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持續熱映的電影《你好,李煥英》,不知看哭了多少人,作為一個已經失去母親的女兒,同時也是一個母親的我,更是禁不住淚流滿面。
“打我有記憶起,媽媽就是個中年婦女的樣子,所以我總忘記,媽媽曾經也是個花季少女”,人們被賈玲這句話擊中内心,紛紛開始從往昔歲月中尋取母親也曾是花季少女的樣子,她們的曾經,是什麼樣子的呢?
是這樣的——
《春歌》
秦地羅敷女,采桑綠水邊。
素手青條上,紅妝白日鮮。
蠶饑妾欲去,五馬莫留連。
她們在人生的春天時,曾是這樣的青蔥少女,像春天一樣明豔亮麗,如羅敷一樣青春逼人、靈動俏皮。
這是李白的《子夜吳歌》之《春歌》,也稱《子夜四時歌》,此處子夜并非指子夜時分,而是一個晉朝女子的名字,是她原創了這個曲子,所以命名子夜調,後來發展成填詞小詩被收進六朝樂府,因屬吳音,遂稱《子夜吳歌》,後來有了變體《子夜四時歌》,分春夏秋冬,詠四時風物,抒四時之情。大詩人李白按春夏秋冬分别寫了四個女子形象,如今連起來看,也像一個女子的人生四季。
春歌女子形象出自漢樂府《陌上桑》中的采桑少女秦羅敷,這首長長的漢樂府詩在現代中學課本裡出現過,裡面描述的美少女秦羅敷,從發型到珠翠,從衣服的顔色到式樣,都仔細描繪着采桑少女的美,李白則濃縮筆墨,電影鏡頭一般,短短一個定格特寫就全部完美呈現:“素手青條上,紅妝白日鮮。”
青條白日,采桑綠水,素手紅妝,色彩對比如此鮮亮,麗日春景裡光影搖曳,春天和少女都煥發着勃勃生機,美人的美,生命的美,美得一目了然,解釋都顯多餘。收尾是動态鏡頭,明豔少女面對傾慕者的輕佻搭讪,活潑潑、自自然、又态度堅決地說:“蠶寶寶餓了我要回家去了,開豪車的你莫要再跟着我!”言下之意,有錢有勢又怎樣,在我心裡,蠶寶寶都比你重要,你還啰嗦個什麼勁兒呢。
此情此景,像不像電影中少女時期的李煥英,那麼美麗大方又純情:喜不喜歡一個人,跟他是不是廠長的公子,一點關系沒有。
02
青蔥少女歡快成長,走入人生夏季,就如那接天蓮葉、别樣熱烈的荷花——
《夏歌》
鏡湖三百裡,菡萏發荷花。
五月西施采,人看隘若耶。
回舟不帶月,歸去越王家。
鏡湖,若耶,都是浙江紹興境内的地名,相傳西施曾是若耶溪邊浣紗女,因此若耶溪也稱浣紗溪。
春天壯大以後是夏天,李白用了絕色美女西施的形象來寫,他是在歌詠西施舍身取義的壯美之舉,我連着春歌而來,或可想象,哪個待嫁女兒的此刻芳華,不是美若西子?也如這菡萏婷婷,三百裡鏡湖,呼啦啦都開出美豔荷花,是多麼壯美,猶似怒放的青春。
“回舟不帶月,歸去越王家”,于西施而言,歸去越王家,那是去奔赴救國使命,于一般民間女孩兒而言,出閣走入婚姻,嫁作人婦,從此告别了無拘無束的自己,結束了清麗自由的少女時代,同樣也是奔赴未知的命運,又何嘗沒有幾分壯烈,此後,她再也不是人家的嬌兒女,明媚嬌俏的秦羅敷、美豔聰慧的越西施,柔嫩的肩上将要擔負起種種的生活重任。
03
嫁作人婦後,在生活的磨砺中,女孩慢慢成長為獨當一面、操持裡外的女子——
《秋歌》
長安一片月,萬戶搗衣聲。
秋風吹不盡,總是玉關情。
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
這是李白《子夜吳歌》組詩中最著名的一首,不僅美,還非常有氣象,他是在為所有的長安征人婦發聲。詩中女子的丈夫征軍去了遠方,秋天的夜裡,孤月高懸,形單影隻,夜色清冷,萬戶搗衣的聲音,更像是敲打的寂寞。
這裡的搗衣不是洗衣服,是把粗硬的麻布放在石砧上用棒槌捶打,把布料搗軟了好縫制衣裳,是為趕制冬衣做的準備工作,精打細算的主婦們白天用來做其他細巧的活計,利用晚上的月光,做這樣不需細瞧的粗活。
李白寫的春天采桑、夏天采蓮、秋天搗衣,都是彼時典型的女性勞作項目。這位婦人,邊搗衣,邊看着高懸的月亮,邊思念着邊疆的丈夫,多像我們現代唱的:“十五的月亮,照在家鄉,照在邊關,甯靜的夜晚,你也思念,我也思念……”,古今同此一輪月,同此柔情千百年。
天各一方,可都安好?放不下的兒女情長,同時也有深明大義的家國情懷:“何日平胡虜,良人罷遠征”,從古到今,多少這樣的女子,獨自撐起了家庭重任,敬老,育兒,耕耘,勞作,隻盼國家早日安定,實現萬家團圓,她們樸實無華,善良勤懇,素潔可敬,都有母親們的影子,令人感佩。
04
從生疏的新婦,到勤勞的主婦,在漫漫時光裡,她們磨練成了飛針走線的巧婦——
《冬歌》
明朝驿使發,一夜絮征袍。
素手抽針冷,那堪把剪刀。
裁縫寄遠道,幾日到臨洮?
李白是大唐浪漫主義詩人,如果穿越而來,一定也是非常了得的小說家,這首冬歌還是征人婦的角度,但是一起頭就是個引人入勝的突發事件:驿使突然來說,明日一早要出發去丈夫戍邊的地方,真是又意外又驚喜,可是時間這麼倉促,怎麼辦呢,給遠方的他帶什麼去才好?“一夜絮征袍”,婦人挑燈夜戰,飛針走線,一層一層,為丈夫絮棉衣,“素手抽針冷,那堪把剪刀”,這麼寒冷的冬夜,這小小的銀針都是拿一下就涼一下手指,又何況那冰一樣的大剪刀啊。
一夜功夫,巧手的主婦就急急做好了冬袍,天亮交給驿使,還問“幾日到臨洮”,巴不得立即就能讓丈夫穿上禦寒,一個手腳麻利又情深意重的婦人形象呼之欲出。
到這裡,一個女子已經成長為一個家庭的定海神針,她一定已是一個母親,一夜絮征袍的功夫,一定也是日夜操勞出來的神功,她與抽刀拔劍的戍邊勇士一樣,已然成為生活的戰士。或可想象,現代打工人的家庭,為了生存而奔波兩地的夫婦,多少女子也是這樣獨自挑門立戶,内外操持,扛起整個家。
05
看到穿針走線,縫衣向暖,往往會不由得聯想到母親的意象,就如孟郊這首家喻戶曉的《遊子吟》: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晖。
這是一顆為母的心啊,怕你冷,怕你熱,怕你渴,怕你餓,那一針一線的綿密,都是母親無限的牽挂。
電影中賈玲回憶媽媽結婚前不會什麼針線活,有了她這個跌打滾爬的頑皮孩子以後,為了給她縫補破衣服爛褲子,媽媽慢慢變成了縫補高手,一塊補丁能縫出花來。這是女孩到母親的成長史詩,也是千百年來母親的溫暖意象,“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晖”,難以報答的恩情深深打動着我們的心。
母親兩個字的确像具有巨大的能量場,有句話說“為母則剛”,不僅是剛,可能還成了百變金剛,女性從生育開始,哺乳,帶娃,育兒……同時還要考慮自己在職場的持續發展、社會的接納,還要兼顧雙方父母的各種狀況……真的就是百變金剛,也是一塊任意磚,哪裡需要哪裡搬,哪怕之前你一無所知的某項技能,隻要是孩子用得上,多艱難也挺身拿下,因為你是媽媽。
古往今來的這些女子,在生活的淬煉下,都已是生活戰場上一名堅韌頑強的勇士,從人女到人妻到人母,酸甜苦辣,雨雪風霜,她們都擔着,照應家裡老老小小,同時還牽顧着丈夫,可能,唯獨忘了自己。
這樣的結果,那麼美又那麼傷,感動之餘我想說,女性角色背負了太多過度承擔的東西,如今這個依然以男性為主導的社會,需要真正體會女性的不易,不要再用所謂“傳統美德”的标簽去綁架現代女性,請給予誠懇的尊重,平實的關懷。
無論男性女性,首要的都是先成為自己,成為一個獨立自主的“人”,然後才是男人、是女人,在互相尊重的基礎上,真正看到并認可對方的付出,“平權”的理想狀态才有可能到來。
在這樣的三月,惟願天下女子,春有生氣秋有收獲,夏有壯懷冬有閑适,在人生四季裡,季季都有花樣笑顔,時時擁抱自己,面帶笑容而美好的你,生活必會溫柔以待。
-作者-
一湖,一個熱愛詩詞的簡單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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