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一生，或多或少有幾位朋友，

朋友，有的會随着分離慢慢淡忘，

有的即使分離，卻難忘，

閑暇的時候，回憶與朋友在一起的種種瞬間，

渴望見面。

我與張萍萍（化名）一九八九年認識，那是北方秋高氣爽的上午，廠長領着一個面容很美，小巧玲珑的姑娘，來到辦公室，對着全體人員說，這小姑娘今後是廠裡的出納會計，小姑娘就是張萍萍，張萍萍那時候二十一歲，我二十三歲。

我心想，張萍萍可能像我一樣，托人介紹來的，不然不會到辦公室做事，

因為是鎮辦企業，除了廠長書記單獨一間辦公室，銷售，财務包括生産負責人，全在二間通的大辦公室裡辦公，

二十幾個人的辦公室，隻有我與萍萍是女生，物以稀為貴，

我與萍萍成了好朋友之後，無話不說，

萍萍如同我的預料，是托人進來的，隻是萍萍不像我，家離廠裡五十多公裡，萍萍家就在附近，走路十分鐘到廠。

萍萍對我說，她不喜歡這裡，也不喜歡這份工作，

我問她喜歡哪裡，她幹脆利落回答：“上海”。

我睜大眼晴，你去過上海？

在我的眼裡，現在的北上廣深，當年對于我是天方夜譚，詩和遠方，不可以去的地方。

萍萍卻輕松地說：“她在上海呆了三年，非常喜歡上海”，

我問她喜歡幹嘛回來，她說都怪她的姑姑多嘴，她的父親到上海抓她回來，

原來萍萍高考落榜後，到上海投奔她的姑姑，萍萍在姑姑的幫忙下，進了一家商場做店員，

上海寸土寸金，萍萍晚上下班後，在姑姑家人打地鋪睡覺，早上最早起床收起地鋪，幫姑姑做全家人的早餐，

萍萍長得可愛，又勤快，小氣又吝啬的上海本地人姑父，也不讨厭萍萍，

萍萍放假的時候，可以在姑姑家裡，與住在一起的四合院裡的人，洗菜，刷鞋，晾衣服，

日子久了，混得很熟。

四合院裡有位婦人，家裡有個兒子，姓名：周建幫（化名），看中了萍萍，

周建幫三十九歲，比萍萍足足大十九歲，身高還可以，

周建幫是當年上海永久牌自行車縫紉機生産廠的一個車間主任，在上海有房子，有戶口，祖宗三代，正兒八經的上海人，

周建幫自從在四合院見過了萍萍，就同媽媽講，非萍萍不娶，

周建幫的媽媽與萍萍姑姑早是熟人，平時經常串門，周建幫的媽媽則日對萍萍姑姑說，要娶萍萍做兒媳婦，

萍萍的姑姑從内心裡不願意，嫌棄周建幫比萍萍年齡大一大截，不喜歡周建幫的長相，

周建幫長得小眼睛小臉，兩個鼻孔還稍往上撬，看着不舒服。

萍萍姑姑直接拒絕了，

周建幫不聽他母親的勸阻，主動出擊，下班後追求萍萍，帶着萍萍去上海外灘，東方明珠玩，

周建幫像慈父又像兄長一樣關愛萍萍，萍萍感到舒服，

當周建幫對萍萍說，今後她不嫁給他，他就做和尚，

萍萍像找到了依靠的大山，

兩人的戀情很快被萍萍的姑姑發現了，萍萍姑姑即刻發電報，讓萍萍父親到上海。

萍萍有三個哥哥，三個姐姐，萍萍是家中的老幺，父親是鎮上的小學老師，退休後，留在學校看大門，還做幾位離家遠的教師午飯。

萍萍十三歲那年，她的母親出了車禍去世後，一直跟着父親住在學校。

萍萍的父親接到上海的電報，火速趕到上海，聽清楚了來龍去脈，立馬帶回萍萍，

回來後又托關系把萍萍弄到鎮企業廠裡做會計。

我問萍萍，喜歡那個周建幫嗎？

萍萍很老練地回答，不是很喜歡，而是今後過日子會穩定，說想在上海立足，嫁給周建幫是最好的選擇，

萍萍說，周建幫不英俊，今後省心。

我說，他比你大那麼多歲，不介意麼？

萍萍說上海男人四十歲結婚很正常，

萍萍很坦誠，很腳踏實地說：人家是地地道道的上海人，什麼條件都好，還會娶個外省的鄉巴佬嗎？

我們一同知趣地笑了，

當年春節前，周建幫與他的母親不辭辛苦，從上海趕到萍萍家裡，專程提親。

萍萍的父親是位通情達理的老人，想到周建幫六十多歲的母親，為了兒子的婚姻，親自上門，又看到萍萍依賴周建幫，就同意了，

兩家訂在一九九0年五月一号，舉行婚禮。

婚禮前夕，周建幫開着小車從上海到肥東橋頭集鎮接親，去上海舉行婚禮，

二天後，周建幫又從上海開小車與萍萍一起回娘家擺酒宴，确實是勞心又傷财，同時也顯出兩家人對婚姻的重視。

九十年代不像現在，婚禮當天男女雙方在同一酒店坐客入席，那時候男方結婚當天男方擺酒席，過二日，女方接回門另擺酒席，

距離遠真是費錢又費精力。

萍萍開開心心地嫁到上海，我與萍萍靠書信聯系。

起初通信，萍萍說過得很幸福，不用上班，婆婆說她的兒子已經四十歲了，傳宗接代是大事，讓萍萍不用上班，在家待孕，

婚後一眨眼一年，萍萍肚子裡沒有動靜，婆婆急了，帶着萍萍到上海紅十字醫院婦科檢查，

檢查結果，萍萍的例假一年隻有一，二次，

醫生說，先要把例假調理正常，然後再考慮受孕。

萍萍的婆婆不開心了，調理需要錢，又不知道要調理到何年何月，

婆婆挑剔多了，罵兒子娶個不會下蛋的母雞，

萍萍隻有忍耐，有時候婆婆出嫁的女兒帶着孩子來做客，婆婆指桑罵槐，說上輩子自己作孽，受到老天的懲罰，這輩子要斷子絕孫了。

萍萍指望周建幫能在他的母親面前說說好話，懷孕這種事欲速則不達，

可是周建幫卻怪罪萍萍隐瞞他一年隻來二次例假，說萍萍想成為上海人騙婚，

萍萍欲哭無淚，想着真冤枉，

萍萍壓根就不清楚自己的生理問題會影響到生育，

萍萍記得十六歲那年，有一次肚子痛，已經出嫁的三姐帶她去看醫生，醫生說這個小姑娘受到過巨大的刺激，要注意身體健康。

家人們都知道，萍萍十三歲一個暑假的下午目睹母親的車禍，

那天下午三點多點，天空烏雲密布，要下大雨，

萍萍一手拿着雨傘，一手抱着雨衣，送給在田裡插秧的母親，

萍萍母親知道要下大雨了，從秧田裡上來，拉着在田埂上啃草的大黃牛回家，

萍萍的母親拉着牛急急地走上了石子路，雨已經大滴大滴地下了下來，

這時候，萍萍離母親有三十米左右，母親的前面也是萍萍的身後，開了一輛拉滿石子的四輪拖拉機，不知道為什麼原因，四輪車扶手上，系着一條大紅布帶，

萍萍母親拉的黃牛，看見紅布帶被風刮得擺來擺去，黃牛像發了瘋似地向前奔跑，把萍萍母親帶在身後，

這突發事件，開四輪車的人驚慌失措，眼看着黃牛直沖四輪拖拉機，

開四輪車的人轉了下彎，想讓牛在路中間奔跑，牛邊跑邊蹿，萍萍媽媽抓不住牛繩，被牛甩跌在路邊，四輪車躲過了牛，一邊車輪子從萍萍媽媽上身下身直滾過去，

萍萍吓傻了，哭着喊媽媽，

萍萍媽媽還沒有送到醫院就去世了，

萍萍經常夜裡發夢，夢見媽媽被車輾，夢見媽媽的死，驚夢中，一身汗水，不能入睡。

這些細節在以前兒女多的年代不被重視，而長期壓在萍萍身上的創傷和驚吓，嚴重地直接地影響到萍萍的内分泌失調，

萍萍例假來晚，以及不正常，出嫁的姐姐和分家另過的嫂嫂們不知道，萍萍自己也不清楚會影響生育，

萍萍不能如願懷孕，隻能慢慢調理，調理了兩年，肚子還沒有動靜，萍萍的婆婆按耐不住了，讓兒子周建幫與萍萍離婚，

萍萍父親與娘家哥嫂以及姐姐們知道後，向周建幫母親賠禮道歉，并答應周建幫與他的母親，把萍萍帶回老家調理，讓他們給萍萍一個治愈的時間，

萍萍從上海回老家，是1993年臘月二十一，我已經結過婚一年多，住的公家宿舍，與萍萍父親住的學校隻有一個院牆之隔。

那天，天下着鵝毛大雪，萍萍晚上到家，丢下行李，來我家找我，而我卻正請廠裡的醫生來家裡為我接生孩子，萍萍敲門，醫生讓她不要進來。

臘月二十二日早上，我的孩子七點多鐘出世，大雪封門，九點多鐘，萍萍提着從上海買的奶粉以及嬰兒小衣服，鞋和襪子來看我，

三年不見，萍萍更漂亮，隻是漂亮中略帶傷感，

我們一直有書信往來，了解到萍萍為何傷感，

那一天，因為我剛生了孩子，不易多說話，

萍萍一直握着我的手，我們像親姐妹一樣看着對方，不言語，卻感受到萬般牽挂，

春節後，春天來了，我已經滿月，萍萍從離我們很近的巢湖桐楊河鎮，一家祖傳的專門調理月經不調的診所裡抓了中藥，

看着萍萍每天早上晚上，喝一大碗苦苦的黑中帶黃的中藥草熬的水，我深知萍萍渴望要孩子，更渴望婚姻家庭的完整，

萍萍在家裡喝了快一年的中藥，例假漸漸正常了，我們每天白天有幾個鐘在一起，不是她在我家裡吃飯，就是我在她家裡吃飯，我帶着嬰兒，萍萍雖然每天喝中藥，依然照顧我很多，我們不是姐妹，勝似姐妹。

1994年春節前，萍萍滿心歡喜地回上海，

萍萍來信對我說，她不在家的期間，周建幫與一位江蘇的外來妹打得火熱，但萍萍還是妻子的身份，

萍萍又來信說，她隻要懷孕了，丈夫會回心轉意的，她已經不在乎婆婆的冷言冷語，也能體諒婆婆的唠叨。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萍萍盼望着自己盡快懷孕。

我鼓勵萍萍，

當年的秋天，收到萍萍一封信，讓我去桐楊河把她再抓一副中草藥遞給她，

我接到信後，立即抱着孩子去抓藥，寄給了萍萍，

寄出的半個月後，我同丈夫帶着不滿二歲的兒子南下廣州，

在廣州安定好後，立即給萍萍寫信，信寄出去一個月不見萍萍回信，接連寫了三封信，沒有收到萍萍的回信，

以後上班忙，回家忙，萍萍隻放在心底的一個角落裡，有時間翻出來，自問自答；“萍萍現在過得怎麼樣了，懷孕了嗎”？

一眨眼二十六年過去了，我與萍萍二十六年未見，

我的兒子前段時間要去上海出差一個星期，我對兒子說上海有位久違的朋友，

兒子看我期盼朋友切切，說不妨與他一道去上海玩玩，丈夫也贊同，

我真的很想念萍萍，自己買了機票，與兒子同往上海，

兒子辦他的公事，我去找我的朋友萍萍，

我先按以前信封的地址，找到青浦區，到了青浦區，人說早拆遷了，很多人搬到浦東新區，

找了一天，沒有找到，我全當旅遊，

晚上回到酒店，思來想後，想想萍萍現在五十多歲了，不知道會不會記得我，

一連三天邊逛上海邊找萍萍，像是大海撈針，

一個星期越來越近了，找到萍萍的希望在心裡越來越渺小，

第四天的下午，我在浦東新區逛一家大超市，左轉右轉，這裡看看，那裡摸摸，二個鐘頭，啥也不買，

我正準備悻悻而走，一位漂亮的優雅的女士，走到我面前，聲音甜潤地問：“本店沒有物品讓您滿意嗎”？

我看着眼前漂亮的女士，面頰似曾相識，我仔細打量，這位優雅的女士，除了有點富态之外，身高面容輪廓與萍萍一樣，

我疑惑地大膽地問一聲：“你是張萍萍嗎”？

女士上下打量着我，驚呼地喊出我的名字，

我們手拉着走進萍萍的辦公室。

原來萍萍就是超市的老闆，值班人員在監控上看我在超市到處轉悠，東摸西瞅，誤認為我是小偷，告訴了他們的老闆萍萍，萍萍一直看着監控，看我空着手離開，是來詢問店裡是不是沒有我要的物品，他們會做出相應的措施，

顧客是上帝，永遠是店家的宗旨。

看着萍萍的保養和穿戴，知道萍萍過得很好，卻不好開口問她的家事，

萍萍像是看出我的心事，對我說，2000年她與周建幫離了婚，周建幫不相信她身體完全康複，總認為她是欺騙他，她的内分泌随着情緒的波動，例假越來越不正常，

家庭，猜疑，雙方的美好都被慢慢吞噬幹淨，

萍萍在緊繃的生活狀态中，慢慢悟出，低聲下氣的生活方式，不是她萍萍這個年齡所為，

愛情，來之坦然，失之淡然，有天長地久，也有薄情寡義，

萍萍放棄了想維持又維持不好的家庭。

萍萍與周建幫離婚後，想到輕生，但她不服氣，她想看看今後是周建幫的生活過得好，還是她張萍萍的生活過得好。

“賭口氣”，讓萍萍堅強，

萍萍長得漂亮，很快到一家超市做店員，

萍萍無牽無挂，一心撲在工作上，很快升職加薪，做了超市店長，

萍萍對百貨業務了如指掌，超市拆遷後，集中到大型超市，萍萍自己租了一個百貨鋪面做老闆，一直做到至今擴大成大型超市，實體店有線上線下消售服務。

我問萍萍的婚姻，萍萍笑得像一朵花，

2009年，四十一歲的萍萍認識一位蘇州的男人，男人三十八歲，是供應商人，商人早年亡妻，膝下無子，商人一直沉陷在亡妻的思念之中，不能自拔，

見到萍萍後，商人讓萍萍的容貌和講話語氣吸引，喜歡上了萍萍，

萍萍也喜歡重感情的商人，萍萍有了一次失敗的婚姻，把自己的事和盤托出，

商人對萍萍說，要孩子可以順其自然要，也可以依靠醫學要孩子，

兩人經曆了生活磨練，非常冷靜地對待孩子的事，

2011年，萍萍與商人結婚了，面對越來越多的财富，他們渴望孩子，孩子的存在有太多的意義，

萍萍同做商人的丈夫商量，做試管嬰兒，

2013年春天，四十五歲萍萍試管嬰兒成功，十月懷胎，萍萍生了一對龍鳳胎，

愛情與家庭，在破碎的十字路口上，怎麼挽回也蒼白無力，

然而愛情往往又在心平靜氣的努力中悄悄的瞬間降臨，幸福不知不覺呈現在眼前。

看着萍萍溢滿了幸福，我由衷地為她開心喜悅。

在上海的後二天，我與萍萍形影不離，萍萍帶我去上海外灘，帶我去東方明珠，帶我吃上海的小吃，我盡興地玩，更珍惜與萍萍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我和兒子離開上海的頭天晚上，萍萍一家人請我們團聚，萍萍看到當年不到一歲的孩子如今已經身在職場，一陣感慨，

現在的年輕人可能不理解當年的友誼友情，

次日上午，萍萍送我們到虹橋機場，雖然我與萍萍加了微信，今後可以視頻對話，分手還是熱淚盈眶，

坐上了飛機，想着萍萍曾經的苦和如今的幸福，心也像藍天白雲一樣，

人生許多苦與甜如風輕雲淡，

友情和真愛天長地久，永暧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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