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土家山寨的大山裡，生長有一種小樹，叫黃楊，幾十年沒太大變化，鄉親們叫千年矮。它既不能做棟梁，也不能當柴火，沒有人在意它的存在，如果說桃樹李樹叫“陽春白雪”， 黃楊則是“下裡巴人”，大部分讓老鄉砍來燒了火土，做了肥料。

文/匡建華；歡迎關注中财論壇

可在老家屋旁邊有一株黃楊，不知是什麼原因竟然生存了下來，樹冠緊密，枝繁葉茂，郁郁蔥蔥。雖然它春天不開花，秋天不結果，可它生命力強，雪壓不趴，雷打不死，好像越老越蒼翠，越老越青春。别看它矮小，聽爺爺說它已經在這兒有了上百年，見證了我們家好幾代人的成長。

記得在讀小學時，那株黃楊已長到近兩米高，枝桠勻稱地向四周散開，枝繁葉茂，散發着淡淡的香氣，雅緻而不俗豔。有一年，家裡一隻母雞多日不見，母親安排我們去尋找，遠遠聽到黃楊中有小雞的叫聲，原來樹枝茂密的中央有一個較大空間。撥開外圍的樹枝才發現家裡的母雞在這裡做窩生蛋，竟然還養出了一窩小雞。

兒時，一天到晚少不了蹦蹦跳跳，有一天鄰居的一位小朋友一不小心頭磕在了石頭上，血流不止。吓得我邊哭邊叫爺爺奶奶。爺爺從屋裡跑出來，把小朋友抱回家，清理了傷口，摘了一把黃楊的葉子，放在口裡嚼碎，再敷在了小朋友的傷口上，血一會兒就止住了。讓我感到了它的神奇，這葉子竟然能把血止住。後來爺爺告訴我，黃楊是一味中藥，有清熱解毒、行氣活血、散瘀消腫，止血等功效。有一年夏天，連續下了近一個月的雨，屋裡屋外蚊子多，爺爺就砍了一捆黃楊的枝葉來驅趕。那煙霧一熏，大多數蚊子狼狽逃竄，有的可能是被煙熏暈了就摔倒在地上，才發現這東西真的是很厲害。

據文獻記載，黃楊還有六七個别名，其中一個就是千年矮。明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中記載：“黃楊性難長，俗話說歲長一寸，遇閏則退，故稱千年矮。”清代李漁稱其有君子之風，喻為“木中君子”。在他的《閑情偶寄》中記載，“黃楊每歲一寸，不溢分毫，至閏年反縮一寸，是天限之命也。”就連文學家蘇轼詩中也有：“園中草木春無數，隻有黃楊厄閏年。”兒時也聽鄉親說過，黃楊木長一長，縮一縮。不過《博物要論》一文中稱閏年黃楊并非縮減，隻是不長。在《酉陽雜俎》對黃楊木的采伐還有如下的記載：“世重黃楊木以其無火也。用水試之，沉則無火。凡取此木，必尋隐晦夜無一星，伐之則不裂。”這些說法多少讓黃楊披上了一件神秘的外衣，為喜歡黃楊木把玩的人們平添了一點情趣。

黃楊木雕源遠流長，據史料證實，黃楊木雕在宋元時期已初露端倪，已知現存最早的黃楊木雕作品中當屬現藏北京故宮博物院的元代鐵拐李像，距今已有近七百年。相傳，黃楊木雕是一個名叫葉承榮的放牛娃發明的。葉承榮是浙江樂清縣人，孩提時到村頭廟裡玩耍，見一位老人雕塑佛像。他就到廟外挖來泥巴，坐在廟門口學着堆塑。老人見他聰明好學，将他收為徒弟，教他圓塑、泥塑、上彩、貼金及浮雕等多種技藝。葉承榮一年後就掌握了這些技藝。後來觀中道人請他用黃楊木雕一隻如意發簪，發現黃楊木竟是上好的雕刻材料，其中太上老君像就是他的一件傳世作品。

在中國民間，黃楊木制品一直被奉為百毒不侵、鎮惡避邪、平安吉祥之上品。因黃楊無大料，存世的黃楊木制品最多的是文房用具、梳具、木雕等。傳說大戶人家也有用黃楊木做枕頭的。唐人張祜就有一詩，專門對黃楊木枕頌詠。詩雲：“八寸黃楊惠不輕，虎頭光照簟文清。空心想此緣成夢，拔劍燈前一夜行”。可見黃楊木枕贈友也是上乘禮物。

《紅樓夢》中就有這樣一個故事：鳳姐命人取來十個用黃楊木根雕成的酒杯。鴛鴦問劉姥姥：“這杯子是什麼木雕的?”劉姥姥看了看，回答道：“斷乎不是楊木的，一定是黃松的。”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其實對黃楊木劉姥姥熟悉的，自稱：“成日家和樹林子作街坊，困了枕着它睡，乏了靠着它坐，荒年間餓了還吃它，眼睛裡天天見它，耳朵裡天天聽它，口兒裡天天講它……”隻是她沒有想到自家房前屋後的黃楊木竟然能雕成如此精美的酒杯子。

有人研究發現，黃楊木生長緩慢，每圈年輪最多不超過一毫米，長到直徑二、三十厘米小樹，一般需要五、六百年，遂使古人有“千年難長黃楊木”之歎。人們常說，黃楊木雕一寸黃楊一寸金，在新世紀的拍賣場上就驗證了這種說法。一個黃楊木小小擺件，就要賣上幾十萬，或上百萬，可見它不是凡人的玩物。

或許是黃楊木小小擺件精貴，加上人在世上隻有幾十年的光景，等不起喲。不僅古代，還是當今，人們把黃楊移栽在花盆裡，它照樣長得枝繁葉茂，葉小如豆瓣，質厚而有光澤，四季常青，枝葉經剪紮加工，再點綴山石，雅美如畫。如今黃楊從山裡走進城裡，在街面上，公園裡，家庭的陽台上，或客廳裡，都可以見到它的身影。它的葉如珠玉，四季流光溢彩；枝條随人意，繞彎扭曲自如，可造雲騰霧繞之景，可塑高山流水之姿。冰封雪擁的三九天，陽台上的花木都枯萎了，它卻綻放一方新綠；三伏天，一天不澆水别的花木就蔫頭耷腦，它倔強的枝頭總能傲立。把它擺放在廳堂之内，沒有陽光雨露依然茂盛。偶爾拿起剪刀在這棵樹上修修，那個枝頭剪剪，三兩天就又會吐出新芽，讓你的眼前永遠是一派生機和活力，永遠是一個不老的春天！如放一盆黃楊在客廳裡，不僅是它那淡淡香氣令人愉悅，還可以吸附空氣之中的有害氣體，誰敢說黃楊不是自然環保之佳品！

黃楊沒有參天的大抱負，卻有美化人間的追求，它承受了紅塵磨難，寄托千年的使命。中國諺語中有“前人栽樹，後人乘涼”。黃楊可謂是典範，不争一朝一暮，在漫長的歲月中積蓄能量，打造最好的自己，在提倡人與自然和諧的今天，它又有了新的期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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