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為人是慢慢變老的，其實不是，人是一瞬間變老的。——村上春樹《舞！舞！舞》

我用幾乎是我半個月的工資，一百多大洋，從周雲強手裡買了一台不知道是幾手的松下牌卡帶“随身聽”。我和老丁一人一個耳塞，聽着周傑倫的《JAY》這張專輯，我打定主意，當唱到《可愛女人》這首歌的時候，我就向老丁表白。

每個人都有藝術細胞，尤其是在文娛項目匮乏的年代，尤其是沒有什麼文藝特質的男性青年人。這種人在強烈的青春荷爾蒙刺激下，在漂亮女性面前總是有無窮的表現欲。有才華、有氣質、文藝範兒，就是可以拿來表現的“東西”。這種東西說不清道不明，但能讓人感受到。周雲強這家夥就有很強的文藝範兒，我覺得就憑他腰裡異常顯眼地随身聽就足以說明了。

誰閑着沒事兒還聽音樂啊，一天的流水線下來，精疲力竭，吃吃喝喝之後躺床上是我唯一的希望。我下鋪住的就是周雲強，正當我翻身向下望去想和周聊聊天時候，我看到他意醉神迷地閉着眼睛，耳朵裡塞着耳塞，交叉雙腿，嘴裡還哼哼哈哈，嗚嗚啦啦地唱着歌詞兒。

我跳下床，輕輕推推他說：“老周，叫我也聽聽呗，看你聽着怪得勁兒哩。”

老周神秘兮兮地雙手捂着這個類似小磚頭塊兒大小的随身聽，說：“聽可以，但是你可别亂碰，隻許聽。”

我連連陪笑：“肯定的，肯定的。”

我見過陳列在商品櫃裡的随身聽，新的價格要好幾百，快抵上我一個月工資了。我不夠“文藝”，甚至我壓根兒不知道我有什麼愛好。隻知道這東西可以聽廣播，放磁帶，我以為，買這個東西的，要不是富二代，要麼是神經病。

老周把一個磨得烏黑發亮的塑料耳機遞給我，我順手把它塞進右耳，然後一個烏拉不清的男音在唱，好像是：

周傑倫周傑倫周傑倫周傑倫……

足足念了四十多遍這個名字！我心裡默想：這真他媽的有病，這就是音樂嗎？含糊不清地念經？我把耳機還給老周，鄙視地說：“這是啥玩意兒，一直重複念周什麼輪，真是難聽。”

老周一臉不高興說：“這是周傑倫的專輯，新生代歌手，他就叫周傑倫，這是其中的一首歌《完美主義》！你真土鼈！”

“不好聽，不好聽，你啥品味吧。”

老周有些不高興，但為了印證他的品味，他又讓我聽了一首，這首歌後來我一直希望能用在我和丁豔的婚禮上——《可愛女人》：

漂亮的讓我臉紅的可愛女人，溫柔的讓我心疼的可愛女人，聰明的讓我感動的可愛女人，壞壞的讓我瘋狂的可愛女人……

我對音樂律動沒有什麼特殊的感覺，但聽着這首歌，我立刻就想到了丁豔。周傑倫每唱一句，我就想到一次丁豔的樣子。聽這首五分鐘左右的歌，我想了丁豔一百次。可以說，我的心被這首歌擊穿了，我的心被老丁擊穿了。

老周看着我心滿意足的樣子，慌忙把耳機奪了回去，說：“可以了，都聽完一首了，反正你又不愛聽。”

“欸，你這家夥，這麼小氣嘞，你的品味确實高，咱不是向你學習學習，提升一下品味嘛，讓我再聽會兒呗。”

“不行不行，這是我花了好幾百買的，你這五大三粗的，别給我耳機弄壞了。”

我聽了周雲強這句話就有點惱火，這家夥不僅小氣，還特麼侮辱人。于是我說道：“看不起誰呢？我五大三粗？就你這破玩意兒，我想買就買了。”

老周向我陪笑說：“嘿嘿，不貴，二手的才一百多就能買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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