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住鄉愁】
作者:石智安(湖南省益陽市作家協會會員)
五月,蛙鼓聲聲,宣告南國故鄉——茈湖口的蟲事開始了。
其時,我在千裡之外的北京,遙想起當年老屋門口的樹梢吐出一彎小月,給舉辦晚會的青蛙布置舞台的情景。那日,父親吃過晚飯就帶着母親準備好的家什來到水田。選一處地擱置好腳盆,父親一桶水倒進去,腳盆中央的紅磚就淹成了湖心“小島”。灑些煤油到水裡,将煤油燈擱在“小島”上,“哧啦”劃着一根火柴點燃,再罩上玻璃罩子。
蜻蜓落在小荷苞上。新華社發
青蛙栖息在荷葉上。新華社發
蛙聲如潮水,一浪湧過一浪,淹沒了茫茫夜色,卻淹沒不了那盞小如螢火的燈光。父親剛蹲下身,就見一隻飛蛾從黑暗處飛向亮光,以煤油燈為中心跳起了舞。緊接着,第二隻,第三隻……有的掉進燈罩裡燒死,還有的被高溫的燈罩燙傷後,掉進漂着油污的水裡掙紮……
夜晚,隻能以燈滅蛾。要想廣譜殺滅蟲害與病菌,則需在白天用噴霧器。初次背上噴霧器,是在茈湖口撤鄉建鎮以後。上午,從鎮農技站買回鉀胺磷、井岡黴素等農藥,張羅好一系列工具後,我來到了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将噴霧器從背上卸下來放在田埂上,揭開橡皮蓋子,将鐵桶裡的各種農藥撕開包裝倒進水箱。兩桶水沖下,水箱裡頓時泛起一陣泡沫,一股濃烈的氣味直沖鼻孔。我趕忙蓋緊蓋子,背起沉甸甸的噴霧器,左手快速地搖動搖杆,右手擰開噴杆開關——隻聽“哧”的一聲,一片傘形的白霧瞬間噴射出來,細小的水珠如晨露一般,輕輕地沾在禾苗的莖葉上。在腳步的指揮下,兩旁的禾苗讓開一條道,紛紛向後面退去。沒過多一會兒,傘形的白霧就變得稀薄起來,直到噴頭隻能滴滴答答幾滴水珠下來——不會是噴頭的小孔被雜質堵塞了吧?
我踅回田邊,卸下噴霧器,旋開噴頭上面的螺絲蓋仔細一瞧,果然是幾粒小草籽堵住了出水孔。找根細樹枝把它們撥弄走,重新安裝好零部件後,我一屁股坐在了田埂上,擡頭望着天——太陽明顯往正午的高度奔去了,腳下的道路被照得有些耀眼。白天見不到青蛙的影子也就罷了,為什麼也見不到原本随處可見的蜻蜓?是不是人類噴灑的農藥讓這些可愛的小生靈唯恐避之不及?我一邊琢磨着,一邊背起噴霧器,向着綠色的稻田深處走去……
如今,不谙故鄉的蟲事已将近十五個年頭。孑然一身漂在北京,總會想起茈湖口,想起那漫山遍野飛舞着的或金黃或碧綠的蜻蜓,那久違了的“蛙鳴晚會”,還有稻田裡的誘蛾燈和噴霧器——它們構成了我對故鄉久遠而真切的回憶,雖然并不那麼完美與和諧。
在生态文明清風的吹拂下,欣聞蛙鼓晚會已在故鄉的夏夜重新上演。于是,就在這個五月的夜晚,我做了一個夢——耀眼的陽光下,花更美了,草更綠了,空氣中彌漫着沁人的清香,引來蝴蝶和蜻蜓翩跹的舞姿;皎潔的月光裡,蛙聲此起彼伏,螢火點點,如夢如幻,如癡如醉……
《光明日報》( 2022年06月18日09版)
來源: 光明網-《光明日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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