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趙子坤
編輯/ 李原今年以來,三藏科技CEO童甫明顯感覺到,來做碳排放評估的企業類型更多樣,需求也更緊迫了。
來者不隻有石化、建材、電力這些碳排放大戶,一些科技行業公司也想對自身的碳排放水平做出預估。哪怕是非納管企業(納入管理重點排放單位),受到愈加緊迫的向“雙碳”轉型的壓力,也有着做碳資産管理的潛在需求。
“我們也想呼應雙碳,但首先得知道自己到底排了多少碳。”李明(化名)說。
9月初秋,李明參加了“2022 GCMC 全球碳管理大會”,他是來“取經”的。他所在的A股上市科技公司市值近3000億,最近正焦頭爛額,不知如何準确計算自己的“碳值”。公司為此特意成立了一個“雙碳”虛拟組織部,李明也被吸納其中,負責為公司急尋碳管理的服務。
大會上,紅杉中國創始人兼CEO沈南鵬提到,碳排放計算和管理是“碳中和”的數字基礎設施——這也正是李明所在公司目前呼應“雙碳”遇到的第一道難關。
畢竟在2020年9月“雙碳”目标提出前,碳資産管理還是一個“沉在水裡”的行業。在“雙碳”熱的催生下,越來越多的公司被卷入浪潮,這個附着在減碳、降碳生意上的服務産業,也随之浮出水面。
如果說,企業制定減排目标是在一座已建成的大樓上修修補補;那麼碳資産管理公司就是為他們“遞工具”的人。
根據《中國碳管理市場規模預測》顯示,中國碳管理市場規模在2025年将達到1099億元,2030年将達到4504億元,2060年将達到43286億元。其中,碳管理軟件市場和碳咨詢服務市場基本各占一半。
碳資産管理需求爆發當下對碳資産管理公司的火爆需求,實際上與我國碳交易市場正在加速落地、行業統一标準逐步建立密不可分。
2021年7月,我國碳交易市場正式啟動,首批2000多家發電企業首先被納入。市場預估,如果全部八大排放行業納管企業悉數進入碳交易市場後,總量約在8000家左右。那麼,以碳資産為交易目标的市場規模有望達到1000億。
利用市場化手段解決環境問題,碳交易市場并非首例。此前,我國也有二氧化硫交易、排污權交易等試點。但相較之下,碳市場的實施顯然更為堅決。
當然目前,啟動剛剛一年多的碳交易市場還處于早期摸索階段。在這個打基礎的過程中,很多公司有心入場但缺少指引,需要第三方機構幫助厘清減排計劃,整理方案。
“我們現在給企業做的多是數據的管理,包括低碳規劃、碳數據管理和跟碳有關的數字化建設。一些涉及到偏金融向的資産管理,還要看後期交易市場的發展情況。”童甫說。
今年4月12日,中國證監會發布的《碳金融産品》的行業标準中将碳資産定義為:由碳排放權交易機制産生的新型資産。政府發放的各類碳排放權配額、可能獲得碳信用的碳減排項目等,都被納入到了碳資産的範疇。
事實上,一般企業進行碳資産管理途徑主要有三種:由控排企業自行管理、在集團層面成立專門的分公司或部門、交給第三方機構委管。目前,五大電力、“三桶油”等能源央企,以及浙能、申能等地方國企,紛紛打造了自己的管理平台。但更多的企業還是将業務外包給第三方機構,這也讓碳資産管理公司遍地而生。
童甫介紹:納管企業的訴求多是研判、分析碳減排的潛力成本,希望算好“經濟賬”,比較節能減排成本和配額碳市場排放價格的關系,再确定如何履約。非納管企業則多是響應其所在行業,想要加強碳排放的管理能力,降低單位産品碳排放的強度。
對有強需求的納管企業,碳資産管理公司一般會提供定制化解決方案,包括:碳數據監測采集、碳排放量化分析、節能降碳的工藝引進、數字化轉型等。針對非重點排放、參與碳交易市場需求低的企業,則是提供一個碳排放的協同管理平台,讓企業能對自身的能耗碳排放水平有一個初步了解。
以三藏科技為例,他們目前可以為政府、園區、企業用戶等提供綠色平台建設服務,例如聯合華為建設廣石化園區“5G 大數據VOCs監測、預警及溯源平台”,為園區VOCs管控和精準治 理提供決策支持。但公司的常規工作之一,便是為企業提供碳資産研究報告。
而據AI财經社了解,碳資産ESG報告業内的普遍收費行情根據公司規模和複雜程度,為數萬到數十萬元之間不等。“大家現在普遍的首要目的是,了解自身的碳資産情況。”童甫說。
三藏科技主要會從5個維度來評估企業的綠色程度:環境風險管理、污染物排放、碳資源使用、轉型潛力、外部監管與輿情。在每個維度下,設十個或幾十個定量指标。再通過運籌學的層次分析模型,最後整合成企業的碳資産報告。
而購買報告的,除了企業方,還有不少評估企業ESG潛力與風險的金融機構。
不過童甫坦言:準确計算碳資産,是行業内的普遍難點。但随着全國統一碳市場的建立,碳排放核算标準的清晰正漸趨臨近。近日,國家發展改革委、國家統計局、生态環境部公布了《關于加快建立統一規範的碳排放統計核算體系實施方案》。
國家統計局能源統計司司長胡漢舟指出:《實施方案》的出台對于夯實碳排放統計數據基礎、提高碳排放數據質量、落實黨中央關于“盡早實現能耗‘雙控’向碳排放總量和強度‘雙控’轉變”的要求意義重大。
有學者也直接指出,碳排放權在一定程度上,就是未來的發展權,意味着真金白銀,甚至會影響到企業的轉型以及區域布局。
碳交易中的商機中國的碳交易從無到有,已走過十個年頭。
2011年10月,北京、天津、上海、重慶、湖北、廣東及深圳七省市開展碳排放權交易試點。彼時,各試點之間配額不能流通,碳價也高低不一,總體流動性較差。2020年年底,《全國碳排放權交易配額總量設定與分配實施方案》下發,初期僅納入發電行業重點排放單位2162家,就已覆蓋約45億噸的二氧化碳排放量,成為了全球規模最大的碳市場。
在世界範圍内看,碳排放權交易體系基本都遵循限額與交易(Cap and Trade)規則,即在履約期初始,由政府設定一個地區的排放總量,随後根據控排企業的實際排放情況加以分配,最終分配給企業的就是碳交易中的“通貨”——配額。對實體企業而言,碳配額也便成為了一種特殊的資産,即“碳資産”。
碳排放權的交易是一個漸進的過程。此前,碳排放市場絕大部分的額度都是免費額度,少量的配額才是競價。“我們現在還處在打基礎的階段,中國特色的核算體系規則和評估方法,還處于完善當中。”貝恩公司合夥人、中國區可持續發展業務主席、大中華區能源轉型業務主席鄒娟介紹。
根據《溫室氣體核算體系》,溫室氣體的排放分為三個範圍:範圍一,是直接溫室氣體排放,包括由核算企業直接控制或擁有的排放源所産生的排放;範圍二,指外購電力等産生的間接溫室氣體排放。
範圍三,其他間接排放,包括上遊原料生産造成的排放、售出産品和服務過程的排放等。
比照此體系,不同行業的碳資産關注點也有所不同。據鄒娟介紹:鋼鐵水泥、煤化工等行業大多關注範圍一,即自身生産過程中的工藝改進。科技行業,主要考慮的是高耗能的數據中心。而對消費品等輕工業來說,更多要去賦能生産鍊條的上下遊,對供應商做一定程度的要求,同時教育和影響下遊消費者。
不同類型的企業,在減碳方面的需求程度深淺不一。而全國碳交易市場的設立,用市場金融手段調節各企業不同階段的減碳需求,也從中孕育出了新的商業機會。
“第一,ESG的服務,從咨詢服務、技術服務,到第三方的管理本身就會趨向繁榮。第二,利好綠色技術、節能環保的技術。第三,利好新能源,以及跟新能源相關的産業鍊闆塊,整車、光伏風力發電、逆變器、儲能、上遊關鍵零部件等産業。第四,綠電的資産、電力服務,包括用電監控,電力資産和綠色資産的管理和服務,這些都是實實在在能看得到的商業機會。”鄒娟介紹。
落腳到交易雙方,配額賣家也能夠通過出售配額增厚利潤。而配額買家買入配額,内化增加成本,這一過程也可産生收益。比如兩年前,特斯拉因出售碳排放積分首獲盈利,一年時間内獲得了15.8億美元的收入,超過了其年利潤的兩倍。
從“面”到“裡”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碳排放經常被歸入“企業社會責任”去考量,而沒有被真正地納入生産和經營戰略,去科學地計算和規劃“碳周期”。因此,曾有許多市場聲音質疑,ESG在實操中淪為“面子工程”,服務于企業形象管理。
但随着碳資産标準的漸趨完善,以及碳交易市場的建立,這一問題正在得到改善。
“對企業來講,減排投入理應是經營成本的一部分,過去沒有這麼考慮經濟賬。現在我們對減排認知很高,減排理應被看作成本,不是可有可無的。”童甫說。
碳市場設計的出發點,就是認識到行政命令不足以推動減碳目标大步前進,還需經濟手段、金融手段的輔助。在當前的機制設計下,如果一家企業碳排放低于平均水平,或是因技術投入、減排後數據下降,那富裕出的“碳配額”,賣掉後也能得到經濟補償。
事實上放眼全球,雖然各國碳市場交易規則和價格差異很大,但建立統一的碳排放标準和碳配額交易,都是正被廣泛關注的命題。受貿易、歐盟碳邊境調節機制(CBAM)等因素的影響,碳配額的核算标準在各國也都在加快統一和互認的路上。
以歐盟為例,明确要求從明年1月份開始第一批碳配額核算互認試點,主要針對的是鋼鐵、鋁、水泥、化肥等産品,并給出了2026年實際落地的時間表。同時歐盟要求:進出口企業的碳足迹和在本國已經支付的碳價格都要披露,并且要購買與碳足迹數量相匹配的碳證。
另一方面,對于做全球生意的企業來說,了解目标國家的ESG規則、雙碳玩法,了解碳交易及其引發的碳稅、碳關稅等都非常重要。“有些目标市場的消費者,對産品服務設計的環保情況更為在意。在這些方面确實需要知己知彼。”鄒娟說。
比如在剛過去的财報季裡,有國外環保組織發現:lululemon在瘋狂吸金的同時,溫室氣體排放也一路上漲,排放密度比2020年高出9%,這一下引發了全球性的抗議浪潮。
9月17日,來自30多個國家,超過1500位抗議者共同簽署了一份聲明:要求lululemon工廠在2030年前從傳統能源轉換為清潔能源。盡管lululemon此前有“減少化石燃料排放的計劃”,但消費者們認為,這隻是營銷話術。對于這種曾用健康、潮流、關心社區的“先進”價值觀來吸引顧客的品牌來說,價值觀的“污點”是難以原諒的。
此前,在貝恩的調研中,有超過一半的受訪科技互聯網企業表示:相較目前,計劃 2030 年使用可再生能源占比将增加 0% ~ 25%,還有 10% 的科技互聯網企業更計劃增加超過 50% 的可再生能源。“我們觀察到,國内不少行業的領軍企業、頭部企業,因為其示範效應,同時跟消費者接觸密切,已經或多或少開始做一些有‘裡子’的事情了。”鄒娟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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