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家姓,柳。
柳的本義是落葉喬木或灌木,枝條柔韌,葉子狹長,春天裡會開出黃色的花兒,種子上有白色毛狀物,成熟後随風飛散。柳枝、柳葉、柳花、柳絮,常常成為春天的意象。
古典文籍中,柳也被稱為“楊柳”,“楊”“柳”同義,“楊”是“柳”的一種,即蒲柳,中國最早的詞典《爾雅》說:“楊,蒲柳也。旄,澤柳也。柽,河柳也。”楊、旄、柽通謂之柳。現代植物學意義上的楊在中國古代常被稱作“白楊”“青楊”。
柳的真性情,被柳姓者,發揮到極緻。
《柳村漁樂圖》卷,(清)樊圻
《秋柳雙鴉圖》頁,(北宋)梁楷
《柳蔭雙駿圖》,(明)胡聰
柳留定力:
那個叫柳下惠的男子原來叫展禽
柳的美,超乎人們想像。
不必說婀娜的身姿,俊逸的模樣;也不必說清風過處,花絮漫漫攪天飛舞,仿佛要沖到雲霄裡去了。單是看柳葉,就很精緻。葉頭葉尾葉身,精巧分明,碧綠中泛着晶瑩的光。難怪人們把靈秀的眉毛稱為柳葉眉,把醫學上用來做手術的小刀稱為柳葉刀,那都是非常精細的東西,毫厘不差的。柳葉,真像一個标準的測量儀。
這份自帶的标準,伴着人們的吟誦,還慢慢衍生出一份優雅精緻的“标配”:淡淡的憂傷。那濃烈的情感、動人的光景,都是人們想用折柳相贈、系柳相依等形式,來留住的呀。柳諧音“留”,讓人們的念想更濃。“袅袅古堤邊,青青一樹煙。若為絲不斷,留取系郎船。”如唐代詩人雍裕之的《江邊柳》一般,柳伸展、徘徊在煙波浩蕩的水面,仿佛在向前飄飛,她會飄向哪裡呢?會不會飄向袅娜女子心目中的他?
柳之“留”的本意,應是留住安定與平和。細密的陽光中,柳觸手可溫。她的根密集、易繁殖、生長快等特點,讓她具備耐水濕、滞水緩流、挂淤落沙、挑流護灘等特殊功能,可以護堤固岸。“岸邊多種柳,堤坡沖不走”,古人早就特别推崇種植楊柳。例如隋炀帝開運河時,就曾下令群臣和百姓在運河兩旁廣種柳,唐代詩人白居易以一首《隋堤柳》對此進行了描述:“大業年中炀天子,種柳成行夾流水。西自黃河東至淮,綠陰一千三百裡……”
于是,柳的模樣,更多的是:含笑定水邊,沉穩迎春風。那與柳關聯密切的柳姓,也不負柳之規範、定力足的狀态,特别是公元前695魯桓公十七年發生的故事,更令柳和柳姓光彩照人。這日,一位26歲的魯國大夫“遠行歸,夜宿郭外(一說‘都外’),時天大寒,有一女子趨讬,恐其凍死,乃令坐于懷中,以衣覆之,至曉不亂。”為了防止一個素昧平生的向自己求助的女子凍死在寒夜,就用自己的衣服把她裹在懷裡,規規矩矩地暖了一夜,這個男子被銘記了兩千多年。
現代很多人都知道這個男子叫柳下惠,但當時他的名字卻是展禽。得名柳下惠的原因主要有兩個:一是因為展禽食邑于柳下(約為今山東省新泰市宮裡鎮西柳村)。食邑是中國古代國君封賜給卿、大夫作為世祿的田邑,包括土地上的勞動者,又稱采邑、采地、封地、封邑。“柳下”是地名,因該地柳樹衆多、人們常行于柳樹之下享其青蔭而得名。展禽家門前也種有很多柳。二是因為有“坐懷不亂”等諸多惠德,展禽逝世後被谥曰“惠”,故被稱為“柳下惠”。展禽的子孫後代亦以其封邑名為姓氏,稱柳氏。
作為西周政治家、軍事家、思想家周公旦的後裔,展禽顯然沒有辜負先祖。周公旦,姬姓,名旦,是周文王姬昌的第四個兒子、周武王姬發的弟弟,他忠厚仁義,率師東征,平定叛亂,分封諸侯,制禮作樂,主張“明德慎罰”,以“禮”治國,奠定了“成康之治”的基礎。西周初年,周公旦被封于魯國曲阜,他仍然留在鎬京(約為今陝西省西安市西南)執政,他的長子伯禽代他就封,成為第一代魯公,代代相傳。傳至春秋時期魯孝公姬稱時,姓氏有所改變:姬稱生有一子叫姬展,姬展之孫無駭以祖父名“展”為姓,展無駭成為展姓始祖。展禽即是展無駭的兒子,名獲、字禽(另有字季、字子禽之說)。
據記載,展禽出生的時候,“火光入室,文鳥鼓舞”,一片吉象。這個被奉為柳姓得姓始祖的男子,從公元前720年走到公元前621年,以柳下君子的謙謙形象,明亮了百年辰光。
柳盡本分:
屢次被黜,孔子都為他抱不平
講禮節、懂規矩、有操守,是人的本分。這些,展禽和陪伴着他的柳都清楚。
展禽讓那陌生女子坐于懷中,隻是出于幫助其禦寒之目的,本來就不該有“越矩”之非分之想的。因此,不“越矩”,是正常和正确的,“越矩”,才不正常不正确。而正常和正确的事情,在良好世道中,也不需要被特别贊揚,因為大家都有同樣正常而正确的道德标準。相反,如果世道差、世風下、正常而正确的人少了、人們的道德标準降低了、道德感太弱了,那本為正常和正确的人事才會被特别贊揚吧。
所以,展禽從來不覺得自己做了多麼高尚的事情,“我本為君子,我本應如此”,這樣的心境和表達,是不是比任何豪言壯語,都令人心生敬意、從而倍受感動呢?
展禽就做着君子認為正常和正确的事。據記錄春秋末期孔子及其弟子言行的語錄文集《論語》記載,展禽在魯國做一個掌管刑罰獄訟之事的小官士師,因生性耿直,不事逢迎,自然容易得罪權貴,被黜免基本上是常态。看看他的任免表,就可見一斑:公元前693年(魯莊公元年),28歲的展禽首次任士師,至公元前692年(魯莊公二年)29歲時第一次被黜;公元前687年(魯莊公七年),34歲的展禽複任士師,至公元前685年(魯莊公九年)36歲時第二次被黜;公元前681年(魯莊公十三年),40歲的展禽第三次當士師,至公元前680年(魯莊公十四年)41歲時第三次被黜;公元前672年(魯莊公二十二年),49歲的展禽在春天裡第四次當士師,僅至五月,就第四次被黜。
這樣的政治生涯,可沒有柳葉飄浮水面的潇灑和快意,有的隻是一片貌似離開了樹體的柳葉兒在水面上打圈圈的奇特。兜兜轉轉在當士師和被罷免之間,是水底暗設了可以操縱的魔術機關麼?真是讓人笑到眼中依稀閃淚光。以至于後來的同是魯國人的孔子在談到這事時也不禁氣憤,說當朝“知柳下惠之賢而不與立也!”
不過,展禽卻仍然是心态超好。他本來可以甩出一句“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因為當時他雖然仕途蹭蹬,但道德學問卻名滿天下,各國諸侯都争着以高官厚祿禮聘他呢。然而,他不但不甩話,還一一拒絕了他國邀請。有人問其故,他答道:“直道而事人,焉往而不三黜?枉道而事人,何必去父母之邦?”他覺得自己在魯國之所以屢被黜免,是因為堅持了正道事人、立身、處世的原則,如果不放棄自己的原則,那麼去哪裡都難免被黜;如果願意放棄,那麼在魯國就可以得到高官厚祿了,又何必離開生養自己的故鄉呢?
清醒而通透,不自尋煩惱,不僅是君子性情,還像柳的性情。對于柳而言,世人以“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來溫柔相待也好,以“殘花敗柳”“花街柳陌”來引為貶義也好,她都依然故我,翩翩然,宛宛然。
盡着自己的本分,随便東、西、南、北的風怎麼吹,都立着原地,以不變應萬變,你奈我何?
柳秀安然:
與柳共度的時光再惬意不過了
柳,就一直秀在自己獨特的境界裡。
在中國現存最早的藥物學專著《神農本草經》中,柳被列為下品,下品為佐、使,主治病以應地,多毒,不可久服,可除寒熱邪氣,破積聚,愈疾。使用下品,須得辨證準确、用量适度。柳也深深懂得這些,她将每個部分的功能都貢獻出來,供人們斟酌使用:解熱鎮痛的柳樹皮、祛毒療瘡的柳葉、續骨祛風的柳枝、消腫止痛的柳根、排膿消炎的柳絮、止血祛濕的柳花等,都大有可為。值得一提的還有,柳和治療發熱、疼痛的藥物阿司匹林也有關系,阿司匹林的發明得益于柳。
随遇而安,無欲無求,柳,真的留住了安然的時光。
瞧吧,那漫長歲月裡的神話傳說中,觀音菩薩手持的也是“柳枝淨水瓶”。在群魔亂舞的混戰時刻,隻要“柳枝淨水瓶”一到,一切有火焰、青煙、黃沙等淩亂場景的畫面便煙消霧散,妖怪也立即現了原形。那盛景中,觀音常常安詳地立于金色蓮花上,右手持柳枝,左手握淨瓶,用柳枝蘸些許淨瓶裡的甘露,輕輕灑着,灑向大衆,使人安心、教人如意。那柳枝沾過的滴滴甘露,也被稱為聖水,帶着柳的氣息,飄在人的身上,飄在清靜的空氣中,飄在廣袤的土地上,開成一團福氣、幾朵祥雲。
與柳共度的時光,展禽再惬意不過了。沒有了“官”的束縛,從公元前667年(魯莊公二十七年)54歲開始,展禽安安心心地開始了教育生涯。他時常駐足在柳樹下,傳道、授業、解惑,與大家油油然聚首言歡。他還時常在春風又綠水岸邊的時候,采集柔軟幹淨的柳絮,加工制成小氈子,供自己坐卧或分贈他人。
至公元前636年(魯僖公二十四年),85歲的展禽又在住所旁邊種了更多的柳。身體力行、知行合一,也是長壽的法寶啊。很多人也随展禽一起種柳。到了公元前632年(魯僖公二十八年)展禽89歲時,跟随他、向他學習的人更多了,各行各業的都有。
青青柳樹旁,垂垂柳蔭下,神态怡然的展禽,聽從教化的衆人,構築了一幅多麼和睦而從容的畫卷啊。真氣、清氣、靈氣從這樣的畫卷裡,汨汨地流淌出來。
難怪戰國時期的孟子也非常推崇展禽,他在自己和弟子們著的《孟子》中,盛贊展禽為“聖之和”的聖賢君子,說展禽不因君主不聖明而感到羞恥,不因官職卑微而辭官不做,被打擊被遺忘都沒有怨氣,在任何環境與任何人相處都能心态平和、不受不良影響、還為他人樹立良好榜樣,例如使原來心胸狹隘的人變得寬容大度起來、使原來尖酸刻薄的人變得老實厚道起來等。孟子認為展禽可以成為“百世之師”。
沒錯,這樣的老師,才令人由衷欽佩。平心靜氣地做自己,無憂無懼度長生,是柳下的展禽和我們共同向往的生活。
原标題:以柳為姓 袅袅依依定春風
來源:北京晚報 作者:管弦
流程編輯:l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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