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母嬰水”“嬰兒水”真的物超所值嗎？

随着人們對飲用水質量越來越重視，圍繞着“水”，宣傳概念層出不窮。近幾年，主打“母嬰水”“嬰兒水”的産品在市場走俏。以“大自然搬運工”農夫山泉的1款熱銷嬰兒水為例，1升裝的價格将近9元。

截圖來源：天貓農夫山泉官方旗艦店

截圖來源：天貓恒大冰泉旗艦店

在類似的母嬰水産品上，恒大冰泉和泉陽泉1升的換算價格也分别達到12元和7.5元。《消費者報道》記者發現，相較自家普通裝的天然礦泉水，母嬰水往往能賣出更高的價錢。

同樣是從大自然“搬運”過來，農夫山泉母嬰水與普通裝的天然礦泉水到底有什麼區别呢？國家标準又有沒有“嬰兒水”的定義呢？什麼樣的飲用水才适合嬰幼兒呢？

帶着這些問題，《消費者報道》展開了調查。

為便于讀者理解，結合農夫山泉在天貓上的宣傳，本刊在下文稱“農夫山泉母嬰水”

為進一步細分高端水，瞄準嬰幼兒市場，農夫山泉在2015年推出“農夫山泉飲用天然水(适合嬰幼兒) ”。2016年5月，農夫山泉請來網球名将李娜為産品代言，當時李娜處于懷孕狀态。農夫山泉嬰兒水的策略也是相當明确，産品主要針對0至3歲嬰幼兒，借助李娜健康陽光的形象在銷量上取得突破。《消費者報道》記者走訪線下市場發現，市面熱銷的包裝飲用水主要有三個常見類别，分别是飲用天然礦泉水、飲用純淨水和飲用天然水。這與國家推薦性标準GB/T 10789-2015《飲料通則》給出的歸類相接近。

我們可以看到，相關國家标準裡其實并沒有“母嬰水”“嬰兒水”這些類别。

中山三院臨床營養科一名醫生向《消費者報道》記者提到：“母嬰礦泉水是廠家的細化分類。隻要是安全的，和普通産品是沒有區别的。估計大部分媽媽會覺得母嬰專用産品更加清潔。但我沒有見過這類母嬰礦泉水有專門的國家标準。”

雖然打着“嬰兒水”的宣傳字眼，但農夫山泉母嬰水在包裝上的産品名稱為“飲用天然水（适合嬰幼兒）“。這個名稱與《飲料通則》中的飲用天然水接近，隻不過它額外加了“适合嬰幼兒”這幾個字。

農夫山泉飲用天然水（适合嬰幼兒）（來源：天貓農夫山泉官方旗艦店）

“适合嬰幼兒”又是哪個标準給出的定義？

農夫山泉母嬰水在産品包裝上标注的執行标準為Q/NFS 0012S，雖然這個标準對“飲用天然水（适合嬰幼兒）”進行定義，但這個标準隻是農夫山泉的企業标準，标準起草單位均與農夫山泉股份有限公司相關。而且在該标準中，農夫山泉也指出這款水在食品生産許可證審查細則中應屬于“其他飲用水”的範疇。

而根據國家标準GB 7718-2011，食品名稱一般按照國家标準、行業标準或地方标準中的名稱規定進行标示。當中并不包括“企業标準”。

食品名稱标示（來源：GB 7718-2011《食品安全國家标準 預包裝食品标簽通則》）

對此，養生堂公關媒介部相關負責人回複本刊記者，農夫山泉飲用天然水（适合嬰幼兒）屬于飲用天然水，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标準化法》和《中華人民共和國食品安全法》的要求，制定了嚴于GB 19298《食品安全國家标準 包裝飲用水》的産品企業标準Q/NFS 0012S《飲用天然水（适合嬰幼兒）》，向吉林省衛生健康委員會備案有效後，作為标示标準遵照執行。這款水礦物質含量适宜、經高溫加熱滅菌後無菌灌裝，滿足商業無菌要求，産品可适合嬰幼兒直接飲用或配制嬰幼兒配方食品，進行标示可方便消費者選擇。

記者在吉林省衛生健康委員會官網的食品安全工作動态（2015年第1期）中浏覽到，該企業标準确實通過了備案審查。

農夫山泉企業标準Q/NFS 0012S通過備案審查（來源：吉林省衛生健康委員會官網）

但理論而言，産品名稱不能違反國家标準的規定。農夫山泉母嬰水這款産品應該在包裝上标示産品名稱為“飲用天然水”或者“其他類飲用水”，又或者“包裝飲用水”，母嬰水、嬰兒水、适合嬰幼兒這些字眼可能構成引導性宣傳。

實際上，在标準問題以及産品定義上，農夫山泉已經不是第一次受到質疑。

早在2013年4月，農夫山泉就曾陷入“标準門”事件，當時作為中國民族衛生協會健康飲水專業委員會的會員，農夫山泉被指所執行的地方标準DB33/383-2005在砷、镉等指标限值上均寬松于《生活飲用水衛生标準》和修改後的《瓶（桶）裝飲用水衛生标準》。

農夫山泉“标準門”事件（來源：吉林省食品安全标準網）

在線下走訪時，消費者黎小姐向本刊記者介紹，在小孩2歲以前，她都會給她買農夫山泉母嬰水喝。當記者提問“喝這款水有什麼特别的感覺”和“為什麼不買價格相對實惠的部分礦泉水”時，她回答道，水會比燒開的自來水甘甜，給孩子喝會更加放心，沒有專門對比過礦泉水，就是覺得母嬰水更有針對性。

農夫山泉母嬰水和礦泉水到底有什麼區别呢？

《消費者報道》記者在農夫山泉官網“水健康知識”欄目下留意到這樣的表述，嬰幼兒的肝髒和腎髒功能尚未發育成熟，如果給嬰幼兒喝高礦物質的水，就會增加嬰幼兒的肝髒和腎髒負擔。

農夫山泉官網表示“嬰幼兒的飲用水礦物質含量不能太高”

但記者在官網“尋找莫涯泉”的宣傳片中了解到，農夫山泉的水源勘探師方強想在長白山地區尋找一個頂級的礦泉水，後來去到撫松縣露水河鎮的東北方向，找到一處合适的水源，後續取名為莫涯泉。在官網水源地的介紹中，農夫山泉撫松工廠取水自長白山莫涯泉。泉水經凍土層、岩層的天然過濾和礦化，從玄武岩裂隙口自然湧出。水中存在多種天然礦物元素，是以偏矽酸為特征指标的優質淡礦泉。

農夫山泉長白山水源地介紹（來源：農夫山泉官網）

而宣傳頁顯示，農夫山泉母嬰水正是取自莫涯泉2号泉，也就是說這款産品的水源為礦泉水源。

農夫山泉母嬰水取自長白山天然礦泉水撫松水資源保護區莫涯泉2号

一方面是官方給出産品為“天然水”這個說法以及農夫山泉方面不建議嬰幼兒飲用礦物質含量高的水，另一方面是母嬰水的水源在宣傳片中被定義為礦泉水。這些說法在間接關系上存在矛盾。

在水質指标上，根據國家标準GB 8537-2018，飲用天然礦泉水須在一項（或一項以上）滿足界限指标的要求，以偏矽酸為例，須≥25.0mg/L。

飲用天然礦泉水界限指标（來源：GB 8537-2018《食品安全國家标準 飲用天然礦泉水》）

在農夫山泉母嬰水的包裝上，記者留意到偏矽酸的含量在1.8至50.0mg/L，波動較大。這個含量不能完全滿足礦泉水的要求，但在數學上存在區間交集。

幾條邏輯線索梳理下來大緻如下：農夫山泉母嬰水的取水水源莫涯泉為礦泉水源，但是産品的水質指标卻沒有百分百達到天然礦泉水的标準。雖然以“嬰兒水”的字眼進行宣傳，但是在國家标準的類别中隻屬于“飲用天然水”。

其實，市面上也有不少母嬰水産品以長白山作為水源地，本刊簡要列出3個品牌，共6款。與農夫山泉不同的是，恒大冰泉和泉陽泉的母嬰水均标稱為“天然礦泉水”。

《中國居民膳食指南2016》指出，7至24月齡嬰幼兒的腎髒、肝髒等各種器官還未發育成熟，過量攝入鈉可能會增加腎髒負擔。但指南同時提到據國外研究顯示，1歲以上幼兒鈉的來源主要是購買的商品化食品，如加工的肉制品、方便食品等，當中并不包括礦泉水。

記者發現，如果僅以鈉作為參考指标的話，實際上普通礦泉水也能滿足嬰兒水的要求（如上圖）。

根據養生堂公關媒介部向記者提供的資料，2003年，世界衛生組織在日内瓦召開了專題會議，并發表了論文《飲用水中的營養礦物質對嬰幼兒營養的影響》，文章中指出，嬰幼兒更容易受到高礦物鹽攝入的有害影響，因此提出适合嬰幼兒的飲用水鈉≤20mg/L、硫酸鹽≤200mg/L。

但事實上，這個“鈉≤20mg/L”的前提條件是使用瓶裝水沖奶粉。

第二軍醫大學兒科主治醫生孔令凱曾撰文指出，對于沖奶粉的水，使用鈉含量在200mg/L以下的水（也就是自來水标準）煮開是完全沒有問題的。

這個說法農夫山泉方面也是承認的。其在宣傳資料中指出如果确定本地自來水水質較好，礦物質含量滿足嬰幼兒飲用水要求，煮沸後給嬰幼兒飲用是可以的。

普通自來水适合嬰幼兒飲用？（來源：農夫山泉宣傳頁）

廣州自來水相關負責人接受本刊記者采訪時曾表示，一般來說，符合國家标準GB 5749-2006《生活飲用水衛生标準》的自來水，是可以放心直接使用的，也是長期飲用的最佳選擇。

值得一提的是，農夫山泉在官網提出另一個水健康觀點——嬰幼兒的飲用水不能完全沒有礦物元素。孔令凱曾在其文章中回答過類似觀點，喝母乳的孩子能從母乳中獲得足夠的礦物質，不需要這點礦物質；沖奶也沒問題，因為奶粉裡面含有的礦物質和微量元素也能滿足孩子的需要。

農夫山泉水健康觀點（來源：農夫山泉官網）

綜上所述，農夫山泉母嬰水這款産品在宣傳上确實存在容易讓消費者誤解的地方。第一在于其名稱為飲用天然水，卻額外添加了“适合嬰幼兒”的字樣，在電商平台上更是以“嬰兒水”進行宣傳。第二在于農夫山泉在宣傳片中提到莫涯泉為優質礦泉水源，但出自該泉的母嬰水卻屬于國标中的飲用天然水。第三在于農夫山泉在宣傳中向消費者傳遞出最好使用母嬰水沖奶粉的信息，而根據相關專業意見，符合自來水标準的水（燒開後）也适宜用于沖奶粉。

參考标準：

GB 5749-2006《生活飲用水衛生标準》

GB 19298-2014《食品安全國家标準 包裝飲用水》

GB 8537-2018《食品安全國家标準 飲用天然礦泉水》

GB/T 10789-2015《飲料通則》

GB 7718-2011《食品安全國家标準 預包裝食品标簽通則》

Q/NFS 0012S《飲用天然水（适合嬰幼兒）》

參考書籍/文章：

《中國居民膳食指南2016》

《飲用水中的營養礦物質對嬰幼兒營養的影響》

《堿性水、嬰兒水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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