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第126代天皇德仁今天即位，日本正式進入“令和”時代。

今天在皇居舉行的“朝見之儀”典禮上，人們通過直播聽到了天皇德仁的首個公開講話。“根據日本國憲法及皇室典範特立法的規定，我在這裡繼承了皇位。想到我身懷着重要的責任，心裡一片肅然。”德仁身着莊重的西式禮服，神态沉穩。

而在30年前，親眼見證了昭和向平成過渡之時的德仁，對一個時代消逝的悲傷感始終揮之不去。“雖然剛開始我也意識到了立場的轉變，别人也開始稱呼我為皇太子，但這一切對我來說都那麼不真實。”

不管怎樣，已經走上菊花王座的德仁将面臨一個與父輩所不同的時代。“初春令月，氣淑鳳和。”出自《萬葉集》的新年号寄托着對美好和和平的向往。現年59歲的新天皇，将如何在屬于他的“令和”時代刻下自己的印記？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許就藏在德仁天皇一路走來的人生經曆之中。

父母身邊長大的“真性情”

1960年2月23日，德仁在東京皇居内的宮内廳醫院誕生，他的名字取自中國古典《中庸》裡的“苟不固聰明聖知達天德者”，稱号“浩宮”則來源于同一部典籍裡的“浩浩其天”。

在德仁的成長中，母親美智子無疑扮演了非常重要的角色。這位首個來自民間的皇後在日本皇室的傳統裡努力地開辟了一扇窗口，試圖用一種更貼近民間的方式養育這個未來的皇位繼承人，包括在東京設一個小廚房，親自為兒子和丈夫做飯，邀請同學來皇宮參觀遊玩等等。

這種全新的育兒方式曾一度被視為對傳統的挑戰。近代以來的大正天皇、昭和天皇和明仁天皇三代天皇從小就被帶離父母身邊，他們的生活起居主要由主管皇室事務的官僚機構宮内廳負責。但是，明仁夫婦堅持從德仁一出生就将他留在身邊照顧，親手撫養長大。明仁夫婦對德仁不嬌生慣養，同時給予他一個開明的成長環境。

在追蹤皇室報道的記者們看來，德仁的童年過得很快樂，興趣廣泛，喜歡音樂、擅長寫作、爬山和騎馬。德仁上初中時，明仁在訪問澳大利亞後鼓勵兒子去這個南半球的英語國家增長見識，于是德仁在墨爾本度過了一段寄宿家庭時光。寄宿期間，他還曾在時任澳洲總督克爾爵士的官邸演奏小提琴。1983年，德仁從學習院大學畢業後，赴英國牛津大學留學。盡管沒有錦衣玉食，但德仁非常喜歡留學生活。離開英國時，他說恨不得把宿舍搬回日本。“通過留學，我變得能夠自己思考，自己決策，并自己付諸行動。”

這種成長經曆，使德仁身上多了一份“真性情”。1984年，當時24歲的德仁在記者會上說，在家人陪伴下長大，讓“我能夠更好地理解人之常情”，也能夠切身體會到老百姓的“所思所想”。時至今日，即位前夕，德仁對父母的養育方式仍然深表感激。“我是在兩位陛下身邊，在溫暖慈愛的家庭教育中成長起來的。而且，也給了我學習音樂和體育運動的機會。還讓我出國留學，這樣難得的經曆對我而言是非常寶貴的，我發自内心感謝。”

盡力做好丈夫和好父親

德仁在公衆場合總是微笑，在皇室的家庭生活中，也是一個讓妻子感到依靠的丈夫，讓女兒感到溫暖的父親。

一向低調内斂的德仁，在情感上十分執着。1986年10月，德仁在一次外交活動中邂逅小他3歲的小和田雅子，對她一見鐘情。雅子的父親是日本外務省高官，當時她剛畢業進入外務省工作。這位畢業于東京大學的高材生起初并不願放棄外交官的理想，更是兩度拒絕了皇太子。但面對德仁堅持不懈的追求，她最終被感動，嫁入了皇室。不過，雅子始終難以适應皇室的繁文缛節，加之因遲遲生不出皇孫受到部分保守勢力攻擊，雅子的精神狀态每況愈下，2004年開始出現抑郁症狀。

雅子閉門療養後，德仁曾十分罕見地在記者會上表達不滿，“雅子10年來一直在拼命适應皇室環境。在我看來，她已經精疲力竭。一直有人拿雅子的職業追求等否定她的人格。”這番“護妻宣言”讓宮内廳網站立刻收到兩千多封表達批評的電子郵件。日本民衆幾乎一緻站在皇太子夫婦那一方。但為了避免皇室意見不和與矛盾激化，德仁在2005年初的生日記者會上對這番言論道歉，但他同時呼籲執行适應現代社會的“新王室職責”。

據雅子透露，當年她之所以接受德仁的求婚，是因為他曾說“你可能對嫁入皇室懷有恐懼，但是我願守護你一輩子”。在德仁悉心關懷下，雅子逐漸恢複健康，如今已經能夠重新和德仁一道出席活動。

“雅子這一年，在注意保重自己身體的同時，于公于私也竭自己所能盡到義務……她身體所能承受的活動程度，正在一點一點慢慢擴大，她為自己的健康慢慢恢複感到非常高興，我也替她高興。”“至今，雅子一直費盡心思照顧我和愛子，也全力支持我的各種活動。所以我也要盡我所能保護和支持她。”在2月份的記者會上，德仁談到自己的妻子，關愛之情溢滿言語。

對于他們唯一的女兒愛子，德仁非常上心。小時候，他經常給愛子讀繪本，并親自接送愛子上小學。在妻子療養期間，他也能夠在繁忙的公務之餘抽出時間照顧愛子。在即位前的一次記者會上，德仁透露了女兒目前的近況，表示希望女兒“應該思考今後幾年該如何發展”。“比較重要的事情，她也會每次都來與我商量。今後，愛子也會将求學道路上時常産生的煩惱說給我聽。我作為她的父親，會努力聽取她自己的想法，也會給她一些有用的建議。”短短幾句話，德仁背後的那個家究竟是什麼溫度早已一目了然。

曆史系“畢業生”的曆史觀

從即位後的發言看，德仁天皇似乎已經做出選擇，将繼承其父的作風，在政治上謹言慎行。根據日本戰後憲法，天皇作為象征意義上的國家元首，不應對政治問題發表自身見解。相應地，與政治密切的曆史問題也是皇室成員的敏感議題。為了避免引發争議，日本皇室内部有了一個不成文的規定——有可能繼承皇位的男性後代在興趣愛好上都清一色地選擇了理工科。比如德仁的父親明仁天皇就是研究蝦虎魚的專家，弟弟文仁研究鲶魚而被稱為“鲶魚親王”。

但微妙的是，德仁的最愛是曆史，尤其是交通史。1982年，德仁畢業于學習院大學曆史系，畢業論文和中世紀濑戶内海與日本西部的水路交通有關。畢業後，德仁繼續留在學習院大學攻讀研究生課程，方向是中世紀交通史。1983年至1985年期間，德仁就讀于英國牛津大學默頓學院，最終提交論文研究“18世紀泰晤士河上的航行和交通”。

“我從小就對道路産生了濃厚的興趣。在路上你可以去未知的世界。由于我的生活幾乎沒有機會自由地出去。所以可以說，道路是通向未知世界的一座寶貴橋梁。”德仁多年後這樣解釋自己對于交通史的熱愛。據說，德仁對交通史的癡迷始于他曾經在皇居地上發現了一條古老道路的遺迹。

作為日本皇室唯一的一位“文科生”并且還是名校海歸，德仁對于曆史的了解比普通人想象中更多。與此同時，作為首位二戰後出生的天皇，德仁是否能繼承父親“直面曆史”的路線，引發世界關注。

其實，盡管在公衆面前發言非常有限，但回顧一下近年來的言論，德仁其實已經默默地表達過自己的曆史觀。“我自己雖然沒有經曆過戰争，但在戰争記憶漸漸淡去的今天，謙虛地回顧過去，并向不知戰争的一代人正确傳達悲慘經曆，以及日本走過的曆史道路非常重要。”2015年2月23日，德仁在55歲生日前出席記者會時，曾罕見地就政治議題發表看法，他表示日本應該“正确”認識曆史。當時正值二戰結束70周年，安倍首相表示将不再繼承村山談話的精神。皇太子德仁的此番發言馬上被認為是對安倍政府曆史觀的批評。

在今天的即位典禮上，作為天皇的首次發言裡，毫不令人意外地出現了“和平”和“憲法”的字眼。德仁天皇說，“在激勵自己努力鑽研之時，我發誓要時刻為國民着想，貼近國民；根據憲法，盡到自己作為日本國和日本國民統合象征的責任與義務。我深切希望，國民幸福，國家取得更進一步發展，以及世界和平。”這被認為是新天皇對和平憲法的支持。

日本明治全球事務研究所的訪問學者奧村純表示，德仁可能比明仁更勇于表達守護正确曆史觀及和平憲法的立場。在日本保守派人士眼中，德仁恐怕不是他們理想的“王室傳統守護者”。

新時代皇室“應有的姿态”

日本流行色協會 JAFCA日前 公布的“令和”代表色，分别是帶紫粉紅調的“梅”、暗紫色的“堇”和粉嫩的“櫻”三種顔色，都是柔和而溫暖的顔色。

那麼“令和”時代的皇室應該擁有怎樣的色彩？這也許是留給新天皇的最大課題之一。在退位前的一周，明仁天皇還特意把兩個兒子請到皇居，一起開了“三人會議”，據說主題就是探讨如何成為适應時代要求的皇室。

今年2月23日，59歲生日的記者會上，德仁對外界描述了自己等待即位的一系列心情。在他看來，父親明仁自即位以來，一直謹遵日本憲法有關天皇的規定，按照曆代天皇的做法，祈願國民幸福，貼近百姓，苦樂與共。在努力做好日本象征的同時，全身心摸索天皇“應有的姿态”。

事實上，德仁對新時代的“顔色”有自己的展望。如果說父親明仁天皇用“生前退位”的行動表達了對皇室傳統的革新，德仁在言語上有過更為明确的表達。“不同的時代應該有不一樣的顔色。在學習傳統方式管理皇室的同時，我也希望能追求一種順應時代潮流的皇室存續方式。”

從已經公開的發言裡，可以看出，新天皇德仁對幾大議題似乎特别關注：一是應對災害。“日本雖然國土豐饒，但氣候也變化多端，容易受自然災害的影響，比如台風，暴雨，海嘯等。從前在解決水災問題上積累下的經驗将會在今後的工作中發揮重要作用，在意識到防災減災重要性的基礎上，謀求國民生活的安定與發展。”

另一方面，少子高齡化不斷嚴峻。德仁認為，對于今後的日本，在參考學習外國經驗和知識的基礎上，深入探讨這些問題非常必要。尤其，德仁也很關心日本的未來——年輕人。“我至今也非常重視在各種場合接觸年輕人的機會，感受他們的熱情的氣息，非常鼓舞人心。望今後也能看到這些年輕人活躍于各類領域。”德仁曾對記者表示，平成是人們生活方式與價值觀多樣化的時代。而互聯網技術以及其他科學技術的飛躍性發展，更推動了這種多樣化。“今後，我會對這種多樣性保持寬容的态度，學習并接受，互相提升”。

另一大議題則與皇室的制度有關。德仁今年2月份指出，皇室内部男性皇族的比例減少并趨向高齡，女性皇族在結婚後必須脫離皇籍等問題，也很大程度上影響着日本皇室的存續方式。這被日本媒體認為是為女天皇的誕生而造勢。事實上，外界普遍關注德仁天皇會否為了自己的愛女愛子公主開創“新風”，但其實在日本曆史上并不乏女天皇。但重男輕女的傳統在日本社會根深蒂固，從德仁自己的即位典禮上就可見一斑。皇後雅子根據傳統居然無法出席自己丈夫的一項重要典禮，讓《紐約時報》等西方媒體大呼奇特。

但不管怎樣，德仁表示，“讓日本皇室作為國家的象征存續下去十分必要。”而如何在傳統與現代之間尋求平衡之道，将是這位59歲的新天皇需要摸索的課題。

（圖片來自GJ）

深海區工作室 吳宇桢

編輯 李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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