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黔森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生命的脈絡裹着汗水在黔山秀水間奮力生長。從人們印象裡“八山一水一分田”的荒僻山區到雲端美麗鄉村,作為全國脫貧攻堅主戰場之一的貴州,曆經曆史性跨越的“黃金十年”;而生于斯、長于斯的歐陽黔森,在這十年間同樣跋山涉水,走村過寨,目睹了“精準扶貧”帶給山鄉的巨大變化,彎彎溝溝裡、鄉間田埂上,遍布他的腳印。
2020年,歐陽黔森在貴州省遵義市正安縣調研
随着第八屆魯迅文學獎獲獎名單揭曉,歐陽黔森創作的長篇報告文學《江山如此多嬌》榮獲報告文學獎。這位時代前行的記錄者,以“深入生活、紮根人民”為文學的創作圭臬,走遍貴州17萬平方公裡的山山水水,用深情講述這片土地上奮鬥者的故事,堅守文字裡的精神原鄉。
歐陽黔森長篇報告文學《江山如此多嬌》獲第八屆魯迅文學獎
中國藝術報:故土是一個人的精神根基,又是作家取之不盡的素材寶庫,您幾十年間紮根貴州,是怎樣的契機讓您堅持并執着于書寫這片熱土?創作動力來自哪些方面?
歐陽黔森:我的小說創作多數取材于貴州,在貴州題材中我又更偏重于我的出生地黔東銅仁市。貴州府志曾譽銅仁:“黔中各郡邑,獨美于銅仁。”銅仁地處武陵山脈主峰梵淨山腳下,是屬于山美、水美、人更美的那種地方。貴州建省僅600年,銅仁府原隸屬于湖廣行省的武陵郡與黔中郡,屬楚文化範疇。我的小說帶有楚味,也是一種必然。如果要這樣舉例的話,短篇小說《斷河》《敲狗》、中篇小說《白多黑少》《水晶山谷》便是楚味的代表。文學與地域屬于母子關系,民俗民風、行為方式、語言特點确定文學的味覺。生于斯、長于斯,堅持并執着書寫自己所熟悉的是為文的明智之舉。創作于我而言,就像有人想唱歌一樣,一有時機就放開喉嚨唱個痛快,而我不知道除了寫作,還有什麼能讓我如此愉悅。
于我而言,記憶是寫作的源泉,回憶是開啟寫作的動力。如果說,一個人一生中缺少不可磨滅的記憶,那麼生活必然枯燥乏味,也會喪失精神的歸所。我曾在報告文學《江山如此多嬌》中寫下這樣一段文字——一個偉大的民族從不會缺失記憶,一個失去苦難記憶的民族是失語的民族,而一個失語的民族注定沒有未來。貧困是長期困擾人類的一大難題,戰勝貧困是中華民族的千年夙願。我想,參加過這場堪稱創造人類減貧史上中國奇迹的人們,他們的經曆便也成了我們民族集體經曆的一部分,此後,便成了我們民族集體記憶的一部分。它無疑會成為中華民族最偉大的記憶,并代代相傳。
中國藝術報:您說過“隻有深入生活、紮根人民,才能寫出動人的作品”,每一部作品問世之前,您都會深入一線采訪,幾乎走遍貴州的山山水水,您的報告文學真實、溫情、接地氣,生動地反映了精準扶貧帶給貴州山鄉的巨變,講述了厚重飽滿的“中國故事”,這些作品中,您最喜歡的是哪一部作品?
歐陽黔森:我寫的報告文學不多,也就15萬字左右,每一篇我都喜歡,可以說我是盡心盡力、用功用情在書寫。作為一個職業作家, 15萬字是不多,可在我看來,就是寫150萬字的劇本,也沒這樣揪心過。這些年我長期在貴州脫貧攻堅第一線,走了88個縣市,去過所有的貧困區域。最開始,有些地方都沒有通公路,馬馱人背就是唯一的運輸方式。扶貧幹部一待就是一整年,挨家挨戶建立檔案,針對性地采取脫貧措施。一路走來,從原來的“輸血式”扶貧到“造血式”扶貧,不光是讓老百姓脫離貧困,還必須來一場産業革命,保住脫貧成果,如今,貴州脫貧攻堅的成績有目共睹。
中國藝術報:您早期的作品涉獵詩歌、散文、小說等多種體裁,這對您如今的創作起到怎樣的作用?您是如何保持源源不斷的創作靈感,并一步步提升,堅持自己的文學理想與追求的?
歐陽黔森:我的創作曆程最初是詩歌,然後是散文、短中長篇小說,再是電視電影劇本、報告文學、話劇。這些文學樣式于我而言是時空交替的,到現在我仍然堅持寫詩,一年寫幾首,偶爾發在《詩刊》《星星詩刊》。詩歌的熏陶使我在小說創作中特别注重簡潔,省掉啰嗦的語言和枝節,小說創作的實踐使我在劇本創作中特别注重台詞的精準和情節以及細節的鋪設。所謂的靈感,不是坐在家裡說來就來的,“深入生活、紮根人民”也并不是一句空談,它是一切靈感連綿不斷的源頭,隻有你的腳上沾滿泥土,才能感知泥土的芬芳、思想的光芒。平凡生活之中,可歌可泣的故事無處不在,它們永遠比杜撰的更精彩,比虛構的更感人。
用情用力講好中國故事,隻能是用真情。這樣的真情是中華文學精神一以貫之的準則,這就是屈原所秉承的“香草美人”準則,美的就是美的,醜的就是醜的,比興必須旗幟鮮明,這也是中華文化的優秀傳統,符合中華民族審美精神,是萬變不離其宗的創作原則。在幾千年文學的曆史長河裡,那些在曆史的天空中閃耀着的偉大名字,無不充滿愛國主義、浪漫主義,他們無不關注現實、無愧于時代。
中國藝術報:您的長篇報告文學《江山如此多嬌》獲得第八屆魯迅文學獎,可喜可賀。從1985年第一次發表詩歌到1999年在《當代》發表小說《十八塊地》,再到2022年獲得第八屆魯迅文學獎,衆人看到的是您屢屢獲獎的光鮮,這背後的艱辛與汗水能請您談一談嗎?
歐陽黔森:是的,我默算了一下,國家級獎獲了16次,電視劇占大多數,文學類是第二次,第一次是長篇小說《雄關漫道》獲全國“五個一工程”獎,省部級獎應該有50多次吧。艱辛,于我而言,幾乎不談,非要我說,我沖口而出的一句話,還曾把一名采訪我的記者逗笑了。我說:‘地質隊員都當過,還怕當編劇?’是的,在有些人看來,編劇很辛苦,一部幾十萬字的劇本,幾經折騰,寫了一二百萬字也很正常。在劇組我還充當總制片的角色,特别不願意聽人說演員辛苦、導演辛苦、制片辛苦。我常說一句話,認認真真辛苦吧!有人想這樣辛苦,還沒有這樣的機會。于強者而言,艱辛是汗水,于弱者而言,艱辛是淚水。
中國藝術報:作為編劇、制片人,您執導和創作的影視劇深受廣大觀衆的喜愛和專業人士的好評,從個體創作融入到一個團隊,帶領大家把一部部精品力作展現給觀衆的過程中,您有怎樣的心得和體會?
歐陽黔森:若想創造文藝精品,就在于以“思想精深、藝術精湛、制作精良”為着力點。沒有工匠精神,着力點偏差了,那麼就偏離了“培根鑄魂”的初衷。作為編劇、制片人、導演、作家,我深知這一點是創作的魂魄所在。從近年來創作生産的38集電視劇《偉大的轉折》和34集電視劇《花繁葉茂》來看,這樣的堅持赢得了觀衆的認同和贊譽。《偉大的轉折》在央視一套黃金檔播出後,收視率一路高升,赢得了觀衆的喜愛,獲得了第三十二屆電視劇飛天獎“優秀電視劇獎”,在第八屆中國大學生電視節獲“最受大學生矚目電視劇”獎項;《花繁葉茂》在央視一套黃金檔播出後,社會反響強烈,特别在年輕人為主要受衆群體的B站上獲得了9.4分的高分,同時也在第十六屆中美電視節中獲得了“中華文化傳播力獎”……這些榮譽,尤其是來自青年朋友的青睐,讓我更加堅定了創作的初心,文藝作品的表達要生動翔實,更要激發文化自信的深沉力量。
電視劇《偉大的轉折》海報
文藝的根本所在是培根鑄魂,文藝家必須以德藝雙馨而自律,做一名合格的靈魂工程師。文藝歸根結底是溫暖人心的,如果你的靈魂缺乏溫度,如何溫暖他人。那麼,力争做一名有溫度、有厚度、有廣度的文藝工作者,便是我輩一生要踐行和追求的目标。
電視劇《偉大的轉折》劇照
歐陽黔森在《偉大的轉折》劇組工作現場
中國藝術報:十年嬗變,作為貴州省文聯主席、作協主席,如今再看新時代下的貴州,您有怎樣的感觸?您覺得文學作品在這之中肩負起了怎樣的責任?
歐陽黔森:我想每一個貴州人都見證了貴州黃金十年的飛躍,也都深切體會到了天塹變通途的奇迹。有了這樣的飛躍與奇迹,以往“瘦骨嶙峋”的貴州、“人無三分銀”的貴州徹底撕掉了千百年來貧困的标簽;萬峰成林的貴州、“地無三尺平”的貴州告别了出門“萬重山”回家“千條水”的曆史。貴州省923萬貧困人口全部脫貧、66個貧困縣全部摘帽、9000個貧困村全部出列、192萬人搬出大山……貴州由“不平”變“平”,從“絕對貧”到不再“貧”,實現了從“千溝萬壑”到“高速平原”的精彩蝶變。
電視劇《花繁葉茂》海報
電視劇《花繁葉茂》劇照
文化是軟實力,文學是支撐軟實力的一個重要标志。我始終認為,不論是何種身份,都不能缺失對當代、對當下的關注,每一次深入大山深處,都讓我百感交集。用文學的力量記錄最真實的當下,塑造這個時代的英雄,再以喜聞樂見的方式呈現給大衆,這就是文藝工作者的責任與擔當。此時,我也是這片我熟悉、熱愛的熱土之蛻變的建設者和見證者,看着它一點一點展現出新風貌,欣喜萬分。
作者:中國藝術報記者 金濤 實習記者 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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