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幾天，死者為大又開始泛濫了。

某個有争議的公共事件發生，有人死了，總有人要放出這話。

這有點像某位大媽的神奇魔法:退退退！有時候确實能達到一言封喉的效果，還能讓人不笑。

沒别的，敬畏死亡，是人類的本能和文化。

死者為大，是一個道德概念，不能為大，很讓人慚愧。

更何況這大字，排山倒海，排山又倒海，壓倒一切。你若敢與之相搏，似乎轉眼間，隻能“樯橹灰飛煙滅”。

總而言之，這就是讓你陷入不知敬畏，不仁不義的道德審判，并壓榨出你的“小”，讓你低到塵埃裡的節奏。

可是死者為大真正是什麼意思呢？它大在哪裡？死者為何會突然變得必須仰望才行？

這話在古籍中其實是找不到出處的，它是民間語言，而且是中國本土文化無疑。

它其實也隻是前導，後面那句“入土為安”才是主題。

其基本意思，就是百度百科的解釋:

“人死了辦喪事的時候，死人是最大最尊貴的，其它與之無關的事情都要讓路。”

也就是特指“辦喪事的時候”。

為什麼會這樣呢？

這當然是因為中國是禮儀之國，聖人講“死事為大”，中國人最講喪葬禮儀，中國人打仗都要講“兵不伐喪”……

反正就是要特事特辦，辦完再說。

但是它這辦完再說，卻不是從此不說，不是死者一死，真就奇大無比，再也批評不得，追責不得，招惹不得。

不然，古代帝王、貴族、大臣，也不會死後要有“谥号”。要根據他的所作所為，進行褒貶評價，好的壞的都讓它彰顯，表現平平的，就給他一個“平谥”。

嶽飛去世的時候沒有為大，但他的谥号是“忠武”，秦桧倒是“死者為大”了，但他的谥号是“缪醜”、“缪狠”，就是這個道理。

不然，秦二世死了，一切煙消雲散，大家再搞秦朝，那就是很不地道的事。

所以這個死者為大，隻是對死亡表示尊重，隻代表了“喪葬禮儀完整”的那個大而已。

它真正的釋義，其實是“死者，為大”，“者”為代詞，句要頓開。

也就是死這件事，關于死的那些事，是一件大事，但不是唯一大事，無條件限制的大事，更不是說人一死，真就變成巨無霸了。

所以死者大什麼呢？哪大了？很多人不過是望文生義罷了。

這再進一步說，就是:

中國文化裡，從古到今，死者絕對有理，死亡是免予批評的特權，死者做過什麼都可一筆勾銷，是不存在的。

原本不值得尊重的人，或者他身上的某種東西，因為死亡變得值得尊重，是不可能的。

家庭成員間的陳芝麻爛谷子可以放過，而大是大非放棄追問，真相放棄探求，公理正義放棄維護，是很荒謬的。

這在法律上，也正如一份法律文書所說，現在有把死者為大擴大化的傾向，但法律就是法律。死亡，不代表過錯消失，傷害消失，強弱颠倒，法律可以傾斜，罪責可以不究，正義可以不伸。

既然如此，那麼某種時候喧嚣不休的死者為大，到底意味着什麼呢？

一個人無論如何都要死者為大，那就是逃避争論，故意歪樓，道德綁架。

那就是敬畏死亡，不敬畏活着，尊重死者，不尊重生者。

那就是荒唐地隻尊重死，一切死，而不是尊重死者生前的所作所為。

那就是無是非，無正義，無黑白，無道理，無邏輯，無正确認知。

那就是謊言者，牆頭草，稀泥匠。

他越是急不可耐地要打出“死者為大”四個字，來彰顯自己“高尚的道德水準”，其道德就越可疑。

謊言不被戳穿，不代表就是真理，因為它隻是暫時的。

隻是糊塗蛋們的自以為是、自欺欺人，狐假虎威者、掩耳盜鈴者、博人眼球者，甚至為虎作伥者，慣于使用的工具。

并非善器。

關于死，司馬遷說:“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它當然不是一律為大。

如果真要講大，世間沒什麼比情義、公理、真理、法理，和生者更大。

所以最後，白馬非馬的公孫龍就不知所終，指鹿為馬的趙高就被滅了三族。

曆史和人心就不會長久被人帶偏，時間留下的，就永遠是最經得起檢驗的那些東西。

• END •

文/九鴉

圖/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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