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這一生總會面臨種種困境，需要我們做出艱難的選擇，就如同今日故事中的主角一樣：當重要的資格考試和試管嬰兒周期撞在一起，無論是職業前景還是生育後代她都不想放棄，唯有咬着牙向前沖，選擇一條不讓自己後悔的道路。

1

2020年，是波折叠出的一年。

上半年，疫情緩和後，我的工作也漸入佳境，在一家各方面感覺還不錯的公司，做着人事經理。我曾認真想過，除了天災人禍，不出意外的話，就在這兒做到退休吧。

生活工作都穩定了，婆婆的催生電話也變得頻繁起來，我和老公都倍感壓力——此前，我們去醫院做過檢查，結果是我輸卵管一側有積水，老公的精子質量不是很好，醫生說我們自然受孕的幾率相對低一些。

反複商量後，我們決定瞞着公婆去做試管嬰兒。

8月下旬，陸陸續續在市醫院進行了試管嬰兒前期的一系列檢查：抽血、驗尿、胸片……

做宮腔鏡時，醫生發現我子宮内壁長了一塊較大的息肉，在沒打麻藥的情況下，生生用鏡體把息肉刮下來送去做了病理篩查。刮取息肉時，我一度疼到想号啕大哭，想到試管嬰兒這才隻是個開始，又拼命忍住了眼淚。

3天後，息肉篩查結果出來了，是普通增生。我懸着的心這才放了下來。

就在我絞盡腦汁盤算着，之後如何安排做試管嬰兒期間的病假，才能最大限度不影響工作時，月底的下午，在我給老闆安排完财務崗位的終試、送走候選人之後，老闆把我叫進辦公室，說要跟我單獨聊聊。他很反常地，動作緩慢地燒水泡茶，許久沒說話。我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因為老闆投資失敗，公司下個月就沒錢給我們發工資了，補償款更是沒有能力支付。

強壓住震驚，我回辦公室收拾資料整理清單。

老公突然打來電話，未等我提及自己失業的事兒，他忙不叠聲音顫抖着說，市醫院剛剛通知他，他的染色體查出問題，具有高遺傳風險，影響試管嬰兒。

2

原來，老公是先天性染色體平衡易位，雖然對他本人沒什麼影響，但遺傳給後代時，容易出現染色體數量增多或減少的情況，由此造成胎停、流産或胎兒畸形的風險高達百分之八十左右。

如果做普通一、二代試管嬰兒，這種風險無法排除。醫生建議我們直接做三代，因為三代會先行對胚胎染色體進行篩查，合格的胚胎才會進行移植。

而三代試管，市醫院做不了，隻能去500公裡外的省醫院……

從市醫院咨詢完回來後，一連幾個晚上我都焦慮到失眠，我所擔憂的，不僅有接下來的試管之路能否順利，更有自己未來的職涯發展——

盡管前些年，我有在事業單位和大型外企工作的良好基礎，但最近這一年，我換了兩家公司，專業能力并未得到很好的提升。現在開始做試管嬰兒，最順利的情況下也至少要停工一年以上，如果試管一次不成功，耽擱的時間會更久……将來，等我想再回職場的時候，還能找到比較合适的工作嗎？

隔天，微信訂閱号裡彈出消息：國家級企業人力資源管理師，最後一次考試報名開始了。我的心抖了一下，對，企業人力資源管理師即将退出國家職業資格鑒定目錄，這是最後一次國考的機會。

四年前的冬天，我通過自學，一次性考過了人資二級，今年，我的工作年限剛剛夠格考一級。

最近兩三年，因為工作節奏太快壓力太大，我已經很久沒進行專業方面的充電了。之前雖有意報考人資一級，也提前買好了教材，但考試安排遲遲未公布，而忙工作之餘我很少能擠出時間來看書，也就磨磨蹭蹭一直沒重視。

現在，剛好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不能工作，如果抓住機會，順利考取這個絕版的國家一級資格證，那我的簡曆上将增加一個閃光點，對我将來求職應該會有幫助吧？退一步講，即便這次考試失敗，但備考過程中也進行了系統的專業學習，能力提升，總比不學、不考要有收獲，不是嗎？

那一刻，看着手機裡的考試報名通知，我仿佛無垠沙漠裡的苦行僧看到了粼粼水光，感覺生活有了動力，未來有了希望。

3

急三火四備齊證件資料，交給代報名的培訓機構老師後，我趕緊翻出已經在角落被擱置了好幾天的教材。600多頁内容，才看了不到10頁，剩下不到兩個月的準備時間了。

雖然不工作了，但學習時間并不像我最初想象的那麼充裕——

除了頻繁去醫院做各種檢測，在家的時候，每天至少有兩個小時花在家務上——作為已婚的人，家裡的洗涮打掃和買菜做飯基本都是我負責，因為老公的工作早出晚歸非常辛苦。

周圍同行朋友極少有考人資一級的，加之培訓機構老師忙着做咨詢項目，沒時間給我們考生提供複習資料，我便決定參考網上的信息，親自整理一遍知識點，也想借助整理的機會，加強記憶。

為避免拖拖拉拉導緻最後時間不夠用，我提前列好了計劃——

第一個15天：把教材仔細看一遍；

第二個15天：完成六個章節知識點的整理，并将所有知識點背一遍；

第31-37天：在APP上把所有免費試題做一遍，收藏題和錯題做好标記；

第38-44天：知識點背兩遍、收藏題做一遍；

最後：知識點再背一遍、錯題做一遍。

書房裡，我備考學習的桌面 | 作者供圖

不出門的日子裡，我都定了鬧鐘督促自己早點起床，每天喝一杯咖啡以期提高學習效率。

所有相關檢測都做齊了，指标也都達到了要求，于是，老公請了三天假，我們帶上檢測報告和戶口本、結婚證，一同去往省醫院，準備去審證、試管建檔。

在醫院排隊審證的時候，培訓機構老師突然給我發來消息：報名沒成功，因為工作年限還差一個月。

我腦袋裡“嗡”地響了一聲，瞬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好不容易緩過神來，我又生氣又委屈：如果是參考往年的考試時間，我的工作年限肯定是夠了，但是今年考試時間提前了，這是省裡安排的啊，我能怎麼辦？就差一個月，為什麼就不能通融一下呢？

我壓着哭腔老師打了電話，老師也覺得這次審核異常的嚴了，說是以往這種情況，都給通過的。她答應第二天再跑一趟，給我争取下機會。

我躲進醫院廁所，暗暗抹眼淚：做試管已經不容易了，難得自己現在想參加個考試，怎麼就這麼難呢？

4

那天晚上，我做了很多雜亂喧鬧的夢。第二天上午，我在醫院做完B超等着醫生叫号。大廳裡候診的人很多，空氣有些沉悶。

10點多，老師發來消息：這次報上名了！我高興得差點蹦起來，心裡盤算着：昨天已經建檔了，今天開始進試管周期的話，差不多一個月左右取卵結束，回家等待胚胎篩查結果的那兩個月，我剛好可以在當地考完試，之後再來省醫院移植，完全不耽誤……

終于叫号叫到我了。醫生看着我的B超情況，說：“你的卵泡裡有一個長得快，長得偏大了，現在打針不合适，不能進周期。就先回當地醫院監測排卵，排卵後5-7天再來吧，給你定長方案……”

有點意外，這樣的話，進度得延後半個月了。也罷，試管急不得，這十幾天就在家好好複習吧。

當年自學考二級的時候，教材相對容易看懂。但是這個一級，越看我壓力越大，知識點繁多且密集，理解和記憶都要花費比備考二級更多的時間和精力。

期間有兩次，我心裡也有點後悔：做試管本來身心就夠累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還要逼自己學習考試呢？安心休養，吃喝玩樂逛逛街它不香嗎？！但轉念一想，如果現在隻圖放松享受，那我跟同齡職場人的差距會不會越來越大？以後的職場路會不會更難走？庸庸碌碌的人生，向來是自己鄙視并竭力掙紮想要擺脫掉的，不是嗎？

說服自己，我再次埋頭書中。

學習計劃裡，第二個15天快結束時，原定的學習計劃并未完成——我僅僅整理完了所有知識點，未來得及背一遍。我決定調整節奏，直接開始做題。為加快進度，每天晚飯後我也騰出一個半小時來學習。

其實，對于我的學習備考，家人并不是很支持，本來我就偏瘦，現在，他們更擔心我的健康狀況。

老公見我晚上也開始學習了，怕我壓力太大身體吃不消，開玩笑說：“一級那麼難考，比你聰明的都不報名，你是要證明你腦子也有好使的時候嗎？”

媽媽也經常來電話，反複強調：“學多少算多少，别強迫自己，身體要緊！”

我知道，他們都是為我好。可我，也想為自己，再努力一次。

5

我按醫囑規定的時間返回省醫院，這一次，終于可以進試管周期了。

在跟醫生溝通降調節和促排卵階段的具體安排時，我說明3周後我有個非常重要的考試，希望她能給我安排錯開那兩天，容我回當地考完試再回來。

醫生看了看桌上的台曆，皺起了眉頭：“如果現在直接進周期，那麼按照正常進度，你考試那天，八成是取卵手術的當天。”

我感覺自己頭兩側的太陽穴突突地鼓脹起來，心裡有話，卻說不出來，嘴唇開始不受控制地哆嗦。

旁邊年輕的助理醫生大概看出了我的異常，安慰道：“倒也不是那麼絕對，取卵和你的考試有可能會錯開時間，因為人和人的身體狀況不一樣，有的人打針後，體内激素水平增長很快，七八天後就可以進行手術，也有人對藥物反應慢，可能要十幾天後才達到做手術的指标要求。但是吧，根據我們以往的治療經驗，你的考試時間撞上取卵時間，可能性非常大……”

“就……沒有别的辦法了嗎？”我不死心。

“這樣吧，”醫生往椅背上靠了靠，“既然這個考試對你這麼重要，那你就先回去考試，下個月我們再安排你進試管周期。要不然，現在進了周期，你還一直擔心考試，壓力太大也會影響卵泡質量，到頭來，考不好還影響了治療，就得不償失了，畢竟進周期也要花不少錢。”

“我……我考慮一下吧……”

出了門診室，我撥通了老公的電話。“難道這個考試，比你的身體還重要嗎？”電話那頭，傳來他在工地現場呼呼的風聲，“這個考試不是很難嗎，就算你去考了，就一定能考過嗎？”

我想再打電話給媽媽，可是，不用想都知道，她肯定會跟我老公一樣，讓我以試管和身體健康為主。

也許，老公說得對，我就是進了考場，也不見得能考過。

再次坐到醫生面前，我聲音依然顫抖着：“醫生，我想好了，直接進周期吧，不等了。”

“那你的考試怎麼辦？”

“如果最後，考試跟取卵手術真的時間沖突了。”我掐緊了大腿，“我就放棄考試吧……”

打完降調針，從醫院出來，我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在大街上一邊走，一邊嗚嗚地哭。冷風掀亂了我的頭發，我已顧不得自己的形象。想想好不容易堅持着學了這麼多天，最後卻可能連邁進考場的機會都沒有，再回想這一年來經曆的種種坎坷和不順，我的眼淚越流越多，淌濕了口罩。

6

回到酒店，我昏昏沉沉睡了一覺。醒來，教材和之前整理打印好的知識點還淩亂地躺在床角。

我應該……放棄考試嗎？

胡亂想了很久，我慢慢平靜下來——

如果人生的這一劇集，注定是個悲傷的結尾，我也應該堅持演到謝幕，哪怕最後真的沒有機會進考場，但我堅持了整個備考的過程，盡力了，也算對得起自己的内心。說不定，上天會眷顧我，把手術和考試時間錯開呢？

降調周期結束後，促排周期開始了。這時，距離考試，還有10天。

促排需要每天都打針，為節省時間、減少路途奔波，我直接在省醫院附近的酒店住了下來。

怕影響藥效，從打降調針開始，我就戒掉了每天一杯咖啡的習慣。針藥的副作用逐漸開始顯現：每天下午，我都感覺腦袋裡好像有個小人穿着笨重的木屐走來走去，那鈍鈍的聲音，震得我頭疼欲裂，想躺下睡一覺，但翻來覆去又怎麼都睡不着。

渾渾噩噩中，我堅持着做習題、背知識點。那幾天，我特别希望時間能過得快一點，再快一點——趕緊上考場，考完就解放了；或者壓根進不了考場，也就不用趕着短時間内死磕知識點了。

促排針打在屁股上，打針的時候疼，打完更疼。屁股上的針眼慢慢密集起來，疼到睡覺隻好側着半個身子。

白天打完針，我就回到酒店背書做題，累了，就到附近吃個飯，再買點水果酸奶帶回來。晚上，我大段大段時間地失眠，不知道是藥物副作用，還是針眼太疼讓神經無法放松，又或者是潛意識裡揮之不去的對考試的擔憂。

學習進度遠遠地落在了計劃之後。重新估量實際效率後，我壓縮了任務量：放棄收藏題，把錯題反複做兩遍；參照新整理的大綱，把知識點深背一遍，背的過程中，把沒掌握的内容标記出來；如果還有時間，就把那些标記的内容再背一遍。

複查卵泡情況的間隔天數越來越少，考試的日子越來越近。

我提前讓老公幫忙打印好了準考證，放在家裡的書桌上，萬一用不上，就算是個紀念吧。微信群裡，考生們熱烈地讨論着，交流題目，或者尋找考場上的前後桌。而我，無心參與。

7

考試前一天清晨，我照例到醫院抽血測指标、B超測卵泡。

今天的檢測結果，将決定我第二天是繼續打針複查，還是直接注射夜針準備取卵，也同時決定我是否還有機會回家參加考試。在等醫囑結果的三個小時裡，時間漫長得仿佛被凍住了。我内心裡頑固殘留的僥幸和希望，如同沙漏裡的沙子，在一點一點流出，一點一點減少……

也許是上天動了恻隐之心，抑或連日來低落的情緒拖了藥效的後腿，總之，檢測結果表明我還不能取卵，得繼續打針，隔天再複查。

我可以回家考試了！！領了針藥和新的醫囑單，我從醫院奪路而出，飛奔回酒店收拾行李，去趕回家的火車。

空曠而熟悉的車站 | 作者供圖

火車上，我開始電話聯系當地醫院，因為打促排針是萬萬不能間斷和耽誤的。然而，當地幾家醫院給我的答複，都是不給注射外地醫院開的藥物。

怎麼辦？我又聯系了家附近的幾個私人診所。診所最早的是七點開門。而我的考試，是八點半開始，并且是在離家一個半小時車程的另外一個城區，開車必定會經過上班擁堵路段。算來算去，早上無論在哪兒打針，都會導緻考試遲到。

萬般無奈之下，我隻好撥通了省醫院的電話。說清楚我的狀況後，聽電話的醫生安慰道：“沒關系，偶爾一次打針晚幾個小時，不會有什麼影響……”

原本揪成疙瘩的心，終于舒展開來，如果這樣我就可以等第二天下午考完試，再就近去診所打針了。

即便如此，考試當天的時間對我來說，依然非常緊張：下午3:30考試結束，當地去省城的最後一班火車是5:55出發。考場距離我家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我家距離火車站半個小時的車程，這期間，我還要去趟診所，另外，還會遇到下班高峰期。但如果錯過這班去省城的火車，那麼，第二天一早的複查必然會被耽誤，有可能，已經長好的優勢卵泡，會在這期間自己排掉，後果不堪設想。

但是隻靠我自己，要赢得跟時間的賽跑，基本是不可能的。

8

恰在這時，我想起有位好朋友，她前不久搬了家，現在就住在我考點學校的鄰區。

于是，當天夜裡，我把回省城的行李箱送去了朋友家，然後住進考點附近的小旅館裡。考點處在偏僻地段，小旅館設施簡陋，隔壁還有幾個男人吵吵嚷嚷打牌到半夜。我迷糊了大概三四個小時，總算熬到了天亮。

趕去考場，遠遠地我就看到了考務人員在校門口忙着查驗證件、測體溫、引導考場方向……

學校餐廳的小包子很香，豆漿我隻喝了小半杯，怕喝多了考試中途想上廁所。考場外走廊裡，考生們稀稀疏疏地站着，有的在看書，有的在互相讨論着。

受疫情影響，考試采用了電腦答題的方式。鈴聲一過，噼裡啪啦敲鍵盤的聲音立刻在教室裡蔓延開來。偶爾有考生突然站起來向考官反映電腦黑屏，給教室裡嚴肅的氣氛平添了幾分緊張。我的手心漸漸沁出汗來。

考第二場的時候，隐約感覺坐我右邊的考生，在不斷瞟我的電腦屏幕。這要是退回到當初上學的時候，在考場上，說什麼我都不能讓别人抄走我的答案！但現在我也管不了那麼多了，題量非常大，抓緊時間做完題才最要緊。

上午的考試很快就結束，考生們鬧哄哄地去吃午飯。我避開人流，獨自站在樓梯角落，翻出之前整理的知識點，快速查找——試卷上，有幾處我印象模糊，盡管最後洋洋灑灑填滿了文字，但還得趕緊确認下。

飛快地翻了一遍，心裡有了數兒：選擇題答得應該可以；案例分析和簡答，按照踩點給分的規則，勉勉強強也能及格吧？

下午場考論文。看到試卷，并不是自己以前熟悉的題型，題目三選一，我稍微有點慌。周圍考生已經噼裡啪啦開始答題，我還在猶豫選哪個題目。反複對比之後，我排除掉兩個不太熟悉的課題，在電腦上依次列出框架，然後開始詳細填充内容。

也許是在選題和構思上花了較多的時間，收卷前10分鐘，我才寫完論文。草草浏覽了一遍全文内容，修正了錯别字和格式後，系統剛好收卷。

匆匆收好紙筆證件，我随着人流往外走。

周圍的考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邊走邊讨論。一個姑娘大聲跟她同伴說：“哎呀媽呀，可算考完了，終于能回家睡個好覺了！這半個月，可讓這個考試折磨死了……”我忍不住笑了笑。

此刻，我感到從未有過的輕松，就連當年高考結束，都沒這麼輕松過。倒不是覺得自己考得有多好，隻是單純覺得，終于了卻一樁心事。

9

沒有時間逗留。

朋友還帶着我的行李箱，在考場外等着我——因為我老公在項目上加班不能抽身，好友把她剛一歲的二兒子交給婆婆照顧，她包攬了來接送我的任務。

出了考場，遠遠地就看到了朋友的車。讓我驚訝的是，來的不僅有她，還有她老公，和她上幼兒園的大兒子。

原來，朋友擔心下班堵車嚴重，她對自己的開車技術不放心，就讓她老公來當跑腿司機。

一上車，她大兒子就甜甜地喊我“阿姨”，塞給我一個手提袋。知道我要趕火車，小男孩非常貼心地給我準備了一袋子水果和零食。一瞬間，我的心都要化了。

朋友一家帶我先找診所打了促排針，又到車站附近簡單吃了頓飯，趕在檢票前，将我送到了候車室。

時間銜接得剛剛好，我們在夜色裡揮手道别。

上了火車，給媽媽和老公發消息報完平安，這才空閑下來。

連日來奔波輾轉，夜裡的覺也一直是睡得稀碎。原以為，等忙完這一切，在火車上我會酣睡一路。然而，此刻，我卻毫無睡意。頭腦異常清醒，像車窗外那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的夜空一樣，分外沉靜。

到酒店已是晚上十一點多。簡單洗漱，定好早起的鬧鐘後，我困倦不堪，一頭紮進了被子裡。

第二天一早，依舊是抽血和做B超，一切達标。緊接着，被安排打了夜針，之後注射麻藥，取卵。整個過程比較順利。

打完夜針，我獨自走在醫院回酒店的路上 | 作者供圖

取卵後，我可以回家休息一段時間了，胚胎篩查結果要兩個月後才知道。

10

接着，我開始惦記考試成績。

如果，三科沒一次性都通過的話，還得再準備一個月後的補考啊！我幾乎每天都要上網查看成績是不是公布了，晚上也頻頻夢到考試和做題。夢裡，一會是老師恭喜我說考試通過了，一會又是舊同事惋惜着說我得補考……

三周後的11月中旬，就在我快淡忘了這件事的時候，一個傍晚，微信群裡炸了鍋——出成績了。

我當時正在回家的路上，等不及回家用電腦查，立刻用手機點開了網址，輸入姓名和身份證号。網頁跳轉的瞬間，我慌忙鎖上了手機屏幕。深呼吸幾次，重新打開屏幕……

理論：83；實操：63；綜合：72。

心跳仿佛停止了。63？我放大手機頁面瞪着看了好一會兒，是63。60分及格，好險！

一次性考過了！這份即将成為絕版的國家一級資格證，馬上就要到手了！

自打失業、做試管嬰兒以來，我的情緒一直很低落，甚至常常崩潰到一個人躲起來号啕大哭，感覺人生太難了，似乎每走一步都很辛苦，很久都沒發生過令人開心的事兒了，不知道這樣低迷的日子何時才能熬到頭。

這次考過一級，讓我重新相信：做一件事情，别灰心，隻要時間和精力投入得足夠，就一定會有收獲！這份考試通過後的喜悅，不僅驅散了我心頭密布良久的陰霾，也重新喚起了我直面生活的熱情、解鎖困難的勇氣和信心。

也許，這就是堅持做一件事情的意義所在吧——

過程很苦，撐住很難，但還是要靠自己，拼命抓住不放棄。最後，在幹涸的泥土裡灌溉出花來的那一刻就會明白，一切都是值得的。之後再做其他的事情也就有了動力。而這份堅韌，也值得在其他事情上，持續複刻。

到手的國家一級人力資源管理師資格證 | 作者供圖

10

12月中旬，到了醫囑規定的日子，老公跟我一起返回省醫院。

結果是，6個凍胚篩查完染色體後，隻有1個合格。那一瞬間，我們都很失落——隻有1個可移植，這意味着我們沒有備選的餘地了。老公看着報告單許久沒說話，我忍不住安慰他：“至少還有1個合格的不是嗎，總比都不合格要好呀！”這一句，也是在安慰我自己。

醫生給我開了幾天的口服藥，把子宮内膜調理到理想厚度後，12月30日下午，我在省醫院進行了凍胚移植。

2021年1月11日，是我抽血驗孕的日子。

頭一天晚上，老公翻來覆去很久沒睡着。他的心事，我懂。

第二天一早，他陪我到當地醫院抽血。經過漫長的3個小時的等待後，HCG結果出來了，1500 ！遠超我的預期！我要做媽媽了！

老公看着血檢結果，聲音哽咽了：“折騰快半年了，總算……沒白費！”

過往的經曆，此刻，一幕幕清晰浮現在我眼前：從我身體裡抽走的幾十管血，吃下去的上百片藥，紮進肉裡的幾十管針，往返幾十次的火車，還有無數個焦灼無眠的深夜……

還好，一切都值得。

題圖 | 圖片來自《黑狗》

配圖 | 文中配圖均來源網絡

（文/音未央，本文系“人間故事鋪”獨家首發，享有獨家版權授權，任何第三方不得擅自轉載，違者将依法追究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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