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塵嚣 幽清恬淡
——王維《竹裡館》的境界
作者:洞若(鄢文龍)
記得讀過《竹裡館》,心卻一直沒有進入竹裡館。
記得幾年前在貴州因為一起講學,端聽了北京師範大學過常寶先生的《竹裡館》賞析,心已經漸漸進入到竹裡館。
今天,迎着秋天的陽光,傾聽着小溪執着的潺潺流水,瞥見溪邊的叢叢茂竹,心漸漸地進入竹叢,但不是竹裡,更不是竹裡館,卻是王維真正的《竹裡館》。
原來,林間是樂趣,一種被王維個人侵占的樂趣。似乎一般人無法理解,而明月卻多情地相照,心領神會,心領,神會。
好像是一種幽迥之思,我們卻随之神氣爽然;真的是一片色籁俱清,我們讀之肺腑若洗,仿佛早已接受竹裡館的熏染。那沖玄,那清曠,爽氣襲人。如寒泉漱齒,煩嚣頓除;似神丹入口,凡骨立蛻。
原來,竹裡館這般澄而不淺,竟然空而生明。最是月下鳴琴,風篁成韻。
人不知而月相照,羞哉,愧矣。
竹裡館之幽,幽到驚心動魄。初讀,始覺重複累贅,總覺得第一句其實早已包含第三句的意思。心想:假如沒有第二句,直貫而下,會是什麼效果?但還沒來得及思考。早已被他牽引,不知不覺地被他束縛。原來,第二句妙在偏偏音響激越,竟然落到林深而行人渾然不知,而境界之幽在音樂的襯托下,更是“蟬噪林逾靜,鳥鳴山更幽”。更何況有第三句的接應,明月烘托,幽趣倍添。來相照,照其彈琴,照其長嘯,天人合一。
他似乎在告訴我們:知音者唯林間明月。
“相”字雖與“獨“”字反對,但相照的是明月,更凸顯其獨,言已盡而意無窮。
他帶給我們的,是一種無比清幽的美感。
通常,我們總是有這樣的體驗:凡是用孤獨字眼來表達生活的動态,多少帶有寂寞的味兒,偏于傷感。
但詩中之“嘯”,是一種比較激劇的抒發動作,再着一“長”字,就更不平靜了。
“彈琴”,可以理解為閑适的情趣,但一旦進入詩的語境,也常意味着尋覓知音,暗含傾訴。由寂寞而傾訴,而長嘯,隻能是一種傷感與憤慨的暗示,與悠然自得很難合拍。
從這裡,我們似乎發現:他有一種對現實政治的不滿。
如果我們了解他前期在政治上的積極,知道他晚期的不同流合污,我們便豁然開朗,開朗,豁然。
這樣看來,詩中所創造的分明是一個遠離塵嚣、幽靜寂靜的境界。其中,分明活動着一個高雅閑逸、離塵絕世、彈琴嘯詠、怡然自得者的形象。
他以寂靜為樂,内心淡泊、平和、恬靜,波瀾不驚。
這裡,看上去似乎是無人之境,可是一句“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卻在甯靜中透出幽雅。
如果我們調動記憶中的聯想,我們會發現,同樣是無人之境,每一個詩人的筆下卻迥然有别。
想起韋應物的“野渡無人舟自橫”,那是一種甯靜中透出的寂寞;
回憶起柳宗元的“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那更是一種甯靜中透出的孤獨與寒寂。
從他那清幽寂靜之極中,我們感受到一種離塵絕世、超然物外的情緒,但看得出他是快樂的。
他早已遠離了俗務拘牽,心中全然沒有塵念萦繞。
令人震撼的是,這首詩不以字句取勝,卻在整體上見美,給我們傳達出的是一種高雅清絕的神韻。意境上早已把外景與内情結合無間,融為一體;語言上更是空靈中蘊意味,平淡中見高韻。
真是景極幽,境極靜,心極甯,月與人是那般無間地相契,相契,無間。
遠離塵嚣,自然幽清,恬淡。
2022.8.11于天沐溫泉谷
作者介紹:
洞若,原名鄢文龍。教授,作家,學者,江西省高考語文命題人。曾任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副院長,複旦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高級訪問學者。
中國思辨教育研究會副會長,中國修辭學會副秘書長,中國語文現代化學會理事,中國模糊語言學研究會常務理事,全國語文學習科學委員會常務理事。
出版散文集《月在波心》《月點波心》、傳記《周德清評傳》《晚唐巨擘鄭鹧鸪》《姚勉評傳》、文學評論《颠覆與超越——史鐵生文學作品的修辭化生存》等著作18部。
,更多精彩资讯请关注tft每日頭條,我们将持续为您更新最新资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