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割稻子是一項艱苦的農事勞動。謝兆威 攝

●張金

九歲那年，我上學了！對于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我倍加珍惜。當接過剛剛發下來的課本，我把它捧在胸前，一臉陶醉地嗅着它散發出來淡淡的油墨香，愛不釋手。我最喜歡語文了，課本上描寫一年四季的圖畫五彩斑斓，還配上朗朗上口的文字：“春天暖，百花開；夏天熱，雷雨多；秋天涼，稻谷香；冬天冷，雪花飄。”我被一幅秋天的圖畫深深地吸引住了：金色的田野上，農民伯伯頭上戴着草帽，脖子上套着一條汗巾，手裡握着一把鐮刀正在收割稻子，盡管他們額頭上滴着汗珠，但他們臉上綻放着燦爛的笑容。我隻恨不能搖身一變，鑽進畫裡和他們一起勞作，分享豐收的喜悅。

我沒有機會去體驗種田的艱辛，但這并不妨礙我對種田的向往。每當村裡人收割稻子的時候，我就站在我家旁邊的一塊曬谷場上，好奇地看着他們忙碌的身影。他們把從田裡收割回來的稻子用拖拉機運到村裡的一家肥料廠的空地上，再用拖拉機把稻草和稻谷分離出來。這時的我像那個窺視獵物的獵人一樣，等他們把稻草堆放到曬谷場後，我和小夥伴們就迫不及待地到草垛上去打滾、玩捉迷藏，把這裡當作我們開心的樂園。

大人們說，六月的稻草沾到皮膚會發癢，所以我們最喜歡的是十月的稻草，而且這時的天氣涼爽，我們可以在草垛上盡情地玩個夠。我至今仍難忘，一個月光皎潔的晚上，夜涼如水，我和夥伴們在一座小山一樣的草垛上挖開一個小洞，然後我們把它當做一個秘密的藏身之地，躺在裡面說悄悄話。這時，小村子像披上了一件薄薄的銀紗，沒有了白天的喧嘩，一片靜谧，隻有月亮在偷聽我們的說話。直到夜深了，我們才在各自父母的催促下，戀戀不舍地離開曬谷場，并約好了第二天晚上又來玩，不見不散。

21歲那年，我和愛人步入婚姻的殿堂。愛人家住在偏僻的農村，家裡種了好幾畝稻田。有一年秋天，我到田裡去幫忙收割稻子。我上身穿了一件绛紫色的羊毛衫，下身是一條天藍色的牛仔褲，腳上穿的是一雙白色的帆布鞋。此時，天氣涼爽，蔚藍的天空萬裡無雲，金色的田野上，稻穗低垂着頭，像在謙虛地向路人敬禮。農民們一邊彎腰收割稻子，一邊笑呵呵地談論着今年的收成。在他們的身邊，幾隻調皮的小麻雀在飽滿的稻谷上叽叽喳喳叫個不停，在這個豐收的季節，它們和農民們一樣高興。除了它們，小蜻蜓也來湊熱鬧了，它們像一架架袖珍小飛機在半空中飛來飛去……眼前的景色和我小時候在課本上看到的畫面一模一樣，我頓時分不清自己是在畫裡還是在現實！

我馬上加入到公公婆婆的隊伍中去，和他們一起賣力地幹起來。我左手抓住稻稈子，右手拿起鐮刀割稻子，雖然我從來沒有幹過這樣的力氣活，但幹活的速度一點也不比婆婆慢。在割完稻子後，我們要把它挑回村裡的曬谷場去。我學着兩個大嫂的樣子，雙手抓起一根稻叉去挑田埂上的兩垛稻谷，向上一舉，把它們扛在柔弱的肩膀上，我以為我可以順順利利地把它們挑回去，可是，才走了幾步，我的肩膀越來越沉，就像壓着兩座大山一樣，雙腳也跟着不聽使喚了，真是舉步維艱！我隻好乖乖地投降了，朝着走在前面的愛人求救，愛人見我狼狽的樣子，馬上放下肩膀上的擔子，一路飛跑着過來“救駕”。

在這之後，我們村實行種田機械化，公公婆婆在收割稻子的時候使用收割機，這樣收割稻子就不用那麼辛苦了。我一直想去看看機器工作的現場，但因為工作忙走不開沒能如願。這樣又過去了兩年，公公婆婆年紀大了，他們把田租給别人種了，我們這輩人從來沒有吃過種田的苦，也沒有接過上一輩人手裡的衣缽。不過，和婆家人一起收割稻子的一幕讓我畢生難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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