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從部隊回家探親,當天色朦亮時,更衣開門準備晨練,隻見一團刀光閃閃,輾、轉、騰、挪,纏頭抹腰,吐氣清嘯振振。片刻,一身黑衣的練武女孩淡定收式了。好奇下前去搭讪,粗知概況,她來自青島崂山的上清宮,乃暫居院内待考“神學院”的道姑。
一來二去便熟了,她給我說起了青島的大海,說起了崂山上清宮匡長修道長。
青島我是去過的,然崂山未曾造訪,但有耳聞,趁休假空當,随她結伴乘火車前往。那時的我很腼腆,心念,身為軍人的我,與年輕貌美道姑同行,路人觀之,将成何體統。雖有雜念,又不便道出,卻也在一路衆目睽睽之下,招搖而去……
我初識青島,應是七十年代中期的春裡,那是我第一次見到大海。率三輛解放牌卡車停在棧橋的岸上,遠眺那墨色湛湛的無際海面,彎腰掬一捧海水,用舌唇感受,頓湧詩興,便脫口吟道:“啊!大海……在吐出海水時,你是多麼的鹹啊!”
詩雖沒吟出個子午醜卯,但我已深深地感受到那海的博大浩瀚。
春初的青島乍暖還寒,我率先脫去軍裝,跳入海裡,去體味着大海裡搏擊人生的第一次瞬間……
道姑箭步登山,我尾随趨之,山勢雄險陡峭,潮氣腥風沁入肺腑,蒼松秀木綴遍滿山,清泉溪流兩側相随,此山雖号稱海拔一千多米,卻也在不覺其累中到了上清宮。
道姑向匡先生禀告了我的身份及家世,道長命弟子奉上崂山香茗款待之,定睛視匡道長乃仙風道骨之态。分賓入座後,他便将崂山的風土人情,以及崂山的道家曆史與我娓娓道來……
傳說中,秦始皇、漢武帝都曾來此求仙,這些活動,給崂山塗上了一層撲朔迷離的神秘色彩,姑且不論那些個故事,它終究乃中國的道教名山,最盛時,有“九宮八觀七二庵”之說。且有上千名道士,邱長春,張三豐都曾在此修道。然如今,也僅存下“上清宮”了。
崂山香茗,餘味生津,令人心神怡然,茶罷,匡先生引我拾階而下,隻見一處約三百多平方米的平地,八卦陰陽圖案印在中央,遊山踏青的人們駐足圍觀着,數十個道家弟子,在平台上演練着武當派刀、槍、劍、戟的功夫。
匡道長已逾古稀之年,但身闆健碩,步履輕盈。他曰:“這些個微末之術乃外練筋骨皮而已,先輩老子之道德經雖短短五千字,而今有幾人能真正參透啊!世界萬物乃道法自然乎。”
尚年輕的我也曾拜讀過“道德經”,由于感其深奧,未求其解,聽了匡道長的一席感慨後,也隻能颔首稱是了。
翌日,道姑陪我去了崂山白沙河上遊的北九水,河水經山腳而折流,人行河畔小路,轉折處須脫鞋涉水而過,亦九涉,每涉一次為一水,故稱九水。
俗話說:“山有多高,水有多深,”故北九水之行,确讓我深悟此理。
在峽谷裡緩折而行,澗水自上順流而下,遇峰必折,折處必彎,彎處必漩,漩處必湧出一潭清水。
小道姑天真爛漫,在涉水時,竟牽着我的手,生怕我被那滔滔的急流卷走,忘我時,還會把涼涼的水潑到我的臉面。那情景,沒有了軍人,沒有了出家的道姑,沒有了男人,沒有了女人,而隻有那純淨的山、水,空靈剔透,隻有那無雜的道法自然……
登上山頂處,靛缸灣瀑布飛流直下,如珍珠壁簾,晶瑩奪目,轟響如雷。石壁上刻有葉公綽寫的“潮音瀑”三個大字。觀此心想,有文化太偉大了,我什麼時候也能在名山大川的岩石上留下墨迹啊!
返回的路上,她講叙了身世,家居黑龍江某縣小城,父母先後過世,兄妹二人相依為命,高中時因失戀後,看破紅塵,離家出走,遁入道門至今……
往事如煙,時光哪堪歲月無情,但難忘崂山上清宮茶道的清香餘津,北九水澗旁牽我的柔柔小手。數十年逝去,聞悉,匡道長已駕鶴西行了,而小道姑卻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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