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華聲在線】
“世界鉛都”綠色崛起
華聲在線全媒體記者 曹娴 通訊員 葉行健
湘江多彎,入衡陽境,在常甯水口山迎來一段平直河道。舂陵河匆匆南來,在這裡迎頭撲進湘江的懷抱。
兩水交彙處,江水清澈見底,看得見擺動的水草、趴在青苔上的螺蛳。岸邊的台地上,幾年前挖掘出的西周時期礦冶遺址,把水口山的冶煉史推進到3000年前。
爐火沸騰千年,造就水口山“世界鉛都”。10年,在曆史長河中不過一個簡短的時間刻度,卻足以讓這片與礦冶結緣的土地,擺脫“礦竭城衰”的困境;讓養育一方的“母親河”,重現生機與活力。
(位于湘江邊的常甯市水口山是我國重要的鉛鋅産地。過去10多年,這裡持續進行環境治理和生态修複,生态環境質量明顯改善。本版照片除署名外,均為華聲在線全媒體記者 田超 攝)
1.“廢水”養金魚
一缸五顔六色的金魚,似乎不應出現在一個冶煉廠的車間裡。段霖将一小撮魚食投入水中,一條條金魚搖擺尾巴争相遊來。
“魚缸裡的水,是鉛冶煉廢水經過深度處理後的回用水,像自來水一樣幹淨。”段霖是湖南水口山有色金屬集團有限公司鉛冶煉廠環保車間副主任。“廢水”養金魚,養得好不好,直接檢驗環保工作成果。
在湘江、舂陵河的合抱與滋養下,水口山很早便有風水寶地之稱,相傳山山有寶、水水含金。此話不虛,水口山的地下蘊藏着鉛、鋅、金、銀、銅等20多種礦産資源。
水口山的礦冶史,源于西周、成于漢唐、興于清末,源遠流長。自1896年設水口山鉛鋅礦局開始,到1916年“一戰”時期,水口山的鉛鋅産量占世界總産量三分之一,居全球首位,奠定了“世界鉛都”的地位,成為“中國鉛鋅工業的搖籃”。
因礦而興,卻也因礦而困。段霖記得,小時候,一走進父親工作的水口山三廠,煙塵撲面,氣味嗆人。這一幕,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甚至影響了他的人生選擇。10年前,段霖大學畢業回到家鄉,發揮環境工程專業所長,投身一場轟轟烈烈的治污攻堅戰。
新時代大潮,新發展理念。黨的十八大把生态文明建設納入中國特色社會主義事業“五位一體”總體布局,綠色發展成為産業變革方向。
“這十年來,我們相繼關停了銅冶煉廠、二廠、三廠等7家企業,淘汰一批落後産能和工藝。”水口山有色金屬集團有限公司副總經理李加生說。公司過去有1萬多名職工,數萬名家屬,關停一家企業,就是“關掉”企業收入與職工生計。
一邊忍痛關停淘汰,一邊加大治理投入。“國家對環保要求越來越嚴,企業也要彰顯決心與擔當。”自2012年來,水口山公司投入10多億元,實施了40多個重金屬污染治理項目。
采用新工藝、新設備,2021年與2012年比,水口山鉛冶煉生産廢水全部循環利用,工業廢水中主要重金屬鉛、砷、镉減排均達到80%以上,二氧化碳、工業煙塵減排達90%以上。
“曆程非常痛苦、艱難,但回頭看都是值得的。”李加生感慨萬千。環保壓力之下,企業走過“陣痛期”,實現綠色發展,行業整體環境變得更加有序。從2018年開始,水口山公司連續4年實現年盈利超2億元,一舉摘掉長達10年虧損的帽子。
水口山鉛冶煉廠的圍牆外,又見白鹭、噪鹛等鳥兒飛過。過去的2021年,常甯有351天空氣質量優良。
(8月18日,湘江、舂陵河、鹽湖水三江交彙處的常甯市水口山鎮小洲村,江邊有一處3000多年前的采礦冶煉遺址。)
2.漁村的回歸
沿着湘江,從水口山鎮松柏社區往上遊走六七公裡,我們來到松漁社區。白晃晃的日頭,把緊鄰江邊的一根煙囪,在地面拉成一道長長的影子。
這根38米廢棄煙囪的主人,是松漁社區居民劉春生。10多年前,他在這裡辦過化工廠、煉焦廠。
改革開放後,水口山地區形成了以粗鉛冶煉和氧化鋅、硫酸鋅為主要産品的鄉鎮企業群。常甯的松柏、松陽、松漁以及河對岸的衡南縣松江鎮,遍布小化工廠、小冶煉廠。
“那時候沒有環保意識,廢水直接往外排,廢渣廢料堆在江邊,大家都這麼搞。”曾經“制造污染”的劉春生,後來成了“修複環境”的一員。
環境一旦被污染,修複起來需要付出巨大的代價。他記得,四五台挖掘機同時作業,挖下去最深有7米,最多一天30輛卡車在拖運。幾年間,從這個傳統漁村拖出10多萬噸固體廢棄物。
黨的十八大以來,湖南開啟湘江保護與治理新征程,以壯士斷腕的決心,将湘江保護與治理作為省“一号重點工程”,三個“三年行動計劃”明确目标路徑,久久為功推進。
水口山地區被列為重點整治區域之一。常甯市192家涉重金屬企業關停,整合升級6家規模企業,從源頭遏制污染。曾家溪、康家溪沿線38萬噸遺留含砷廢渣,大圓嶺礦區、松漁社區周邊的集中廢渣得到有效處置,水體、土壤的污染治理和生态修複逐步完成。
白天的炎熱緩緩消退,松漁社區的人們在晚飯後,總會走向江邊,在景觀小道上散步休閑。一塊寫有“治污染舊址,建綠色家園”的石碑,豎立在湘江邊,提醒人們這裡曾經發生的故事。
夕陽下,碧綠的江水泛起金色的波光。在水口山鎮的老渡口附近,一年四季,常能看到當地冬泳隊員們的身影。
暢遊半個多小時,陳早春挂着一身水珠回到岸邊。陳早春在水口山工作了30年,他告訴我們,以前水質不太好,遊泳要跑到上遊七八公裡的地方。現在湘江越來越美,大家遊得安心,冬泳隊組織活動的次數也多了。
一組數據,可以印證陳早春的感受。湘江常甯段的水質從2007年的Ⅴ類提升到了現在穩定的Ⅱ類水質,曾經超标數倍的重金屬镉已降至達标水平,确保了湘江中下遊地區飲用水安全。
(8月17日,湖南水口山有色金屬集團鉛冶煉廠環保車間,工人在監控設備的運行狀況。)
3.“鉛都”的新生
在湘江常甯段的最東端,湘江與舂陵河交彙處的三角地帶是小洲村犁頭嘴。
2015年,湖南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考古隊來到這裡,發掘出商周時期的銅冶煉渣、坩埚、青銅熔件等物品。“江洲遺址”成了犁頭嘴的新名字。
腳下的土地,曆史如此悠久。村民們驚訝之餘,更關心這片土地上種的菜。
犁頭嘴所在地,當地人稱為蔬菜村。過去,從冶煉廠、化工廠飄來的含硫煙氣,一夜之間能讓地裡的菜葉子變得黑乎乎。“農賠款”成了村民固定收入的一部分。
而今,煙塵漫天的景象早已不見,蔬菜村的菜從“不敢吃”變成“放心吃”,供不應求。“現在管得嚴,企業進了園區,比以前規範多了。”小洲村村主任陳斌說。
在水口山經開區,水口山有色金屬集團、株冶有色和五礦銅業三家龍頭企業以及當地36家規模企業,形成一個有色金屬産業集群。水口山鎮107平方公裡的範圍内,環境壓力依然很大。
2014年,與水口山同樣是湘江保護與治理重點整治區域的株洲清水塘,被國家列入首批城區老工業區搬遷改造試點地區之一。株冶,開啟了中國有色工業史上一場從未有過的大遷徙:從清水塘到水口山,再建一個“新株冶”。
時間緊、難度大、人員多,以“傷筋動骨”換取“脫胎換骨”,株冶人誓要打赢這場轉移轉型的硬仗。火熱的建設場景和奮鬥的株冶人,出現在200公裡外的衡陽水口山基地。然而,不少人擔心,這會對湘江水環境帶來嚴峻考驗。
“轉移企業不能轉移污染。”株洲冶煉集團股份有限公司總經理何獻忠表示。位于水口山的株冶新基地,按最嚴格的環保标準進行設計,僅治污減排技術升級和環保投入累計達28億元,占項目建設總投資三分之一。
對于有色企業來說,工業廢水零排放并不是一個“硬性指标”。真正的零排放,标準極為苛刻,意味着生産過程中産生的廢水經過處理後,要重複使用,直到污染物排放為零,對施工難度和工藝複雜程度都提出了極高要求。排除萬難,株冶硬是攻克了污酸處理技術,率先在國内有色行業首家實現工業廢水零排放。
鉛鋅是一對孿生兄弟,同時伴生金、銀、銅等元素。歸屬于中國五礦湖南有色旗下的三家大型有色企業拉近了“距離”,也打開了低碳循環經濟的“大門”。
“你的渣料,就是我的原料。”湖南有色安全環保部部長陽戴遙如此形容。水口山公司煉鉛後,含鋅物料送株冶,含銅物料送銅業;株冶、銅業,分别照此操作。首尾銜接、分工協作,有價金屬得到回收,尾渣實現無害化綜合利用。同一個工業園内,所有有色金屬渣料被“吃幹榨盡”,每年直接創造經濟效益上億元。
綠水青山與金山銀山并行不悖。一個綠色高效智能的世界一流銅鉛鋅綜合産業基地正在崛起,一個國家級循環化改造示範試點園區的發展路徑愈發清晰。
2021年6月,水口山工人運動紀念館開館,坐落在湘江之濱開闊的河谷上。紅色的革命“寶山”與綠色的潇湘之水,交相輝映,惹人遐想。
●青年觀察
用青春做“畫筆”
唐昭妮(湖南水口山有色金屬集團有限公司 文化專員)
說起水口山,許多人知道她是“世界鉛都”。于我而言,這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有着割舍不斷的情誼。
我是水口山的“礦三代”,祖輩、父輩都跟水口山礦打了一輩子交道。小時候,打開窗戶遠遠看到一根高聳入雲的煙囪,那是高達148米、号稱“亞洲第一高”的水口山三廠大煙囪。我常自豪地告訴别人,我的爸爸媽媽就在那裡工作。
煙囪是工業的象征,又一度成為污染的“形象代言人”。過去,湘江沿岸布滿大大小小的化工廠、冶煉廠,煙囪排放濃煙,氣味刺鼻。我家住在江邊,但是很少打開窗戶,因為不要一天時間,窗台上就是一層灰。
2019年,大學畢業在外省工作一年後,我選擇回到家鄉。在水口山公司工作的這3年,讓我對水口山有了更深了解:八百礦工上井岡的革命壯舉、水口山“處僵治困”蝶變新生的改革曆程、關停落後産能守護好一江碧水的動人故事……紅色與綠色,成為“世界鉛都”的濃烈底色。
這次作為湖南日報青年觀察員,兩天時間裡,我以水口山為中心,沿着湘江一路行進,探訪百年漁村、古老渡口、園區企業,傾聽與湘江有關的故事。行進中,湘江總是萦繞在我身側。陽光照在明淨碧綠的江面上,閃爍着鑽石般的光芒,我忍不住伸手去撫摸她,感受她的晶瑩與柔軟。
如今的水口山,十裡礦區重披“綠裝”,藍天更藍,碧水長流,一幅綠水青山新畫卷在眼前徐徐展開。我也将用青春做“畫筆”,為這片熱愛的土地,添上一抹靓麗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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