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午後，在北京市通州區的生産車間裡，孔氏琺琅員工李鵬坐在操作台前緊盯顯微鏡，手持鑷子輕輕夾起一條細軟的金絲，在弧形表盤上靈巧地彎出精緻造型。另一邊，唐人坊的員工王麗娟手握工筆，熟練地為一個個模具畫上五官和表情。

靈巧的雙手、專注的神情、精湛的技藝，他們仿佛有着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一件件精美的琺琅首飾和可愛的唐娃娃作品在他們手中誕生。

李鵬和王麗娟都是聾人手工藝技師，從事相關工作已近10年。10年時間，帶給他們的不僅是手藝的娴熟，更有生活條件的改善、自我價值的實現。在北京，越來越多的殘疾人加入到手工藝制作行業中，憑借專注、耐心、敬業的特質，他們中間走出了不少手工藝大師。

記者從北京市殘聯了解到，北京市大力扶持城鄉殘疾人自主創業、靈活就業，殘疾人綜合保障水平位居全國前列，“十三五”時期，北京市殘疾人就業率達66%以上。聚焦全面發展，殘疾人社會融合展現新氣象。越來越多的殘疾人投身首都建設，25人入選“北京榜樣”，殘疾人能工巧匠亮相“一帶一路”國際合作高峰論壇等重大外交活動。

孔氏琺琅的聾人技師在顯微鏡下掐絲。實習生 張曉悅 攝

扶持自主創業、靈活就業，殘疾人就業情況顯著改善

2018年，北京市殘疾人聯合會印發《關于進一步促進本市殘疾人就業工作的若幹措施》，從鼓勵用人單位招用殘疾人勞動力、鼓勵殘疾人勞動力自主創業就業、加強殘疾人職業培訓、創新就業服務等方面，幫助北京市殘疾人更高質量和更充分就業。

在北京市消費扶貧雙創中心東城（東單）分中心，包括“小越越”在内的東城區殘疾人“螢火蟲”直播團隊6名網紅達人輪番上鏡，“直播帶貨”新疆和内蒙古地區的扶貧産品。

“小越越”是一名盲人，由于出行不便，他很少與外界交流。第一次參與“南鑼鹵肉飯”的宣傳視頻錄制後，他興奮了好幾天，喜歡上了出鏡的感覺。“帶貨扶貧産品，直播兩個小時，可以掙500塊錢。”“小越越”高興地說。

團隊另一位主播“寶哥”，是一名血友病患者，由于凝血功能障礙，關節反複出血導緻肢體殘疾。他希望多學習一些直播技巧，穩定這份工作，通過個人的創收補貼一部分醫藥費用。如今，平台正在孵化多種就業崗位，除了主播，還面向殘疾人招募攝影師、客服、視頻剪輯員等。

為了讓智力殘疾人從學校畢業後盡快融入社會，北京市各街道都設有職康站。在培智學校滿齡的畢業生可以落實到街道下屬的職康站，在這裡完成一定的就業勞動項目培訓。

東城區體育館街道職康站成立于2007年，主要接收智力或精神有缺陷的殘疾人，通過組織系統化、定制化的康複訓練，培養他們基本的認知和生活技能。職康站站長王海蓉介紹，從2007年至今，已經有30餘名學員在職康站進行相關的生活和就業技能康複訓練，多數學員最終能夠實現挂靠就業或獨立進入社會工作。

每名學員進站時，負責老師都會從多維度評估其能力和水平，每年為學員建立專屬的職業康複檔案，詳細記錄學員的成長變化，并有針對性地制定未來的康複計劃。職康站日常開設的課程以繪畫為主，包括水墨、油彩、水彩等。同時還會教他們社交規則，比如去公園要買票、疫情期間進入公共場所需要掃碼等。

北京市東城區體育館街道溫馨家園殘疾人體驗旱地冰壺運動。實習生 張曉悅 攝

記者從北京市殘聯了解到，“十三五”期間，北京市大力扶持城鄉殘疾人自主創業、靈活就業，2.2萬餘名殘疾人享受社會保險補貼，較“十二五”末人數翻番。此外，北京強化就業兜底幫扶，333家幫扶性就業基地攜手市屬國企、大型外企，吸納5739名殘疾人就業；432家職業康複站為8825名智力、穩定期精神和重度肢體殘疾人提供就近就便職業康複服務；143家助殘增收基地輻射帶動5831名低收入農戶殘疾人勞動增收，2.2萬低收入農戶殘疾人如期脫低。

“天生的匠人”，敬業專注的殘疾人被企業吸納

在北京，一些企業很早就開始在吸納殘疾人就業。

2013年，孔氏琺琅嘗試招收殘疾人員工。截至目前，該企業的38名員工中，有一半為殘疾人。這19名聾人員工裡，一半以上是接受過特殊教育的大學生，他們年齡最小的20出頭，最大的42歲。

李鵬和妻子胡轶欣都是孔氏琺琅的聾人員工，在這裡工作了近10年，現在已經是公司頂尖的掐絲技師。在弧形表盤上掐龍，是李鵬最為得意的絕活兒，小小的表盤直徑僅2.7cm-3.5cm，要在上面掌控細軟的金絲并做出精巧造型，是對技師經驗和耐心的雙重考驗。胡轶欣告訴記者，她仍記得最初上手時，對于如何掐好鳳凰的眼睛和尾巴琢磨了很久，隻能依靠不斷練習和保持平和心态，一點一點去完成。

孔氏琺琅的聾人技師正在為琺琅作品上色。實習生 張曉悅 攝

“做我們這行需要超強的耐心和高度的專注力。因為我們的産品制作都是在顯微鏡下操作的，剛入行可能一天時間都掐不好一片葉子。聽障人士由于處于無聲的世界，反而能全神貫注于手中的技藝。”琺琅部負責人李陽說。

唐人坊早在2007年就開始招收殘疾人學習非遺手工藝文化，至今已陸續安置10餘名殘疾人就業。第一次招收殘疾人時，唐人坊董事長唐燕也心存顧慮，但考慮到手工藝這一行其實相對更适合殘疾人就業，“如果手工藝制作都把殘疾人拒之門外，他們的求職機會将更加渺茫”。

唐人坊的員工正在進行産品組裝。實習生 張曉悅 攝

殘疾人員工招進來了，如何培養也是一大難題。在手工藝行業，“師徒制”是最常見的培養方式。

“師傅會從基本手法教起，如掐絲時怎麼拿鑷子、怎麼掐好曲線，以及剪絲怎麼剪正等。”李陽說，聽障人士之間溝通會高效很多，比如要教顔色怎麼過渡，有聾人老師傅用手語教他們，交流起來很快。目前孔氏琺琅的19位聾人技師中已有三分之二達到了熟練工水平，能夠制作一些相對複雜的産品。

唐人坊同樣采取的是“師帶徒”的培養方式，根據殘疾人員工的定崗，分配崗位中技藝最拔尖的老師傅親自教授，經過1-3個月時間，新員工就能夠上手進行簡單操作。

生産車間的史師傅在唐人坊工作了12年，目前是車間負責人，他帶過3名殘疾人員工做徒弟，王麗娟就是其中之一。有美術基礎的王麗娟最初在唐人坊擔任雕刻師，這道工序又稱“開模”，即雕刻娃娃的面部。作為生産的第一道關，在出原模和雕刻的過程中往往要經曆多次修改，使人物的面部表情和五官比例合理、協調。“這項工作隻有王麗娟做得最為熟練。”史師傅告訴記者，他帶的3名殘疾人員工均在唐人坊工作了10餘年，如今都成了技術大師，“不管給他們哪一項工序，都能完成得特别好。”

唐人坊技師王麗娟正在為唐娃娃畫臉。實習生 張曉悅 攝

殘疾人員工身上敬業、專注的特質也給唐燕帶來許多驚喜。“在手工藝行業，殘疾人的表現甚至比健全人還要好。他們做事投入、踏實肯幹，能做出頂級的好東西，可以說他們是天生的匠人。”

多渠道促就業，幫助殘疾人找到實現價值的舞台

2021年10月27日，中組部、中央編辦、人力資源和社會保障部等五部門共同印發《機關、事業單位、國有企業帶頭安排殘疾人就業辦法》，明确相關單位按比例安排殘疾人就業，要為殘疾人參加招錄（聘）考試提供合理便利等。多地還通過提供輔助性就業機會等多種形式全力推進殘疾人多元化就業體系建設。

數據顯示，“十三五”期間，北京殘疾人就業率達66%以上。黨政機關定向招錄殘疾人實現常态化，2018年以來29名殘疾人走上公務員崗位。落實優化營商環境要求，依法調整用人單位安排殘疾人就業規定比例，實施殘保金分檔減繳、免繳措施，2019年至2020年累計惠及用人單位202.9萬戶。高校殘疾畢業生獲全過程就業支持，就業率達到95%以上。殘疾人職業培訓納入終身職業技能培訓制度，5年累計免費培訓2.6萬人次。

“其實對殘疾人來說，他們更需要适合自己的工作、能夠實現自我價值的舞台。” 孔氏琺琅董事長孔令俊說，希望更多的企業可以選用殘疾人員工，為他們提供合适的就業崗位，“如果沒有真正去接納殘疾人員工，就不會了解到他們是這麼棒的一群人。”

孔令俊告訴記者，近年來政府相關部門對殘疾人就業的重視和扶持力度與此前相比有了很大提升，中國殘聯、北京市殘聯對殘疾人大學入學率和就業率都有很高的要求。越來越多的殘疾人孩子有機會進入大學，學習一技之長，畢業之後也可以更好地回饋社會、回饋企業，在工作中實現個人價值。

經過多年的摸索，孔氏琺琅在培養聽障或肢殘員工方面已經有比較系統的模式，之後将把目标轉移到培養孤獨症孩子掌握琺琅産品制作技藝上，促進孤獨症群體的就業。孔氏琺琅已經與殘聯合作舉辦了4期培訓班，每期會有8名孤獨症孩子參加。“我們發現孤獨症孩子對色彩的感知力特别強，做出的顔色特别好看。”孔令俊說。

近兩年疫情給手工業帶來了很大的打擊，旅遊紀念品銷售面臨較大困境。“目前我們也積極和殘聯合作，在殘疾人手工藝培訓方面做更多的努力。”唐燕說，等疫情平穩後，希望再增加一部分殘疾人員工，同時在社會培訓上做更多嘗試，并通過渠道拓展、收益增加，為員工争取更大的福利。

未來，唐人坊将重點在殘疾人群體中挖掘培養對象，打造匠人，培養手工藝大師。借助此前對殘疾人的培養經驗，從一個試點做起，為更多殘疾人尋找适合的崗位，進行有針對性的業務培訓。“我們希望做成全國一盤棋，不僅局限在唐人坊的娃娃方面，紮染、蠟染、刺繡等品類也非常适合殘疾人上手操作。”

新京報記者 陳琳 實習生 張曉悅

編輯 劉夢婕 校對 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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