,那是一個國家的責任,是百姓的牽引,是國泰民安的守護者,而不是人人用來享樂的仙府。”
責任,指引,守護。樂華全都做到了!
她是一位好帝王,臨終前,樂華才終于明白當年父皇的冷漠。
她對傅瑾塵說,在她收拾父皇的遺物時,找到了很多她的哥哥們的東西,從幼時的木馬,到成年的長劍,甚至還有戰死時所穿的盔甲。
“他當時一定也很痛,隻是家與國,他隻能選擇一樣!”
後來,傅瑾塵才知道,樂華的毒是她自己給自己下的,因為樂華早些年,便被人下藥損了身子,此生無法生育。
傅瑾塵要下毒,卻沒有下毒的事情樂華早就知道,但是她沒有說。
樂華知道自己的命運或許悲慘,所以早在生前她便一直在努力布置自己的身後事。
她對明素說,傅大人是個善良的人,以後應該有好報。
所以樂華至死都沒有承認她是自己下毒,她不過就是想讓複國黨的人認為傅瑾塵是功臣,将來對他的前途必然有所助力。
隻是樂華沒有想到,傅瑾塵在她死後,終生未娶,亦未入朝,而是成了一個守墓人,專門守她的墓。
女帝毒發薨逝後,他終生未娶,辭官歸隐做了她的守墓人
樂華平生所做之事甚多,除卻造福百姓整頓軍隊的新令以外,她還組織修著了天下群書,創立藏書閣,甚至還親筆寫下一本《治國冊》。
“凡治國之道,必先富民……”(原标題:《女帝樂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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